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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姜媚冷笑出声:“你们是在打发叫花子么?”

    昨日裴景川买的那些首饰姜媚全都戴着,随便一样都不止二十两。

    李氏也不是不识货,咬着牙问:“那姑娘要多少银子?”

    姜媚竖起两指,红唇微启:“一百两!”

    李氏和周岚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的慌张。

    张明渊给了一百两银子买姜媚的身,她们把银子藏得很好,官府都没有搜到,这个女人怎么正好就要一百两?

    “姐姐,我们真的凑不出一百两银子啊,”周岚哭得悲切,紧接着说,“不如这样,我卖身给姐姐,这辈子给姐姐当牛做马,报答姐姐的恩情可以吗?”

    周岚当然不是真的想当牛做马,她只是觉得这个爱财如命的女人都能入裴景川的眼,她若是有机会经常见到裴景川,未必不能得他青睐。

    周岚的算盘都崩到姜媚脸上了,她像是耐心耗尽,不耐烦地说:“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了,送客!”

    姜媚一声令下,橘叶便要赶人,李氏这才急急地说:“我可以想办法凑够一百两银子,是不是也该让我看看姑娘的本事?”

    “娘!”

    周岚急得直跺脚,这一百两来得多不容易啊,就这么白白给了人,她们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李氏恶狠狠地剜了周岚一眼。

    一百两确实难得,但她儿子的清白和功名更难得,只要儿子能金榜题名,一百两又算得了什么?

    姜媚知道不给李氏点儿好处李氏是不会上钩的,她淡淡道:“过两日我可以让你进去看看你儿子。”

    李氏眼睛一亮,千恩万谢地离开。

    两人走后,姜媚做好长寿面给裴景川送去。

    昨晚姜媚的讨好很有成效,听到她来,裴景川立刻放下手头的事过来,看见那碗长寿面,裴景川立刻冷冷地扫向橘叶。

    他不喜欢话多的下人。

    橘叶连忙跪下认罪,姜媚没有求情,只紧紧捏着绢帕,像是被吓到。

    裴景川见她捏得指节都泛白了,这才敛了气势对橘叶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橘叶谢了恩退下,姜媚也放松下来,小声说:“面要趁热吃,冷了就坨了。”

    面是她亲手擀的,长长一根,看着就很有嚼劲儿,用鸡汤煮的,撒着葱花,还有几片儿青菜叶子,比不上什么山珍海味,却也香气扑鼻。

    裴景川尝了一口,眉宇间的冷色散了些,见姜媚还是小心翼翼的样子,难得解释了句:“面很好吃,我不是怪你。”

    姜媚立刻点头应道:“我明白,大人不生我的气就好。”

    自从在张家被救下,姜媚就很乖顺,昨晚更是予取予求,裴景川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铃铛声,喉结不由得滚了滚。

    只要她一直这么乖,他也不会对她发脾气。

    面的分量刚刚好,裴景川把汤都喝完了。

    等他吃好,姜媚才说起李氏的事。

    她实话实说,并不隐瞒,也不夸大。

    “那一百两是她们出卖我换来的,不应该让她们拿着。”

    裴景川睨着她:“你就只想拿到那一百两?”

    这话问得意味不明,姜媚小心斟酌着字句。

    “她们并未与张家签订契书,算不上人口买卖,只是这事做得有些缺德罢了,若大人不判我给张明渊偿命,她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闹上公堂难堪的只会是她。

    正是因为早就看透,她才会在杀了张明渊之后想要自尽。

    裴景川屈指敲了几下桌子,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求我,我也可以帮你杀了她们。”

    姜媚的心悬起来,她又感觉到了裴景川的试探。

    裴景川并不在意李氏和周岚的死活,他只是在通过她对这两个人的态度试探她对周鸿远的感情还剩多少。

    姜媚捏紧绢帕,尽可能平静地回答:“我也想杀了她们,可周鸿远毕竟是苏先生的得意门生,马上还要去参加春闱,万一他考上功名,必然会调查至亲之死,我怕会给大人惹来麻烦。”

    这完全是站在裴景川的角度考虑问题,姜媚的态度非常鲜明,表情也十分诚恳。

    裴景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松口:“明天上午,我会让白亦带她们进去。”

    姜媚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弯了弯眸,认真地说:“谢谢!”

    只要拿到那一百两,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

    第29章

    你的就是你的

    裴景川很喜欢那串足链。

    他答应让李氏探监,那铃铛便又叮叮当当响了大半夜。

    姜媚好不容易睡下,没多久又感觉裴景川在吻她。

    姜媚眼皮沉得睁不开,却也不敢生气,只能张嘴配合,迷迷糊糊间,她听到裴景川说了什么,脑子却混混沌沌无法思考,好在裴景川没有为难她,很快放她睡去。

    又是日上三竿,姜媚才睡醒,唇上的触感早已消散,但她确定那不是做梦。

    裴景川去府衙前问她要不要去看周鸿远。

    姜媚有些后怕,幸好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周鸿远分开,不然那时她困得连思考都不能,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裴景川怕是能直接掐死她。

    都说伴君如伴虎,她这样在裴景川身边待着也挺危险的,只盼他能快些回京去吧。

    得知今日能去探监,李氏和周岚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就在府衙外面等着了。

    白亦把两人带的东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并无夹带才把她们放进去。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血腥味儿和霉腐之气混合形成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牵连张家案子里的人很多,牢房都被填满了,看到有人进来探监,一个个全都伸长了手求救。

    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两人的脸都白了,周岚是吓的,李氏则是心疼。

    牢里的环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恶劣百倍,她不能再让儿子待在这种地方了!

    周鸿远在牢房最里面的位置,没有证据证明他与张家的案子有关,他被单独关押,还有书可以看,和那群鬼哭狼嚎的案犯相比,他镇定从容得格格不入。

    “哥哥!”

    “我的儿,你受苦了!”

    李氏和周岚趴在牢门哭起来,周鸿远放下书,很是意外:“你们怎么来了?眉娘呢?”

    “她杀了张公子,定然是要偿命的,哥哥还提她做什么?”

    提起姜媚,周岚立刻咬牙切齿起来。

    要不是这个贱人闯下这样的祸事,这些日子她和娘也不必如此担惊受怕。

    周鸿远皱眉,脸也沉了下来:“眉娘不会轻易杀人的,而且那日我与她约好一起逛庙会,她怎会出现在张家?”

    周岚挺怕周鸿远的,不免有些心虚,但她想起李氏的叮嘱,轻咬舌尖哭了出来:“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你珍爱之人,我和娘难道会害她吗?”

    “远儿,我知道你喜欢她,可现在她杀了人,你可不能为了她搭上自己的前程,”李氏边劝边拿出笔墨纸砚递进去,“你快把休书写好,我拿去找你伯父做见证。”

    “眉娘嫁我时一分聘礼都没要,婚后更是撑起了整个家,我怎能在这时弃她不顾?”周鸿远义正言辞地拒绝,不等李氏开口又道,“况且张家已遭天谴,我相信眉娘是无辜的,裴大人也会明辨是非还她清白!”

    “她哪里还有清白可言?”周岚脱口而出,在周鸿远和李氏冷沉的目光注视下,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她怎么会发疯杀人,她都脏了哥哥还要被她连累实在不值得。”

    周鸿远气得不想看周岚,他别过头去:“夫妻本为一体,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写这封休书的!”

    “哥哥,娘亲这些日子担心得吃不好也睡不好,你只担心那个女人,就不心疼心疼娘吗?”

    周鸿远有些挣扎,但很快他就握紧拳头,坚定道:“请娘恕儿子不孝!”

    出了府衙,李氏立刻带着一百两银子来找姜媚。

    这毕竟不是什么小数目,为了以防万一,李氏想先给五十两,等周鸿远安全回家再给另外五十两。

    “你既信不过我,大可去找别人帮忙,我也不喜欢麻烦。”

    姜媚说完就要赶人,李氏连忙把剩下的五十两都给她:“我当然是信得过姑娘的,有劳姑娘费心,我在家等姑娘的好消息。”

    李氏走后,姜媚盯着那些银锭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发酸发疼。

    有裴景川撑腰,让李氏把钱吐出来很容易,但要说服裴景川同意她把钱留在手里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估摸着裴景川快回来了,姜媚一口气灌了半壶酒。

    她知道自己的酒量,这半壶酒会让她有些醉意,但不至于意识不清。

    裴景川一进屋,就闻到了酒气。

    屋里没有烧炭,冷得像是冰窖,姜媚抱着腿坐在地上望着窗外,单薄得像是刚孵出来的鸟。

    裴景川眉心一皱,快步走到姜媚身边。

    她没哭,但眼眶红得厉害,神情也充满伤痛。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姜媚扯扯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去叫橘叶准备热水。”

    裴景川拉住她,沉着脸问:“发生什么事了?”

    “好事,我把我的卖身钱要回来了!”姜媚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给裴景川看,“你都没看到那个老东西低声下气的样子有多可笑,我好心好意对她,她只想卖了我换钱,我真的勾搭男人,她反而对我毕恭毕敬,真是太好玩儿了。”

    姜媚说着笑起来,然而她笑得越大声,眼睛就越红。

    她笑的不止是李氏,还有她自己。

    裴景川的脸沉得越发厉害,他拿走姜媚手里的酒壶,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别喝了。”

    姜媚止了笑,乖顺地点头:“你不喜欢酒味儿吗,那我以后不喝了,你说我该怎么花这一百两银子呢?”

    说到这里,姜媚突然没了声音,裴景川偏头,看到她低垂着脑袋像个鹌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哭腔很重地说:“我还欠你好多钱呢,得再卖好多次才能还清,我先把这一百两还给你行不行?”

    说着话,姜媚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没顾得上擦,眼泪在地上绽放成一朵花,裴景川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他抬起姜媚的脸帮她擦掉眼泪:“没说要你还,你的就是你的,也没人跟你抢。”

    姜媚哭得脸都红了,裴景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

    像是哄醉鬼,又像是在哄小孩儿。

    姜媚抽噎着止了哭。

    她想,以后她可以换个地方,置办个好一点儿的铺面了。

    第30章

    那三年只是苦熬

    姜媚发了一场“酒疯”,效果十分显著。

    裴景川不仅把那一百两给了她,还对她温柔了不少,连着几夜都只是抱着她睡觉,不曾折腾她。

    偏偏她酒醒之后好像什么都不记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在裴景川面前乖顺讨好,落在裴景川眼里,就成了她把所有的痛苦难受都藏在心里,看她的眼神甚至时不时地会露出两分疼惜。

    这样的发展让姜媚放松了不少。

    只要她拿捏好分寸,在裴景川回京之前不再惹他生气,她就可以顺利摆脱眼前的困境,换个地方生活。

    当然,这一次她不仅要改名换姓,还要换一张脸。

    她已经骗过裴景川一次,若是再被发现,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很难看。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姜媚信守承诺“说服”裴景川放了周鸿远,周鸿远却并不安分,只是匆匆回家换了身衣裳,便跑来院子。

    他到时姜媚刚好要去给裴景川送饭,看清他的脸,姜媚的身子还是不可自抑地僵住。

    周鸿远没能接近姜媚,藏匿在暗处的护卫便现身拦住了他,橘叶也挡在姜媚前面大声呵斥:“哪儿来的登徒子竟敢冲撞姑娘,你莫不是想吃官司?”

    在牢里关了好些天,周鸿远清瘦了些,下巴冒出胡茬,眼底也是青黑一片。

    他自知无礼,连声告罪,而后焦急道:“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在下的娘子尚在牢中,能不能求姑娘帮忙让我见见裴大人,在下有话与裴大人说。”

    李氏和周岚不敢让周鸿远知道那一百两的存在,周鸿远便以为这位戴纱帽的女子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眼底满是期盼。

    姜媚很快回过神来,她压下情绪,冷冷清清地开口:“大人公务繁忙,不喜有人打扰,况且我并非善人,公子若再敢如此唐突,休怪刀剑无眼!”

    姜媚说完直接上了马车,周鸿远还想再拦,被护卫喝退。

    马车很快驶离,周鸿远被抛在后面,姜媚抓紧食盒,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到了府衙,她勾唇露出恰到好处的浅笑,陪裴景川用膳。

    张家的案子审得差不多了,涉案之人基本落网,裴景川也空闲了些,傍晚便陪着姜媚一起回去。

    连着素了好几日,见姜媚的精神恢复了些,裴景川的眼神不由得暗了几分,喉咙发紧。

    他揽着姜媚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她腰间的软肉,忽然问:“你还要等春闱后再与他和离?”

    这个案子本轮不到裴景川亲自督办,若不是因为姜媚,他也不会在祁州逗留这么久,裴家已经来了两封信催他回京,他再怎么拖,也还是要回去过年。

    姜媚已经和周家闹僵,裴景川想带她一起回京,不想把这件事拖到春闱之后。

    姜媚没想到裴景川会在意这个。

    就算她和周鸿远有夫妻之名,他也还是把她圈在身边,有没有和离书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可裴景川既然问了,姜媚就得小心作答:“我那婆婆和小姑子巴不得我早点死,这个时候我若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们面前,还要和离,她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倒是无所谓,只怕她们会往大人身上泼脏水。”

    其实也算不上是脏水,毕竟他干的事确实不干净。

    裴景川手上动作一顿,狭长的眸子迸射出寒光:“所以你不打算和离了?”

    危险的气压弥漫开来,姜媚连忙解释:“我当然是想和离的,她们不仅自私自利地出卖我,还反咬我一口,巴不得我去死,我又不是傻子,怎可能还把她们当作家人,只是我怕会给大人带来麻烦。”

    姜媚说得很真切,裴景川周身的气息却没有丝毫缓和。

    他不信这套说辞。

    姜媚抿了抿唇,语气变得低落:“我杀的毕竟是州府之子,且张家的案子是会移交御史台复审的,若因我传出对大人不利的言论,纵然大人不在意,裴家又岂能容下这样不堪的我在大人身边呢?”

    裴景川眉心舒展,心情好了两分。

    原来不只他想带她回京,她也想长久地伴他左右?

    裴景川在姜媚眉心亲了一下,沉沉道:“放心,有我在,没人敢说你什么。”

    好不容易搪塞过去,姜媚正要松口气,周鸿远的声音突然从车外传来:“大人,我娘子是无辜的,求大人听我说几句话!”

    周鸿远没走,还守在这里等了一天!

    姜媚心口发紧,裴景川反倒神色如常:“周家母女虽然自私又缺德,他对你倒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你当真舍得?”

    姜媚毫不怀疑,她若是敢表现出半分不舍,裴景川会马上让人杀了周鸿远。

    她果断开口:“纵然他不曾有害我之心,却次次都护不住我,这般无用的深情不要也罢。”

    话音刚落,周鸿远竟越过护卫,冲到马车旁,他拍打着马车壁,飞快地说:“大人,我娘子曾是贱籍,可她不甘心一直做玩物,苦熬三年才赎身从良,若不是张明渊欺人太甚,我娘子是不会杀他的,求大人给我点时间,我定会从我娘和妹妹口中问出真相!”

    在寒风中等了一天,周鸿远的嗓子明显哑了,可他大声喊着,只为替姜媚求个公道。

    那拍打声,一下一下,震在姜媚心头。

    没一会儿,周鸿远便被架到一旁。

    裴景川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他定定地看着姜媚,咀嚼着周鸿远刚刚说的话:“原来那三年对你来说只是苦熬?”

    暮色渐暗,车里车外像是两个世界,姜媚的灵魂似乎也要被撕成两半。

    一半谄媚下贱,一半羞愧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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