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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姜媚先回了赌坊,没一会儿又换了身装扮出来去客栈找商队,求他们收留她一夜。

    没有多余的房间,姜媚只能睡马厩。

    比起赌坊的吵闹嘈杂,马厩的草料香反而让她安心。

    她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往草料上一躺不知为何就睡着了。

    很快,她梦到了裴景川。

    和以往的纠缠不同,梦里裴景川着一身大红喜服,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出发迎亲,而她只是人群之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过客。

    三郎,恭喜呀。

    她也在心里祝他幸福,裴景川却在这时回头看了过来,一字一句地说:“找到你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嗜血的味道。

    姜媚猛然惊醒,心脏因为害怕隐隐作痛。

    她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自己仍躺在草料上,轻轻舒了口气。

    客栈厨房点了灯,已经有人起来做早饭,再过不久她就能出发去晋州了。

    姜媚没了睡意,抓着木棍起身,准备找水洗漱,刚踏出一步她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空气中有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清幽、浅淡。

    她在祁州的时候闻过。

    是安神香。

    马厩怎么会有安神香?

    姜媚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她抓紧手里的木棍,拼命地想要找出一条逃跑的路线,脑子却乱成一团浆糊。

    不知过了多久,裴景川沙哑的、喜怒难辨的声音响起:“怎么不跑了?”

    声音入耳,如同雷电贯穿全身,姜媚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麻的。

    他不是应该在瀚京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来杀她的吗?

    姜媚僵硬的偏头,在马厩旁边的檐下看到了裴景川。

    天还未亮,他整个人隐匿在暗色中,唯有一双眸子黑亮如炬,蓄着凶光。

    和梦里一模一样。

    第55章

    脱下来!

    客栈亮灯的地方越来越多,天边也渐渐泛起鱼肚白,裴景川所处的地方却始终是黑的。

    晨露冷寒,姜媚浑身的血液早已凝结成冰。

    她想过可能会被抓到,但她没想过会被裴景川亲手抓到。

    瀚京和应县相距这么远,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跑了个来回,连年都没在家里过。

    她不敢想他的怒火会有多可怖。

    一个姿势站久了,姜媚的腿有些受不住,她刚想换个姿势,商队的领队走出来,大声叫她:“洗把脸快过来吃饭,你不是急着要走吗?”

    这话一出,姜媚感觉檐下裴景川的身影更冷了。

    她咽了咽口水,回头冲领队说:“我不走了,你们走吧。”

    “不是说好了一起吗,怎么又不走了,你耍我们玩儿呢?”

    出来跑商队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领队听到姜媚出尔反尔,语气沉下来,面色不善的走到姜媚面前。

    他伸手就要把姜媚拎起来,余光突然瞥见旁边檐下走出来一个人。

    天才蒙蒙亮,晨雾渐起,那人没有出声,脚步声也轻,厨房里丁零当啷忙得热火朝天,按理他是不会注意到檐下有人的,可那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他想忽略都难。

    “什么人?”

    领队收回手,满脸警惕,裴景川走到姜媚身旁,问:“多少钱一个人?”

    裴景川的语气淡淡,脸色还有些苍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却莫名叫人不敢直视。

    领队不敢轻举妄动,竖起食指说:“一千文,只到晋州。”

    “好。”

    裴景川爽快应下,而后看向姜媚。

    那目光寒森森的,剜得姜媚皮肉生疼。

    姜媚本以为裴景川怒不可遏,能给自己一个痛快,没想到他不疾不徐,要将她凌迟。

    姜媚迟迟没有掏钱,领队不满地瞪着她:“到底走不走,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姜媚额头冒出汗来,裴景川就在旁边看着。

    如同猎人,看着掉进陷阱的猎物痛苦挣扎。

    僵持片刻,姜媚还是把钱给了领队。

    商队的人全都起了,热热闹闹的吃着早饭,姜媚帮裴景川领了一碗白粥和两个馒头。

    裴景川也不嫌弃,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地吃,见姜媚杵在旁边一动不动,幽幽地问:“怎么不吃东西,看到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姜媚感觉自己怕得胃都有些痉挛。

    她连忙又去领了粥和馒头,闷头吃起来。

    吃过饭,商队清点好货物和人员便冒着晨雾出发。

    姜媚和裴景川是临时加入的,只在最后一辆装香料的马车上得了个位置。

    位置本就不大,多了个裴景川,就更窄了,姜媚努力地把自己缩在一起,半边身子还是不可避免的和裴景川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寒风凛冽,姜媚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堆上炙烤的鱼。

    出了城,马车开始颠簸,姜媚被摔断的那条腿尖锐地疼起来,她咬着牙极力忍耐,脸色却一点点泛白,失了血色。

    裴景川就坐在旁边,自然把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大冷的天,她额头的汗却越来越多,脸也越来越白,明明疼的都要晕过去了,却死死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就是这样决绝地要远离他。

    哪怕差点儿死掉,哪怕摔断了腿,也绝不回头。

    真是顽强呢。

    怒意在胸口灼烧,像十恶不赦地魔头蛊惑着他撕碎过去多年所学的圣贤之道和裴家家风,把眼前的女子狠狠折磨,要她后悔叛逃,要她痛哭流涕、求他怜惜。

    要她再也离不开他。

    无数暗黑的念头叫嚣着闪过,裴景川的眸子一沉再沉,映不出一丝亮光。

    良久,他终于开口:“钱从哪儿来的?”

    姜媚已疼得脑子发晕,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逃跑的钱是哪儿来的。

    这个时候撒谎已经没有意义,姜媚如实回答:“就是从李氏那里拿回来的一百两,我当着橘叶的面埋进祁州的院子里,临走前又偷偷挖了出来。”

    那个时候她装醉痛哭,就是为了惹他心疼,把那一百两银子留着逃跑用。

    他有所怀疑,却还是心疼了。

    裴景川咬了咬牙,问:“还剩多少?”

    “还有九十两整的银票,剩下十两被我换成碎银,这些日子花了一两多。”

    这些是她以后安身立命之本,她是想省着花的,可王氏的出现让她措手不及,为了能安全离开,这几天她没敢省,拿一千文给商队更是花了重金。

    呼呼的风声吹散晨雾,没什么温度的晨光洒了下来,裴景川睨着姜媚,冷冷命令:“给我。”

    姜媚把放在表层的碎银给了裴景川,小声说:“银票都被我缝在里面的衣服上了,能不能晚点儿再给?”

    商队都是男人,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拿?

    姜媚的语气都是哀求,裴景川并不接话,只冷着脸看着她,态度强硬。

    她一再逃跑,已彻底惹恼了他,他当然不会再施舍半分怜惜给她。

    姜媚没办法,只能抬手解开袄子上的盘扣,从中衣里取出一张十两的银票给裴景川。

    她相当谨慎,怕银票会被打湿,还用油纸包了两层。

    虽未贴身存放,银票仍沾染了她的体温。

    裴景川面无表情地捻了捻,目光落在她那件中衣上:“我的衣裳?”

    姜媚喉咙发紧,没想到裴景川竟然认出来了。

    她里面穿的,的确是做给裴景川的衣裳。

    藏青色的料子,祁州成衣铺买的,逗留云州那些时日,在魏嬷嬷的指点下做出来的。

    为了逃跑,离开应县时,她偷偷穿在里面,那夜惊马跑进山林,她脱下自己的衣服伪造被野兽分尸的痕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逃跑的。

    因是做给裴景川的,魏嬷嬷让她用的最好的动物皮毛填充,若非如此,她可能已经冻死在山林里了。

    姜媚心跳如雷,不敢应声,裴景川却已明白她的算计,气得笑出了声:“是我小看你了,你还真是步步为营,算无遗漏啊。”

    甜言蜜语是假的,连这身衣裳她都是做来给她自己的。

    “对不起,我……”

    姜媚弱弱赔罪,下一刻被裴景川打断:“脱下来!”

    晨光下,裴景川眉眼森寒,如同修罗。

    第56章

    以后他亲自教

    姜媚的手抖得厉害,寒气穿透衣服和皮肉,冻得她骨头缝都在发疼。

    可她知道裴景川不会再怜惜她。

    她咬咬牙,脱了袄子,开始脱那件藏青色衣裳。

    裴景川一身气质不同常人,商队的人都在关注他们的情况,从姜媚开始脱衣服,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抹黑了脸掩盖容颜,又多穿了些衣裳,让自己的身形看起来像男子,没有那么单薄,这会儿衣服一脱,瘦弱的肩背和纤长的脖颈便显露出来。

    距离近些的,甚至能看到她细软的腰肢弧度。

    这小矮子竟是个女子?

    众人愕然,还想细看,裴景川忽地抬眸看向众人。

    他面容俊美,脸色有些苍白,本该是文弱矜贵的,这一眼却是杀气腾腾,霸道至极。

    与此同时,身手高强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冰凉的刀横在众人脖子之上。

    怕会被挖掉眼珠,众人连忙收回目光赶路。

    脱完那件藏青色衣裳,姜媚身上还有足足四件,每一件都缝了个暗兜,藏着银票。

    外面三层都是十两一张的面额,最后一张五十两,不在里衣,而是藏在肚兜里面。

    薄透的里衣之下,浅紫色肚兜上歪歪扭扭的绣着朵白花,针脚粗陋,毫无美感,然而当它随着肚兜下的绵软起伏时,又奇异的夺人眼球。

    裴景川看着那花,目光如有实质。

    姜媚已经冻得浑身发抖了,她不敢看裴景川现在是什么表情,拢紧里衣去拿衣裳,裴景川扣住她的手腕,冷冷开口:“我没说你可以穿衣服了。”

    “不穿衣服我没办法把剩下的银票给你。”

    姜媚毫不犹豫地反驳,僵持片刻,到底是裴景川松了手。

    姜媚麻利地穿了两件衣裳,而后把手伸进衣服里,从背后解了肚兜带子,再从领口拽出来递给裴景川:“这一层的兜被我缝死了,把肚兜撕烂,银票就在里面。”

    肚兜贴着身,比前面几张银票沾染的温度更高。

    裴景川接过,却没有撕烂取出银票,而是面无表情地揣进了怀里。

    姜媚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了,她试探着又穿了一件衣服,见裴景川没有阻止的意思,连忙把衣服都穿上。

    接下来一路裴景川没再说话,中午商队简单休整了下,下午便要开始走山路。

    姜媚腿脚不便,怕她拖慢进程,领队让人砍树枝做了个简易担架准备抬她,姜媚刚要拒绝,裴景川咳嗽两声,直接坐了上去。

    领队看看裴景川又看看姜媚,一时有些拿不准裴景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挺在意这姑娘的吗,为什么这会儿又这样?

    “怎么,要加钱?”

    看出领队的犹豫,裴景川直接拿了一张十两的银票给他。

    领队顿时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收了钱吩咐手下的人:“都给我仔细着脚下,别颠着公子,明白吗?”

    队伍重新出发,姜媚拄着棍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没一会儿便落在队伍最后面。

    许是怕她又跑了,裴景川并没有跟着商队走,而是让人抬着不近不远地走在她前面。

    和他的悠闲舒适相比,她实在是狼狈极了,也可笑极了。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瀚京第一公子裴景川啊,连州府千金都上赶着给他做妾,能被他看上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怎么能一再地从他身边叛逃呢?

    所以摔断腿是她活该。

    被这样羞辱折磨也是她活该。

    痛到恍惚,姜媚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踩滑,整个人狠狠地摔了下去。

    山路有些陡,姜媚滚出去好长一段距离才终于停下,右腿像是又断了一次,痛得她像是要死掉。

    姜媚终于控制不住,痛得哭出声来。

    真的好痛啊。

    被爹娘骂赔钱货、扫把星的时候很痛,被卖进窑子的时候很痛,喜欢上裴景川,却被裴景川嫌脏的时候很痛。

    被婆婆和小姑子求着爬别的男人的床时很痛,发现周鸿远早有婚约,一切都是算计和欺骗的时候也很痛。

    那些痛胜过摔断腿的痛,日夜啃噬着她的心,却无药可治。

    这一跤像是摔断了姜媚的脊梁骨,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清冽松香涌入鼻尖,裴景川走到她面前,冷冷命令:“站起来!”

    姜媚站不起来,她破罐子破摔地说:“大夫说我的腿废了,以后只能做个跛子,裴家会让一个跛子做三郎的妾吗?”

    过往可以掩盖,身份可以造假,可残废就是残废,只要长了眼睛,就都能看到。

    裴家的门槛太高,一个跛子是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的。

    姜媚说完,裴景川蹲下了身。

    右腿痛得太厉害,姜媚其实有些麻木,可她还是在第一时间感受到裴景川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并顺着她的小腿一点点上移,最后落在断骨之处。

    泪水模糊了视线,哪怕裴景川就在眼前,姜媚也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他的目光极冷,像是万年不化的冰,没有一点温度。

    压在她腿上的手用了些力,疼痛加剧,姜媚险些痛晕过去,本能地想要推开裴景川,裴景川却纹丝不动,只欣赏着她惨白的、痛得扭曲的脸。

    欣赏够了,裴景川才再度开口:“昭陵会接骨的名医很多,你这腿断的时间还不算久,打断了重接,未必会废。”

    他说得很轻巧,不像是要给姜媚治腿,倒像是要把她的腿打断着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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