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姜媚的身体猛然僵住。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像了!
某些可怖的记忆汹涌而来,姜媚大腿内侧的肌肤都在隐隐作痛。
不远处,叶青行熟稔地搭上裴景川的肩:“今天可是你的擢升宴,大家都来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叶青行说完朝裴景川身后看了一眼。
翠绿的竹丛之间,有两个丫鬟,其中一个跪在地上,另一个正要去扶。
瞧着没什么特别的。
叶青行挑了下眉,和裴景川开起玩笑:“你不是一向清心寡欲么,怎么跟府里的小丫鬟较上劲儿了?”
裴景川给了叶青行一记眼刀子,叶青行笑着和他走远。
笑声远去,姜媚勉强找回神智,歉然地对清檀说:“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了你。”
清檀看姜媚的眼神有些古怪:“你方才怎么不与公子说是我叫你出来的?”
三少爷虽然没给姜媚名分,却也把她留在了身边,她若辩解,三少爷未必不会信她。
姜媚艰涩道:“你是夫人的人,奉的是夫人的命,我攀扯你岂不是在和夫人作对?”
听到这番解释,清檀终于拿正眼看了姜媚。
这女人的确不是一般的狐媚子。
姜媚顾不上观察清檀的变化,她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人的声音。
在她赎身之前,曾被老鸨迷晕送给一位神秘客人。
她醒来时眼睛是被蒙着的,那个客人没有要她的身子,而是用烧红的烙铁在她大腿内侧烙了个疤。
姜媚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他的声音却像是烙铁一般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个声音和刚刚来找裴景川的人一模一样!
那个人是知道她长什么样的,如果让裴家人知道她曾是妓子,一定不会留她在裴景川身边,她会再次落入那个人手里的!
皮肉烧焦的疼痛似乎又席卷全身,姜媚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疼。
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尽可能平静地问清檀:“对了,你知道刚刚那个来找三郎的人是谁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清檀十分警惕,哪怕姜媚刚刚才帮了她。
姜媚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怕冲撞了贵人,想多认认人。”
清檀的表情严肃起来:“男宾不会进内院,只要你不乱跑,不会有机会冲撞他们。”
姜媚掐住掌心,想了想说:“其实我听过那个人的声音,说不定我们之前是认识的……”
“不可能!”清檀直接打断,“那可是叶家大少爷,叶六小姐的亲哥哥,你怎么可能会认识他?”
姜媚的表情控制不住崩裂。
逃亡的路上她猜想过那个神秘客人的身份,刚刚听那个人的语气跟裴景川好像挺熟的,她以为他会是什么王孙贵族,没想到他竟然是叶家大少爷。
难道两年前叶家就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了吗?
叶大少爷在她身上留下烙印,是为了恐吓她、逼她从裴景川身上逃离吗?
若他知道她又回到裴景川身边会怎么对付她?
这件事叶六小姐也知道吗?
姜媚想起叶青鸾刚刚在裴景川面前时的娇羞模样,怎么也无法将她和在自己身上留下烙印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姜媚的脸色白得可怕,清檀察觉异样,狐疑地问:“你与叶大少爷有过节?”
姜媚连忙摇头,她垂下眼睑,不敢让清檀发现自己的慌乱恐惧,低低道:“没有,应该是我听错了,太久没怎么走路,我感觉腿好疼。”
她的腿才打断重接没多久,刚刚又蹲了那么一会儿,疼也是正常的。
清檀没再多问,送姜媚回到院子便去忙了。
姜媚回屋坐下,想拿针继续做衣服,手却抖得厉害。
裴景川不肯放她走,她原本是想乖乖待在裴家,如魏嬷嬷教的那样在正室夫人手下讨生活,等裴景川腻了再求他放自己离开的,叶青行的出现却如同一把刀悬在了她头顶。
她得在他发现她之前逃走才行,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宴席直到夜里才散,裴景川回来之前,厨房就送了醒酒汤和宵夜来,姜媚也提着灯笼提前在院里等候。
不多时,裴景川便在下人的搀扶下出现。
他不喜应酬,但今天宾客太多,还是喝了不少。
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姜媚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
等他被扶进屋,姜媚忙拧了热帕子帮他擦脸擦手。
惶惶不安了大半日,姜媚已经冷静下来。
叶青行是男子,不会随意进出裴家,她和他几乎不可能碰面,而叶青鸾和裴景川的婚事还没有正式定下,距离叶青鸾进门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
只要她小心行事,不要被叶青行撞见,就还有至少一年的时间可以想办法逃走。
热气带着痒意顺着毛孔往里钻,裴景川掀眸朝姜媚看过来。
黑沉沉的眸子染了酒气,冷意不那么尖锐,瞧着比之前要好接近些。
“厨房送了粥,公子要再吃些东西吗?”
姜媚问着收了手准备去端粥,刚直起身,手腕就被扣住。
裴景川直勾勾地盯着她:“在想什么?”
“想你。”
“……”
第62章
花朝节
姜媚那句“想你”没能取悦裴景川,反而触了他的逆鳞,被赶到屋外值夜。
第二天一大早,又被叫到屋里伺候裴景川更衣洗漱。
等裴景川去了刑部,才终于得闲补觉。
她刚睡下,房门突然被敲响。
开门,橘叶扑进来,急急地问:“姑娘,你跟大人和好了吗?大人什么时候能给你名分呀?”
裴景川留了姜媚做丫鬟,橘叶则被分到小厨房做粗使丫鬟。
那些人知道她是跟着姜媚入府的,不仅分给她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还要拐弯抹角地骂她不要脸下贱。
这日子和橘叶想象中的天差地别,整个裴家,她是唯一盼着姜媚能得宠的人。
因此再见到姜媚,橘叶的眼神有些狂热。
裴家实在是太贵气了,只要姑娘能得宠,她也能像那些一等丫鬟一样体面,再也不用被人欺负了。
姜媚毫不犹豫地泼冷水:“三郎马上就要和叶六小姐定亲,名分的这种东西,我进裴家的时候没有,那以后就都不会有了。”
橘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抓着姜媚的手说:“可大人根本就不喜欢那位叶小姐啊,是因为叶小姐的大哥为大人废了一只手,大人才被迫接受这门婚事,大人喜欢的人是姑娘呀。”
橘叶就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才来找姜媚的。
这门婚事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好,只要姑娘能牢牢抓住大人的心,这妾必然做得比正妻还要风光。
姜媚没觉得欣喜,冷着脸捂了橘叶的嘴:“三郎不想做的事,谁都勉强不了他,这种话别再说第二次,不然小心被割了舌头!”
说这话时,姜媚的眼神变得很冷,不再是平日那个柔弱娇软的姑娘,而是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橘叶总算冷静下来,讷讷地点头。
姜媚松开她,又说了句:“裴家待下人宽厚,逢年过节都有赏钱拿,比你之前的日子强了不知多少,你也该知足了。”
“那姑娘现在知足吗?”
橘叶反问。
满满的都是不服气。
她觉得姜媚现在虽然也是丫鬟,却是在裴景川房中贴身伺候,活不多还不会被人欺负,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橘叶的野心都写在脸上,姜媚懒得再劝,冷淡道:“能做裴家的丫鬟我很知足,我不会争宠的,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
“姑娘是想树立淡泊名利的形象吗?可你在瀚京无亲无故,你以为你的花容月貌能维持多久?大人对你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你如果不争,就只能被踩到脚下。”
橘叶步步紧逼,也不是不懂以色侍人并不是长久之计,但她觉得人定胜天,姜媚趁着年轻争一争,想办法生个孩子,在裴家好歹也算有依仗了。
姜媚盼的就是裴景川对自己淡了心思,她迎着橘叶怒其不争的目光说:“我若被踩到脚下是我活该,你想争可以自己去争。”
橘叶气冲冲地走了。
姜媚没了睡意,又在屋里做衣裳。
晚饭后,裴景川才从刑部回来。
姜媚立刻迎上去伺候他宽衣,又麻利地奉上热茶。
裴景川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开口:“橘叶今天找你做什么?”
在他的院子里,姜媚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不喜她身上有钱,更不喜欢她和其他人有什么来往。
她跟条泥鳅似的,但凡有个空子就能钻出去。
姜媚早有准备,垂着眸说:“她和奴婢一样在这个地方举目无亲,在府里有些不适应,只能找奴婢倾诉一下,奴婢也帮不上她什么,已经跟她说过不要再来找奴婢了。”
不用裴景川开口,姜媚自己就斩断了和橘叶的联系,乖得过分。
裴景川不能鸡蛋里挑骨头,淡淡应了声“嗯”,又喝了口茶,去到书房。
他年纪太轻,坐到这个位置,难免有人不服气,他挑了两桩陈年悬案让人重新调查,得尽快破案才能立威。
接下来的日子裴景川都很忙,夜里甚至直接住在刑部,姜媚就在他屋里伺候都不一定见得到人,其他人就更见不到了。
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清檀再度找到姜媚:“明日就是花朝节了,夜里有灯会,夫人觉得这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不能错过,还请姑娘好好与公子说一说,莫要把心思都放在案子上。”
萧氏没有直接通知裴景川,而是让姜媚做说客,既是考验姜媚是否安分,也是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手段,日后处置起来也能万无一失。
姜媚能猜到萧氏的用意,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柔柔道:“请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夜里裴景川又是很晚才回来,姜媚伺候他洗漱完就熄了灯,并未提及花朝节之事。
第二天裴景川照旧早起,他一动,姜媚就醒了。
下人送来热水,姜媚则拿了一套新衣服来准备伺候他更衣。
裴景川只扫了一眼便认出那是姜媚给他做的。
她的绣活实在不好,常常是缝了拆拆了缝,府里绣娘三四日就能做一套衣裳,她倒好,从早到晚不停歇,足足做了一个月。
不过最后做出来的衣裳倒是针脚细密,长进不俗。
“终于做好了?”
裴景川问了一句,听不出是夸赞还是戏谑,手倒是很爽快地伸进袖子里。
姜媚恭恭敬敬地伺候他更衣,06d柔声道:“昨晚就做好了,只是见三郎太累,就没拿出来。”
算她还有点儿良心。
裴景川的眉眼柔和了些,又听到姜媚问:“我听其他人说,今天是花朝节,城里有灯会,三郎今日也要忙到很晚吗?”
两桩悬案已经结了一桩,另一桩也差不多要水落石出了,这些日子用上好的药养着,姜媚已经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裴景川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姜媚的腿说:“今日过节,倒是可以早点回来。”
“太好了,那奴婢让人通知叶六小姐今晚早点出门。”
姜媚浅笑盈盈,裴景川却是瞬间沉了脸。
“你要通知谁?”
真是见了鬼了,他刚刚竟然在想要不要网开一面带她出门逛灯会!
第63章
你是什么身份?
“奴婢说要通知叶六小姐。”
在裴景川要吃人的目光注视下,姜媚又重复了一遍。
她的语气和神情都是平静的,理直气壮,毫无畏惧。
裴景川唰的一下收回手,不再要她伺候,脸也沉冷如冰:“你是什么身份,也能插手我的事?”
胸口堵着火,裴景川的语气有些恶劣。
姜媚没了声音,脑袋也垂了下去,不过转瞬,便成了霜打的茄子。
这样的安静反倒让裴景川冷静下来。
姜媚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贴身伺候他的婢子罢了,这身份还是他亲自给的。
她宁可断腿也要逃,他把人抓回来,连个名分都没给。
她哪有本事插手他的事,分明是身不由己。
裴景川很快想明白缘由,但这么多年他一直过得顺风顺水,都是别人捧着他,他拉不下脸来跟姜媚道歉。
姜媚逃了两次,不也没跟他服软道歉吗?
裴景川很快自洽,绷着脸说:“这种事我自有安排,你给我老实在屋里待着!”
“是。”
姜媚并不顶嘴,低头应是。
裴景川看着那截细白的脖颈,心头还是梗了梗,不大舒服。
这种不舒服一直持续到他从刑部出来,在接到叶青鸾时达到巅峰。
“三哥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吗?”
叶青鸾一脸关切,想要再多问一些,却又因为矜持张不开口。
“没有,”裴景川掐断思绪,淡淡地说,“灯会要开始了,走吧。”
两人不便同乘,裴景川骑着马走在前面。
天色已晚,街上亮起了灯,阑珊的灯火下,马背上裴景川的背影却格外的清俊挺拔。
叶青鸾忍不住掀开车帘偷偷看他。
白鹭很有眼力见儿,立刻说:“前面人多起来了,马车不好走,小姐要不下去和三公子同行吧。”
叶青鸾羞涩地点了下头。
车夫把马车停到路边,与裴景川说了几句,裴景川便下了马,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过来扶叶青鸾的意思。
叶青鸾有些失落,走到裴景川面前时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前面好热闹啊,我们快过去看看吧。”
两人刚走了几步,叶青鸾便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
好巧不巧,正好撞进裴景川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