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姜媚没动:“公子放心,奴婢已经擦过药了。”裴景川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姜媚。
僵持片刻,还是姜媚服软走过去。
裴景川掀开她的裙摆,立刻就看到她膝盖处的淤紫。
范围不大,但又紫又肿,可见她跪了有多久。
姜媚抹药抹得很仔细,周围的皮肤都被揉红了,裴景川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放下裙摆问:“都这样了还能自己走回来,不疼?”
当然疼。
尤其是刚起来的时候,像有无数根针在往膝盖骨上扎,每走一步都如同上刑。
但再疼,她也得自己走。
“挺疼的,”姜媚看着裴景川,声音很低,“但奴婢不想再给公子惹麻烦,而且若没有苏姑娘为奴婢求情,奴婢可能已经被发卖出府了。”
淋雨受了寒,这会儿姜媚的鼻子有些堵,说出来的话也带了鼻音。
像是要哭了。
裴景川面色稍霁,命人去熬姜汤,把姜媚拉进怀里:“你与裴家并未签订身契,没人有权发卖你。”
是啊,她早在两年前就脱了贱籍恢复自由身,本可以不为奴为婢的。
姜媚眸子一暗,没接这个话题,转而道:“公子的衣摆湿了,还是先换下来吧,不然会受凉的。”
说完要起身帮他拿干净衣裳,腰肢却被箍住动弹不得。
裴景川盯着她,黑亮的眸子映出她古井无波的脸:“生气了?”
姜媚没有生气,昨晚她就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但裴景川既然问了,她还是配合地说:“奴婢知道不该,但看着公子抱着其他女子从面前离开,不知为何控制不住。”
得了想要的答案,裴景川才与她解释:“她双亲早亡,又患有心疾,五岁便被接到祖母身边,祖母把她当亲孙女看待,有人背后非议她已让祖母不悦,若她再发病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迁怒的就是你。”
所以他当时不只是救别人,更是帮她。
裴景川神情坦荡,没有丝毫作假。
他这样的身份,也用不着骗她。
姜媚抿唇,若有所思。
她连这位苏姑娘的面还没见着,就先挨了一顿罚,罪魁祸首已被发卖,而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裴景川为了救她连新欢都可以抛下不管,以后谁还敢在背后说她命格不好?
更重要的是,她是为了替姜媚求情跪了那么久才发的病,姜媚不仅不能怨她,还得记她一份恩情。
这手段,的确比简单粗暴的叶青苑厉害多了。
想到这里,姜媚不由得庆幸。
幸好,她还不爱裴景川。
若这位苏姑娘能俘获裴景川的心,倒是能省去她不少事。
姜媚一直没有说话,明明她就在裴景川怀里,裴景川却莫名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这种感觉在祁州的时候便一直存在。
裴景川讨厌这种可能脱离掌控的感觉,他收紧手臂,让姜媚和自己完全贴紧。
“在想什么?”
裴景川一开口,胸腔跟着震颤,姜媚被震得后背发麻,收拢思绪,柔柔道:“奴婢在想老夫人会不会相信奴婢真的是无辜的。”
裴家富贵泼天都没能寻到大夫治好这位苏姑娘的心疾,日后她再出点什么事,岂不是都要算到自己头上?
姜媚想探一探裴景川的口风,裴景川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沉声说:“祖母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信不信。”
只要他信,就会护她周全。
那你信我吗?
姜媚想问,对上裴景川幽深如渊的眸,陡然失声,后背爬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翡翠兰死的这件事不大不小,裴老夫人忌惮裴景川,不至于为了株花打死姜媚,却可以借这个由头将她发卖出府。
这乍一看像是老夫人借题发挥,但对裴景川来说却不一样。
姜媚已经有过两次逃跑的前科了。
就算她跟裴景川解释了缘由,逃跑却是不争的事实。
万一这次也是她刻意为之呢?
这位苏姑娘真正的目的,是利用这件事在裴景川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离间他们!
这位苏姑娘在回裴家之前,已经掌握了姜媚所有的情况。
她是有备而来,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猎人,通过观察熟知了猎物的习性,一旦出动,绝不会失手。
姜媚浑身发寒,她不敢显露出丝毫的破绽,轻咬舌尖,红了眼。
“奴婢虽然因为苏姑娘突然回府分走了公子的注意力有些失落难过,却从没想过要害她,公子若是如此在乎苏姑娘,害怕奴婢伤害她,何必还要救下奴婢?”
说到最后,姜媚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死死咬唇忍住了。
红唇被咬得泛白,鲜明的色差让裴景川想起早上的欲求不满。
他缓了脸色,温声解释:“我没有在乎她。”
只是有过两次失而复得的经历,他有些怕了。
怕她逃出经验,再来一次,他就真的找不到她了。
姜媚哼了一声,娇嗔地质问:“公子为了苏姑娘,把和奴婢约定好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还敢说不在乎?“
花楼的姑娘,对拈酸吃醋拿捏男人这套是手拿把掐的,姜媚从良两年,虽有些生疏,但演起来也能过得去。
裴景川被她这有些娇气的模样戳中,喉结滚了滚,眸色渐深:“没忘,该考校你这些时日学得怎么样了。”
“现在,我问你答,你有三次答错的机会。”
第98章
见过太子殿下
姜媚的记忆力好到出乎裴景川的预料,而且答题的时候,她眸底有光,有种和平日全然不同的自信。
比红着眼眶柔柔弱弱地看人时,更吸引人。
裴景川的心动了又动,在姜媚又一次答错时哑声提醒:“第三次了。”
话音落下,他吻住那红润柔软的唇。
姜媚就坐在他腿上,和他面对面,乖顺地接受了这个吻。
裴景川早已意动,抱起姜媚就要去床上,刚站起来就听到姜媚低喘着说:“奴婢腿疼,公子能不能改日再罚?”
这种时候怎么忍?而且还是她主动提起考校这件事的,现在才知道不行?
裴景川把姜媚放到床上,绷着脸说:“我轻点儿,不弄疼你。”
说完便要俯身,姜媚抬腿蹬在他肩膀:“可是奴婢真的不想。”
姜媚的声音仍是柔柔的,刚刚被亲了一通,朱唇泛着水光,眼眸也是湿润的,看着就很好欺负,可蹬在他肩上的腿很有力量,无声地抗拒。
这是姜媚第一次坦诚地说她不想。
不是找借口推辞搪塞,就是单纯的不想。
裴景川眸底卷起风暴,但僵持良久,还是退开,沉沉道:“好,那就先记着,等你腿不疼了再说。”
身体绷得有点疼,裴景川进了耳房沐浴。
再出来,姜媚已经背对着他睡着了。
裴景川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
她这是还在生气,跟他耍小性子呢?
见惯了姜媚假意讨好的样子,猛然见到她恃宠而骄,裴景川没觉得生气,反而挺高兴的。
至少在他面前,她不是只有害怕和讨好了。
第二天裴景川沐休,搂着姜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姜媚昨晚耍了性子,今天仍旧和往常一样伺候他穿衣裳。
刚穿好,下人就来报:“公子,苏姑娘来了。”
姜媚下意识地退开,裴景川追上来,高大的身形笼住她:“躲什么?”
“苏姑娘来了。”
“来了又如何?”
裴景川挑眉,用行动表明他是真的不在意。
姜媚抿了抿唇说:“苏姑娘身子不好,公子还是别让她久等比较好。”
“哦。”
裴景川盯着姜媚没有动作,姜媚只好又拿了玉佩给他戴上。
穿戴整齐,裴景川带着姜媚一起出去,远远的姜媚就看到一道柔美的身影立在院中。
柳眉凤眸,婉约清丽,因着命运多舛,神情清冷如雪,但眉宇间笼罩的病弱之气,又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
真漂亮。
像是纯洁无瑕的瓷白花瓶,美且易碎。
姜媚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的揣测是不是太恶毒了,这样清冷出尘的美人怎会花心思算计她?
“贸然前来,打扰三公子了,还请三公子恕罪。”
隔着两三步的距离,苏歆妍率先开口告罪。
她的声音也是轻柔的,像山涧清流,悦耳动听。
裴景川自然不会怪罪,温声道:“大夫说你需要静养,有什么事吩咐下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昨日连累公子的人受罚,我实在是愧疚难安,思来想去还是要亲自来道歉才行。”
苏歆妍说着看向姜媚。
距离近些,姜媚觉得苏歆妍更美了。
因为病弱,她鲜少在外走动,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眸子又黑又亮,抬眼看人时,似有摄人心魄的魔力。
她没有把姜媚定义为婢女,而是说姜媚是裴景川的人,亲自来道歉,给足了尊重。
姜媚哪敢受她的道歉,连忙开口:“姑娘言重了,昨日若非姑娘帮忙求情,奴婢恐怕已经被发卖了。”
“是我没有管好身边的人,害姑娘受了无妄之灾,姑娘如此,倒叫我越发的无地自容了。”
苏歆妍说完拿出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递给姜媚:“我觉得这只镯子很适合姑娘,姑娘若真不生我的气,就请收下。”
这镯子成色极好,一看就值不少钱,姜媚不敢收,更不好推辞,偏头去看裴景川。
苏歆妍抢先道:“这些年我的吃穿住行都是用的裴家的,这镯子也是三公子之前送我的生辰礼,我从未戴过,如今给姑娘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苏歆妍这话说得漂亮,礼也选得很巧妙。
不管以前她与裴景川如何,如今她把这镯子转赠给姜媚,就表明日后不会再与裴景川有什么纠葛,昨日之事就更不可能是她算计的了。
裴景川对这镯子早就没印象了,但苏歆妍都这么说了,他还是开口让姜媚收下。
姜媚接过镯子时碰到了苏歆妍冰凉的指尖。
已经快要入夏,苏歆妍的手却没有一点儿温度,甚至比这镯子还要凉。
道了歉送了礼,苏歆妍并不留恋,向裴景川行了礼告退离开。
姜媚拿着镯子,忍不住再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叶青鸾故意说那句话会不会是故意挑拨,想让她先入为主对苏歆妍产生敌意,斗个鱼死网破?
见姜媚愣着不动,裴景川忍不住问:“怎么不戴上?”
这镯子水头好,显白,戴在她手上是会好看的。
姜媚掐断思绪,不确定地反问:“公子愿意让奴婢留着这镯子?”
裴景川眼眸微沉,斜着姜媚:“你不喜欢?”
“喜欢。”
姜媚如实回答,话音刚落,裴景川就拿过那只镯子戴到她手上。
她骨架小,镯子很容易就戴进去了,绕着细白的腕骨晃了晃,很是惹眼。
裴景川没有放开姜媚的手,淡淡道:“喜欢就戴着。”
只要她一直这么乖,不要想着逃跑的事,他也不会吝啬到一毛不拔。
吃过饭,裴景川带姜媚出了门。
姜媚本以为裴景川心情好要带她去逛街,没想到却是直奔城中最大的茶楼,包间里还坐了位贵气逼人的贵公子。
“三郎,你来啦。”
贵公子语气熟稔地和裴景川打招呼,两人客套了一番,裴景川偏头对姜媚说:“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姜媚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的跪了下去:“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第99章
还有脸提
“起来吧,不用害怕,本宫和三郎的关系很好,不过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他的眼罢了。”
太子语气温和,带着两分平易近人的和气。
“谢太子殿下。”
姜媚谢了恩,起身时还是腿软,险些站不稳,好在裴景川扶了她一把。
看到裴景川冷静寻常的脸,姜媚定了定神。
伙计适时上了茶点,裴景川拉着姜媚在他旁边坐下,很自然地掸了掸她膝弯处的灰。
太子眉梢微扬,喝了口茶说:“今年的状元应该是林相的门生,跟你一起回京的那个,没戏。”
太子没有点名道姓,姜媚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周鸿远,不免有些紧张。
太子可是一国储君,现在欺瞒太子日后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姜媚有些害怕,裴景川却很淡定,他把一盘桃花形状的糕点放到姜媚面前才回答:“不管是春闱还是殿试,都是各凭本事,他自己没本事,靠谁都没用。”
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但那糕点闻着很香,姜媚插不上话,又怕太紧张会露馅儿,便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起来。
糕点里包了豆沙,香甜软糯,味道极好,她眼睛一亮,紧张都少了两分。
裴景川见状,又倒了杯茶给她。
太子将裴景川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原本还以为裴景川只是故意从祁州带了个人回来当靶子,今日一看,倒像是认真的。
身份尊贵的裴家三郎放着满京贵女不要,竟然喜欢一个卖豆腐的市井小民,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太子对今年的春闱很重视,凡是榜上有名的考生他都暗中调查过,太子说了几个比较有才华的考生名字,最终话题又回到周鸿远身上。
太子很欣赏周鸿远的才华,并且想帮他得到叶家的认可,日后周鸿远定能为他所用。
这种寒门子弟,最好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