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虽有才华,却不够有血性,不堪重用。”太子没想到裴景川竟然会反对,他诧异地问:“既然如此,三郎为何会让他同行回京?”
姜媚吃完一块糕点,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裴景川漫不经心地说:“顺路罢了,而且若不是他,殿下怎会知道今科状元是林相的人?”
陛下正值壮年,太子在继位之前,也不过是个臣,和那些受倚重的老臣和仗着皇亲国戚名号享福的人之间还有不少明争暗斗。
这是他成为新帝的必经之路,很多人要从现在培养,很多谋略算计也要从现在开始实践。
还有个姜媚在,太子没再深入话题。
临近午时,街上喧闹起来,响亮的铜锣声由远及近。
裴景川和太子已经站起身,姜媚也跟着起来,和裴景川一起走到窗边。
街上有官差敲着锣举着闲人回避的牌子开道,没一会儿,穿着鲜红衣裳,戴着帽翎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而来,跟在他后面的是探花郎和榜眼。
周鸿远是榜眼。
他也换了衣裳戴了帽翎,这个名次他是满意的,整个人容光焕发,春风得意,和祁州那个穷书生已是天壤之别。
围观的百姓皆替他们高兴,更有大胆的姑娘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香囊投掷出去。
周鸿远怀里也被砸了好几个香囊,他有些无措,四下张望想要把香囊扔回去,不经意看到街边茶楼二楼包间的裴景川和一位贵公子。
两人皆是贵气逼人,周鸿远的注意力却全在裴景川身后露出来的那截浅蓝衣衫上。
裴景川把身后之人的面容都挡住了,只有一点儿浅蓝衣衫,周鸿远却很肯定那是姜媚。
原本如同在云端的心一下子坠了下来,隐隐发痛。
报喜的队伍离开后,太子也要回宫了,回去之前,他赏了一枚同心圆的黑玉给姜媚,姜媚要跪下谢恩,太子虚扶了她一把:“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能入三郎眼的姑娘,本宫相信,他喜欢的人不会差。”
黑玉温润,拿在手里竟有股隐隐的暖融之意,姜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景川今天带她来见太子,好像就是为了让太子给她一道护身符。
姜媚不由得想到了裴景川之前给她的麒麟玉佩。
在云州时她惹恼了魏嬷嬷,玉佩便被没收了,回京之后裴景川没再给她,连戴都没有再戴过。
姜媚迟疑了下,试探着说:“太子殿下的玉佩太贵重了,奴婢拿着也不大合适,能不能用它换公子那枚麒麟玉佩?”
“不能!”
裴景川毫不犹豫地回答,周身的温度随之下降,他剜了姜媚一眼,无声地责怪:你还有脸提玉佩!
裴景川的怒气都写在脸上,不加掩饰,姜媚摸摸鼻尖,没什么底气地说:“当时魏嬷嬷那么生气,奴婢也不敢反抗……”
裴景川打断姜媚,语气冷冽:“东西给了你,你没本事留住,怨不得别人。”
这话不单单在说玉佩,也在说他的信任,还有之前对她的好。
姜媚立刻认错:“奴婢知罪,若是公子能把那玉佩再给奴婢,奴婢就算丢了命也不会让别人把玉佩拿了去!”
姜媚并非真的想要玉佩,而是想解开裴景川的心结,重新获取他的信任,唯有这样,她才能找机会逃跑。
姜媚言辞恳切,表情更是诚挚,裴景川却没有丝毫动容,冷冷地说:“没有第二次了。”
裴景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带姜媚去酒楼吃了东西。
吃到一半,刑部来人,慌慌张张地说:“大人,不好了,有人来刑部闹事,说要告你强抢了他家小姐,你快去看看吧!”
裴景川一听就知道是苏家那群泼皮无赖。
苏家与老夫人有亲,刑部的人有所顾忌,只能来找他。
姜媚也猜到这件事可能和苏歆妍有关,她咽下嘴里的东西说:“公子先去忙正事吧,奴婢在这儿等公子回来。”
刑部血腥气重,裴景川不想让姜媚沾染,他沉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不必在这儿等我,吃完就回去。”
姜媚点点头,弯眸笑得乖巧:“好。”
裴景川一走,白亦就现身守着姜媚。
姜媚很快吃完,她刚从酒楼出来,马车突然受惊疯跑出去。
白亦立刻把姜媚拉到身后,两个暗卫则追上去撵横冲直撞的马车。
第100章
逃都逃了,还回来做什么?
“不好啦,惊马了,踩死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会儿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好多客人都涌出来看热闹,人群一下子乱了起来。
姜媚被撞了几下,下一刻便被白亦抓住胳膊:“得罪了。”
白亦面色冷寒,想要拉着姜媚从人群里穿出去。
上次在应县姜媚就是趁乱逃掉的,这次他不能让姜媚再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姜媚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之前叶青鸾直接让柳夫人下毒,还让那两个婆子拿刀捅她,这次这些人恐怕也是奔着要她命来的。
人太多了,姜媚不知道谁会突然冲过来捅自己一刀,忍不住问白亦:“能给我把匕首防身吗?”
“你别乱来,到了人少的地方就好了。”
白亦抽不出功夫给姜媚找匕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话音刚落,余光中便有寒光乍起。
有人挥剑,朝着他和姜媚的胳膊砍去。
白亦神情一凛,强行把姜媚拽到身边,同时提剑抵挡。
“铮”的一声脆响,杀机蔓延开来,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人越发失控。
白亦既要避开人群,又要拉着姜媚,受制严重,一时落了下风,有好几次,那剑几乎是擦着姜媚的脸扫过的。
怕影响白亦,姜媚死死咬牙,没有惊声呼叫。
几个回合后,白亦的左肩被刺中,为了逼他松手,对方手腕一拧,硬生生在他肩膀搅了个血窟窿。
看着都疼。
姜媚刚想叫白亦松手专心对付敌人,人群里突然杀出两个人,将杀手逼退。
“姑娘往这边走!”
有人来拉姜媚,姜媚以为是裴家的人,连忙把手交出去,下一刻那人却是反身一剑刺向白亦。
变故发生得太快,白亦不得已松了手。
“白护卫救命!”
姜媚只喊了一声,后颈一痛,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
来刑部闹事的是苏歆妍二伯,他们已经侵吞了长房不少的财产,又打起了苏歆妍的主意,想靠她的婚事狠赚一笔,裴景川奉老夫人的命把人接走,他们便来刑部,要裴景川给个说法,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裴景川收了苏歆妍,给他们一笔聘礼。
这些人穿得人模狗样,实则跟地痞无赖没什么两样。
裴景川懒得废话,索性把人抓进牢里恐吓了一番。
他刚从刑房出来,苏歆妍就到了。
一路疾跑,她的脸色苍白的厉害,到了裴景川面前更是窘迫难堪:“对不起三公子,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在裴家这些年,苏歆妍大多数时候都陪在老夫人身边,裴景川每次见她,她都是安静疏冷的。
虽寄人篱下,却从不谄媚讨好。
裴景川温声道:“祖母既把你接回了裴家,自会护你周全,错的是那些贪心不足的人,你不必替他们道歉。”
苏歆妍的眼眶瞬间红了,为了克制眼泪,连唇瓣都在发抖。
裴景川没再安慰,只道:“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回去吧。”
“好。”
苏歆妍深吸一口气,和裴景川并肩朝外走去。
刚走出刑部,白亦带着一身血赶来。
“啊……”
苏歆妍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往后退,神情亦是痛苦,裴景川却没有管她,大步上前扶住白亦问:“怎么回事?”
“属下对不起公子,公子走后,属下要送姑娘回家,谁知刚出来就惊了马,人群也被人煽动慌乱起来,杀手横空出现,属下一时不敌受了伤,这时有人假装援兵,掳走了姑娘。”
白亦流了很多血,拼着一口气才赶到这里,话没说完就跪了下去。
苏歆妍稳了稳神,正要说些什么,裴景川猛然回头看向她。
那一眼,满是嗜血杀气,和刚刚温声宽慰她的男人截然不同。
苏歆妍这次是真的被吓到,胸口传来尖锐的痛意,她连忙蹲下,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来。
裴景川没有管她,折返回刑部调集人手。
不到半个时辰,全城就进入了警戒状态,城门也被封锁,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
青天白日,天子脚下,当街掳人简直是无法无天,更何况掳的还是裴家三郎的心头好,幕后之人简直是疯了!
京兆尹再次见到裴景川的时候,只觉得牙疼。
裴三郎身边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啊,被人投毒才过去多久,怎么又被掳劫了?
裴景川已经把酒楼上下的人审问了一遍。
那些杀手没有蒙面,穿的也是寻常人的衣服,事发太突然,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特征,更没有人注意到姜媚是何时被掳,又被带去了何方。
裴景川的脸色难看得很,他没让京兆尹找线索,只让京兆尹派出人手找人。
挨家挨户地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
姜媚醒来时,手脚皆被捆着,眼睛也是被蒙着的,身子虚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除了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这场景和两年前她被送给那个神秘客人时一模一样!
姜媚心底骇然,本能的挣扎想要解开绳索,下一刻下巴被捏住,男人清润玩味的声音响起:“我之前还在想,他那样认死理的人,不该轻易变心才对,没想到他带回来的人竟然就是你,你说你逃都逃了,还回来做什么?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兴味十足,像是找到了很好玩的玩物,光是逗弄一番就能令人心情愉悦。
叶青行!
姜媚僵住,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大腿内侧的伤隐隐作痛。
她知道叶青行是个疯子,但没想到他会疯到直接当街抢人的地步。
未知的恐惧让姜媚呼吸都有些困难,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叶青行没有直接杀了她,还让人蒙住了她的眼睛,说明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还想和两年前一样慢慢折磨她。
裴景川发现她失踪现在肯定在到处找她,她之前跟裴景川说过叶青行可能是神秘客人,裴景川应该会想办法到叶家查探情况。
只要能让裴景川知道她在叶青行手上,她就还有活路。
姜媚飞快思索着,面上一片茫然,怯怯地说:“我是裴景川的人,身上还有太子殿下赐的玉佩,你可以拿着这个玉佩问裴景川要赎金,要多少都可以,只要你别伤害我就行。”
捏着下巴的手陡然用力,叶青行幽幽地问:“怎么,不记得我的声音了?”
第101章
真的喜欢他
下巴被捏疼,姜媚闷哼了声。
她不知道叶青行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一时不敢应声。
她脸上全是慌张害怕,眼睛被蒙住后,更是脆弱无辜,比两年前更加得合叶青行的心意。
“裴景川没有发现你身上的烙印么,还是他已经发现了,却喜欢你喜欢到根本不介意你被别的男人碰过?”
叶青行说完笑出声来,拇指在姜媚下巴处狠狠碾过,留下一片绯红,好像姜媚脸上也被打下了独属于他的印记。
姜媚既害怕又恶心,她皱紧眉头,急急地说:“你若敢伤害我,三郎不会放过你的!”
为了震慑叶青行,她叫得很是亲昵。
叶青行不仅不怕,反而笑得更大声:“你若被人抓走,他自然不会放过我,但如果你是自己逃走的呢?”
说这话时,叶青行摸了摸姜媚被麻绳捆住的手。
她的皮肤又被养得细嫩如初,麻绳一磨,便破了皮,叶青行的指尖拂过,泛起刺痛,更让姜媚心惊的是,她腕上的镯子不见了。
那镯子是苏歆妍当着裴景川的面送给她的,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叶青行是要伪造她趁乱逃跑的假象,如果裴景川信了,就没人知道她被囚禁在这里了。
姜媚如坠冰窖,强撑着说:“三郎知道我对他的心意,他不可能相信我会逃跑的。”
“是吗?那不如赌一下,如果你赢了,我就放了你,如何?”
“……”
姜媚抿唇,心里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毕竟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在应县实在是太像了,昨日她还在跟裴景川耍小性子,叶青行很容易就能伪造出她逃跑的证据。
万一,裴景川信了呢?
——
掳劫姜媚的人在贫民窟被抓,他声称姜媚咬掉了他一只耳朵逃跑了,他也不知道姜媚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他被抓没多久,那只翡翠镯子就被送到了裴景川面前。
当铺的伙计说有个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进铺子里,以十两银子的低价当了这镯子,伙计虽然觉得有问题,但这价格实在太低了,他便冒险收了。
接下来又陆陆续续有证据送来,一切都昭示着姜媚在城门封锁之前就混在商队里逃出了城。
白亦跪在地上说:“属下这就带人去追,若不能把人找回来,属下愿自裁谢罪!”
白亦只草草包扎了下伤口便又回来找人,这是姜媚第二次在他面前出事,裴景川还没罚他,他已无颜以对。
裴景川没有说话,目光从面前的证据一一扫过,气息可怖如同罗刹。
裴景川不发话,白亦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裴景川问:“你也觉得她逃走了?”
白亦仔细回想了一下事发时的场景,小心斟酌着字句:“姜姑娘当时很慌乱也很害怕,应该并不知道会遭人掳劫,而且当时她还叫属下救她,和上次不太一样。”
白亦不敢把话说死。
在花楼时,裴景川独宠姜媚,祁州重逢后,更是把姜媚带回了裴家,哪怕姜媚弄出假死脱身的戏码,他也没有把她怎么样,前几日为姜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如今姜媚又逃了,委实有些打裴景川的脸。
才华家世容貌样样都是万里挑一的裴家三郎岂能容一个妓子几次三番地嫌弃自己?
裴景川捻着指尖若有所思,半晌后,他开口:“你带十个人出城,出城后分三路走,明日一早偷偷回城。”
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日一早就要回城,根本找不到人。
白亦刚想说话,又听到裴景川说:“回来以后,你亲自去盯着叶青行。”
这句话带着凛冽的杀意,白亦愣了一下,连忙应下。
那几个杀手接连落网,姜媚却始终不见人影,像是真的逃出了瀚京,再也不会回来。
裴景川并未为难京兆尹,让他召回了人手,连姜媚的画像都一并从城墙上撕下来。
这日裴景川又是深夜才到家。
他神情冷肃,眉宇间是克制不住的烦躁,值夜的下人见了都远远躲开,生怕触了他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