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骗子。裴景川又在心里说了一句,却没有拆穿。
裴景川去公主府和叶家讨债的事很快传到裴父耳中,一并传来的还有他去翰林院找周鸿远的事。
虽然裴景川那一拳没有揍到周鸿远脸上,但他为了女人跑去翰林院滋事的行为还是太张狂了。
好些人上奏参他,陛下虽未降罪,裴父却是颜面无光,下朝回来,裴父便又开了祠堂。
这一次,裴氏一族的子弟都在,姜媚也被叫了过来。
裴景川已经脱了外衫只留一件贴身的里衣跪在蒲团上,见姜媚出现在祠堂外面,皱了皱眉:“这些事和她没有关系,叫她来做什么?”
“你都跑到翰林院与人争风吃醋了,还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裴父冷声呵斥,命下人取了家法来。
姜媚见过裴景川被打得血淋淋地背,知道裴家的家法有多严,但亲眼看到裴父拿着家法,呼吸还是忍不住滞了滞。
“沉迷女色,争风吃醋,不遵礼法,你知不知错?”
裴父接连说了三条罪行,不等裴景川开口,手里的鞭子便挥了下去。
啪的一声。
蚕丝里衣上出现一道血痕。
裴父并未收势,连抽三下才停下。
“你可知错?”
裴父打完又问了一遍,裴景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偏头看向姜媚命令:“脑袋转过去,别看,乖。”
最后一个字,他说得很温和,像是怕这场面会吓到她。
姜媚握紧拳头,乖乖别过脑袋。
下一刻便听到裴景川说:“我只是喜欢了个姑娘,有什么错?”
话音落下,鞭子声又响了起来。
姜媚别过头没有看,这鞭子声反而比刚刚更加响亮,每抽一下,她的身子都会忍不住跟着颤抖。
去公主府和叶家要债的时候,姜媚就觉得不妥,但裴景川表现得那样镇定从容,姜媚便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竟然会严重到让裴父动用家法。
裴家家法这样森严,他都受过两次了,怎么还敢如此恣意妄为的?
之前两次裴景川也是这样受家法的吗?他那时也像这样死不认错吗?
姜媚的思绪被鞭子的声音搅得很乱,心也很乱。
她向来是个没什么骨气的人,若这家法是打在她身上,她恐怕早就认错求饶了。
不知过了多久,鞭子声终于停下,裴父失望至极地开口:“回去把祖训抄一百遍,好好反省!”
姜媚回过头,裴景川身上的里衣几乎已经被血染透,她想上去扶他,被人拦下。
她并不是裴家妇,还没有资格进裴家祠堂。
等裴父和族中子弟都离开,裴景川才站起来。
裴父下手极狠,裴景川背上的伤很重,他刚踏出去一步,整个人就晃了晃。
“裴景川!”
姜媚急急地喊了一声,裴景川稳住身形,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姜媚连忙抓着他的胳膊让他倚着自己。
姜媚的眼眶红得厉害,眼泪马上就要溢出来,裴景川没舍得压她,把她揽得离自己近了些,低声道:“记着,这是第三次了。”
他为她受了家法,三次。
姜媚没应声,默默扶着裴景川回到屋里。
萧氏早就让人准备了最好的伤药,姜媚都给裴景川用上。
上药的时候很疼,裴景川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伤口立刻涌出血来。
“很疼吗?我帮你吹一吹。”
姜媚边说边鼓着腮帮子帮裴景川的伤口吹气,凉风扫过,疼痛确实缓解了些,裴景川偏头看了姜媚一眼,觉得她还算有些良心。
上完药,姜媚忍不住说:“老爷都动用家法了,公子早点认错就好了,何必这样强撑受这么多罪?”
“裴氏祖训,当着祖宗的面不能撒谎,而且有些错可以认,有些错不能。”
裴景川语气严肃,姜媚愣了一下,心里受到触动,紧接着便听到他问:“你也觉得我喜欢你是错的?”
姜媚哑然。
在公主府听到裴景川说那些话之前,她做梦都盼着裴景川能喜欢她,赎身后的这两年她经历了很多,也看清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到底有多大。
当初她和周鸿远在一起都算是高攀了,和裴景川更是云泥之别。
裴景川这样的家世品貌,理应娶个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高门贵女做正妻,哪怕是纳妾,门槛都比寻常人家高,她这样的,实在是配不上他。
和她在一起,他的名声会受损,裴家所有人也会因此受累。
这样的喜欢,约莫不会有人觉得是正确的吧。
姜媚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也让裴景川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
裴景川早有预料,挑眉问:“你不是挺会撒谎的吗,这个时候怎么不撒撒谎哄我开心?”
他背上伤成这样,额头都疼出汗来,姜媚看着他这样,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姜媚用绢帕帮裴景川擦掉头上的汗,然后才认真地说:“我没有觉得三郎有错,但因为我也喜欢三郎,不想看到三郎被人诟病,更不希望三郎因我受伤,所以我并不希望三郎继续这份喜欢。”
这是姜媚第一次对裴景川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以前她觉得裴景川理解不了自己的悲欢,也不会听自己说话,经历这么多以后,她对过去的一切都释怀,真心希望裴景川能过得幸福。
裴景川的目光发沉,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食指轻轻戳在姜媚胸口,一字一句地说:“这些我都不怕,你呢,你心里的声音是想和我在一起吗?”
第144章
姜宅
裴景川的指尖只是轻轻戳在姜媚心脏,姜媚却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他问她心里的声音是不是也想和他在一起。
她脑子里蹦出来的声音依然是不会。
这段时间他确实对她很好。
给她体面,当众为她撑腰,还为她又受了一次家法。
可这改变不了他们之间身份的悬殊,也缩短不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而且在花楼那三年,早就耗尽了她的喜欢。
她不会再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也不会等着别人救赎自己。
她早就认清现实,不会再做虚无缥缈的梦。
“我……”
姜媚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裴景川捂住嘴巴:“算了,不用说了。”
反正不管她想不想,他都不会放她走的。
裴景川伤得太重,告了几日假,正好趁这个时间让白亦在城中各处寻找适合姜媚住得宅子
三日后,裴景川带着姜媚来看房子。
宅子坐北朝南,采光很好,在盛景街尾,离刑部很近,就算没有马车,走路过去也只需要半炷香的时间,而且周围还分布着京兆尹和巡夜司的衙门,治安也很不错。
而且宅子里面家具齐全,马上就能拿到房契入住。
但瀚京是寸土寸金的富贵地,房主张口就要八百两。
裴景川财大气粗,并不觉得这个价格贵,只问姜媚:“如何,喜欢吗?”
姜媚对住的地方不挑剔,但觉得价格太高了,有点儿心疼。
她给裴景川递了个眼色,与房主砍起价来。
房主见裴景川衣着不俗,一身贵气,一门儿心思拍裴景川的马屁,暗讽姜媚小气抠门,姜媚还没生气,裴景川就先冷了脸:“这里靠近刑部,进进出出的都是些染着命案的人,还你点价怎么了?”
裴景川的眉眼本就清冷疏离,这一冷脸,周身的气势瞬间凌厉起来。
房主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对姜媚说:“那就按姑娘刚刚说的,五百两银子成交,行吗?”
除了赎身那次,姜媚没花过这么大一笔钱,下意识地看向裴景川。
裴景川示意牙人拿契书来,房主忙不迭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姜媚蘸了墨,把笔递给裴景川,裴景川没接,沉沉说:“花你的钱买的,写你的名字。”
可那些钱也是因为他才有的啊。
姜媚想反驳,裴景川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行云流水的在纸上落下她的名字。
虽然受着伤,落笔时裴景川的手依然遒劲有力。
姜媚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名字,鼻子有点发酸。
以前她在家不是被打就是被骂,后来辗转到了花楼,仍是朝不保夕,在祁州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一点儿家的感觉,也不过是一场幻梦。
可是现在,她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宅院。
房主急着拿钱,姜媚在他的催促声中回过神来,按了手印完成契约。
房主走后,裴景川带着姜媚把屋里屋外仔仔细细逛了一圈。
“桌椅板凳可以将就用,但床上的东西和日常用品得换新的,院子里的空间很大,可以搭个小凉亭,再放个石桌,闲暇时间坐在外面看书喝茶都很好。”
裴景川替姜媚做着规划,姜媚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闲来无事躺在凉亭里休息的场景,眼眶控制不住发热。
“哭什么?”
裴景川停下来看着她,姜媚深吸两口气压下泪意,摇头道:“没有哭,是眼睛里不小心掉进东西了。”
裴景川不信,却也没有拆穿,望着院门口的方向说:“这些东西可以慢慢添置,门匾得先找人做好。”
姜媚之前没想过这个,被裴景川这么一提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房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那门匾该怎么写?
正想着,裴景川已开口道:“这院子不算大,还称不上府邸,叫姜宅足矣。”
姜宅二字戳中了姜媚的心脏,她怔怔地看着裴景川,说不出话来。
裴景川让她在房契上签字的时候,她只觉得感动,到了这会儿才意识到,他竟然是要让她自立门户。
这宅子写的是她的名字,挂的匾额也要写上姜宅二字。
他要她搬出裴家,不是做他见不得光的外室,而是让她自立门户,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一旦挂上这匾额,她便再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她有自己的门户,有自己的私产。
她只是她自己。
“我尚且还有亲人在世,挂姜宅的门匾怕是不妥吧。”
姜媚小声提醒,虽竭力克制,声音还是有些轻颤,泄出一分哽咽。
她以前怨过裴景川不给她赎身,也因为身份的悬殊一直想要从他身边逃离,她所求的不过是有自己的安身之所,能够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再被人肆意轻贱。
她以为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的东西,裴景川直接送到了她面前。
“姜宅”二字落到姜媚耳中,甚至远胜于周鸿远当初说的那句“我娶你”。
“按照昭陵律例,从你被卖的那一天起,你和你的家人就没有关系了,两年前你已恢复良籍,可以自立门户。”
“可是……”
虽然很感动,姜媚还是觉得不妥,然而她刚开口,就被裴景川打断:“没什么好可是的,昭陵律法我比你熟,我说可以就可以。”
裴景川语气坚定,显然已经打定主意,姜媚唇瓣嗫嚅,还想说些什么,裴景川用食指压住她的唇:“别说些我不爱听的,我愿意给你,你就收着,懂吗?”
他食指上的茧子最多,压在唇上格外明显。
姜媚感觉唇瓣有些发烫,知道拗不过他,只能眨眨眼表示同意。
她这样子,乖极了。
裴景川感觉有些心痒痒,他收回了手,俯身吻了上去。
院门没关,随时都可能有人路过,姜媚紧张的不行,但想到他背上密密麻麻交织着的鞭伤,又不敢用力,只能僵硬的承受
过了好一会儿,裴景川才放开姜媚,姜媚先心虚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瞪着裴景川:“门都没关,万一有人看到怎么办?”
实在紧张,姜媚的脸都红了,瞪大眼睛气鼓鼓的样子鲜活又明媚。
裴景川喉结滚了滚,走过去关了门,又折返到姜媚身边:“现在不会有人看到了,可以亲了吗?”
第145章
怎么没说去公主府献过艺
要刻门匾首先得去户部更改身份文书。
第二日一大早,裴景川就带着姜媚去了户部。
马车是租的,远不及裴家的马车宽敞软和,一路颠簸让裴景川的脸色有些差。
下车时,姜媚主动扶着裴景川,裴景川也没客气,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姜媚稳稳站着,一点儿也没晃,嘴上忍不住嘀咕:“其实这件事也不着急,我自己来或者过些日子再办也是可以的。”
他都伤成那样了,应该在家里好好休养才是。
裴景川明知故问:“心疼了?”
姜媚抿着唇不说话,他又靠得近了些:“我特意翻了黄历,今天是个好日子,最宜自立门户。”
姜媚要扶着他,根本没办法躲,耳廓被他温热的呼吸染上绯色。
她低下头没再说话。
到了户部,姜媚把自己的身份文书和房契都交了上去。
裴景川在刑部树了威,户部的官员看到裴景川竟也像是老鼠见了猫。
户部尚书很快亲自赶来,拉着裴景川叙旧。
两人要说的内容不便让姜媚听到,裴景川与户部尚书去了不远处的房间。
姜媚看着户部的大院,心里有些感慨,两年前她来户部的时候,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稍有风吹草动就怕得不行,今日却悠闲自得,要自立门户。
像是做梦一样。
姜媚想得入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姜媚偏头,看到了赵行知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在不远处对着她有说有笑。
男人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眼神下流且放肆。
姜媚皱了皱眉,不想惹麻烦,往旁边站了些,男人的目光却如影随形。
“大人,那位就是裴三公子的心尖宠了,裴三公子可是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呢!”
赵行知的语气谄媚,把狗腿子三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李海山却不以为意:“裴三公子是有大抱负的人,怎会把一个女子当成宝贝,你们都被他骗啦,这女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大人此话何意?”
李海山用眼神勾勒着姜媚的身子曲线,露出一抹邪肆的笑:“两三年前的公主府赏花宴上,裴三公子亲口说的,一个妓子罢了,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连提起都脏了公主府的地界。”
许是没有看到裴景川,两人的交谈声渐渐大了些,这些话都入了姜媚的耳。
姜媚又看了李海山一眼,这才辨出他便是当年问裴景川那句话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一开始想拍下姜媚第一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