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裴景川不轻不重地放下酒杯看向众人:“怎么,耳朵都聋了?”裴景川明显动了怒,众人连忙把女子轰出包厢。
“我们刚刚喝大了,嘴上一时没有把门,还请大人莫要生气。”
有人道着歉来给裴景川斟酒,刚拿起酒壶,就被裴景川踹中膝盖跪了下去。
事发突然,其他人全都惊得站起来,唯有裴景川还稳稳当当地坐着,他拂了拂衣摆,掸去并不存在的尘屑,幽幽开口。
“什么人弹的琵琶曲都能叫我听,你们把我裴三当什么?”
第182章
三郎,你得给我点时间
饭菜热了三遍,裴景川还是没来,姜媚自己留了两道菜,剩下的都让丫鬟和厨娘拿下去分了吃。
她已习惯等待,并不觉得失落,但看着那么多食材被白白浪费,不免有些心疼。
舍不得浪费,姜媚吃得有点撑,在院子里转了几圈饱腹感还是很强,她索性温习起胡旋舞来。
无人伴奏,姜媚只能凭着记忆哼唱曲调。
她的声音不大,动作也有些生疏,但身形很好看,腰肢一旋,裙摆都会在空中飞扬,月光下的她,像只翩跹的蝴蝶,两个丫鬟不觉看呆了去。
她们姑娘好厉害啊。
琵琶弹得好,歌也唱得好,现在连舞都跳上了,难怪能得公子欢心。
演奏琵琶只需要用到双手,姜媚练一练还能找回感觉,身体许久未跳过舞了,四肢和关节都僵得厉害,体力也跟不上了,姜媚跳到一半就累得不行。
她停下来喘气,丫鬟立刻递来热茶,这时院门被敲响,有了昨晚的经验,确认无误后,丫鬟才去开门,一身酒气的裴景川走进来。
姜媚一边让丫鬟准备醒酒汤,一边上前扶住裴景川:“三郎怎么喝酒了?”
“刑部的同僚相邀,盛情难却。”
喝了酒,裴景川的声音明显沙哑,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姜媚身上。
姜媚被压得弯了腰,走得也艰难。
进到屋里,清檀立刻送来热水,姜媚亲自拧了帕子帮裴景川擦脸擦手。
做完这些,醒酒汤也送来了。
姜媚吹了吹,感觉凉得差不多了才喂给裴景川,却见裴景川坐得笔直,黑漆漆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三郎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姜媚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脸。
“没有。”
裴景川答得冷淡,而后接过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
手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姜媚察觉到裴景川的情绪不太对,试探着问:“今晚应酬有人惹三郎生气了吗?”
裴景川才刚回来,姜媚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那就只能是外面的人惹他生气了。
话一出口,姜媚便得了裴景川一记眼刀子。
那眼神挺凶的,明显怒气都是冲她来的。
姜媚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裴景川是知道秦牧之白日来过,连忙把白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秦公子实在太执着了,一味的拒绝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今日我虽然与他探讨了音律,但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姑姑和丫鬟们都在,我虽然想进司乐局,但如果三郎不喜欢,我不去就是了。”
虽然秦牧之说司乐局不敢不收他举荐的人,但姜媚的情况特殊,还被叶青行视作眼中的肉中刺,这件事不一定能成,询儿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姜媚不会在这种时候为了一件未知的事惹裴景川不高兴。
裴景川周身气息一沉,他没想到秦牧之竟然还会来找姜媚。
不仅来了,还开出了要举荐姜媚进司乐局的条件。
这人为了能和姜媚探讨音律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裴景川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几个和秦家匹配的世家名字,准备找人帮秦家牵线搭桥,早点儿让秦牧之成婚。
免得秦牧之日子过得太清闲,成天惦记别人家的事。
裴景川一直绷着脸没说话,姜媚的心渐渐下沉。
她果然不该抱有期望,裴景川只想将她禁锢在身侧,并不愿意让她进司乐局,她……
姜媚的心情不受控制地变得沮丧,正想得出神,裴景川的声音突然传来:“你想进司乐局可以直接跟我说,用不着靠别人。”
姜媚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景川:“三郎同意让我进司乐局?”
“我为什么不同意?”
裴景川问得太快,姜媚来不及掩饰,所有的情绪都暴露在他眼前。
时至今日,她依然觉得他只是把她当玩物,随时都可以丢弃,所以下意识地觉得,他不会让她脱离掌控。
裴景川周身的气息更冷了些,姜媚连忙补救:“是我太自私狭隘误会三郎了,对不起,我向三郎认错。”
姜媚说着便要跪下,刚刚屈膝,裴景川冷冷开口:“你跪一个试试!”
他都说了他们之间不必言谢,她还给他跪上了,真是长本事了。
姜媚连忙站直,不敢跪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近这段时间她好像特别容易说错话惹裴景川生气,可她明明比之前更真心地想要讨好他呀。
姜媚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
看到姜媚眼底的茫然,裴景川心里越发堵了。
他已经威逼利诱要姜媚爱他了,可她就是做不到,他总不能还要手把手的教她。
憋着一肚子气,裴景川没让姜媚伺候,自己去了耳房洗澡。
趁着这个时间,姜媚找到白亦试探晚上应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今晚有人叫了个女子去弹琵琶唱曲,那女子还想往公子身上扑,不过被公子拒绝了,公子还把他们都狠狠训斥了一顿,姑娘放心,公子心里只有你,绝不会让别的女子沾身的。”
白亦倒豆子一般,把所育的事都说出来,和平日的沉默寡言截然不同。
听他说完,姜媚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裴景川并未让那女子沾身,身上却有很明显的桂花香,分明是故意带回来想让她吃醋的,结果她连问都没问一句,他怎能不生气?
懊恼之后,姜媚果断去了耳房找裴景川。
刚绕过屏风,裴景川的呵斥声就传来:“出去!”
姜媚没被吓到,径直走到浴桶边:“三郎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我帮三郎洗能洗得更干净些。”
话音落下,裴景川锐利的眸光就射了过来。
姜媚撩起袖子捧了水浇在裴景川肩膀,开口道:“今晚我一直在等三郎,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三郎始终没出现,我便自己吃了,等待这种事,我在花楼日复一日地做了三年。”
听到姜媚主动提起花楼那三年,裴景川的脸色稍霁,但他还是绷着脸说:“当初没有为你赎身是我不好,但过去和现在不能混为一谈。”
他已经说过很多次喜欢,也在尽力弥补了,现在无动于衷的人是她。
姜媚点点头,顺着裴景川的话说:“我知道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但花楼那三年的训诫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做不到像寻常女子那样理直气壮地拈酸吃醋,三郎,你得给我点时间。”
姜媚的话,让裴景川的气消了大半,他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好,我给你时间。”
第183章
唯她不能
得了裴景川的同意,姜媚开始为进司乐局做准备。
不仅要加强琵琶的弹练,乐器、舞蹈还有音律方面的东西都要研读熟记。
等把新的话本子开头写出来,姜媚亲自去了一趟书店。
因为《黄粱记》的热卖,这一次王掌柜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拿到新的书稿后,面上更是带了笑。
“聚宝先生这么快就想出新的故事啦,之前的《黄粱记》又加印了一千份,姑娘能不能把先生的住址给我,我好让人把分红送给先生,顺便与他谈谈长期合作的事。”
王掌柜还是不相信姜媚,想越过她把聚宝先生笼络在自己手里,免得姜媚日后真的继续插手打理裴景川的私产。
姜媚装作听不出来,柔声道:“分红我送去就行,合作的事我也与他说过了,他的意思是,只要我与他的交情在,他就不会给别的书店写稿。”
“可是男女有别,姑娘怎能一直……”
“多谢掌柜关心,不过三郎并不介意我与先生私下往来。”
姜媚搬出裴景川,王掌柜只能把没说完的话都憋回去。
姜媚在书店里买了好几本需要的书,又让王掌柜帮忙搜罗音律方面的书籍,一上马车,就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她实在专注,到了家都浑然不觉。
直到马车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可是姜姑娘回来了?”
姜媚掀帘,便见一位穿着淡紫圆领太监服的公公站在马车外。
姜媚连忙下车,那人继续道:“杂家姓许,在东宫伺候,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接姑娘游湖。”
太子身边的人,即便是个太监,气势也比一些芝麻小官强多了。
姜媚愕然,下意识地问:“只有我吗?”
裴景川带姜媚见过太子一次,太子虽赠了玉佩给姜媚,但两人谈不上任何交情,姜媚想不到太子突然召见自己的理由。
一路忐忑着,姜媚随许公公来到了东湖画舫上。
画舫里,太子殿下正在研究一盘残局,旁边有人在煮茶,姜媚觉得煮茶的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是上次参加妙音会的花魁牡丹。
感受到姜媚的目光,牡丹抬眸望过来,冲姜媚颔首一笑。
姜媚顾不上回应,跪下行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不必多礼,”太子很是随和,姜媚起身到一半,又听到他说,“上次妙音会,姜姑娘虽然展示了过人的天赋,却没有亲自演奏,今日不知本宫能不能一饱耳福?”
“能为殿下奏乐是民女的福分,不知殿下想听什么?”
“姜姑娘觉得此情此景应该弹什么样的曲子比较好?”
太子把问题抛回给姜媚,姜媚想了想说:“民女斗胆,为殿下奏一曲自己谱的曲子。”
姜媚正在为进入司乐局做准备,能在太子面前演奏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太子没有拒绝,许公公便拿了琵琶给姜媚。
姜媚抱着琵琶行了礼,想着刚刚看到的湖景,开始拨弄琴弦。
琵琶声刚开始轻缓婉约,如徐徐的湖风,过了会儿渐渐急促,如珠落玉盘,恰在这时,壶中茶水煮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竟恰到好处的和琵琶声配合起来。
这倒是有点意思,太子挑眉,继续研究面前的残局,之前他还觉得一头雾水,这会儿倒是看出了其中玄妙,认真思索了一番,太子落下一子,原本胶着的局面霎时被撕开一道口子,豁然开朗起来。
太子觉得自己这一子下得极好,耳边的琵琶声不再急促,放缓速度变得轻快,如同太子此刻的心情,与此同时,牡丹也煮好茶,送到太子面前。
茶香入鼻,太子才发现姜媚这一曲琵琶,不止和湖景相宜,还将这一盘残局和船里的人都融合到了一起。
这一曲单听并不如何玄妙,但在这艘画舫上,却是太子这些年听过最惊艳的曲子。
“好!”太子拊掌大笑起来,“本宫原也以为三郎是被美色迷晕了头,今日才知他是捡到宝了!”
“殿下谬赞,能得三郎青睐是民女之幸。”
姜媚仍是恭敬谦卑的,太子脸上笑意更深:“姜姑娘有如此才能,不该被过往经历所累,姑娘若能在中秋宫宴演奏一曲,定能名动天下,本宫亦可举荐姑娘入司乐局。”
姜媚惊讶不已。
进司乐局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太子出面,而且太子还亲自出宫来检验她的能力,这未免也太看重她了吧?
心中疑虑重重,姜媚却不敢多问,磕头谢了太子恩典。
太子现在对姜媚很感兴趣,他笑着让姜媚落了座,问:“姜姑娘会下棋?”
若非懂棋,她刚刚也不能把琵琶曲和这棋盘局势融合得这样好。
“回殿下,民女在花楼的时候学过一些皮毛,并不擅长。”
“不必擅长,懂就行了,来陪本宫下几局。”
太子说着收了残局,姜媚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对弈。
裴景川走进画舫时,天已经黑了。
画舫里点了灯,姜媚坐在太子对面,正看着棋盘皱眉苦思,黑曜石打磨而成的棋子捏在她葱白的指尖格外的显眼。
面对太子,她很是紧张,即便想着棋局,腰背也挺得笔直,纤长的脖颈自衣领伸出,虽柔且韧。
两人都很专注,并未发现裴景川的到来,裴景川也没让人通报,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姜媚身后,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伸手在右上方的位置点了一下:“下这里。”
这声音来得太突然,姜媚惊得手里的棋子都掉落,太子也回过神来,半开玩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三郎坏了规矩可不行。”
“她胆子小,又不擅棋,明明是殿下欺负下官的人在先,下官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欺负。”
裴景川是太子伴读,两人关系很好,私下相处不像君臣,更像兄弟。
姜媚知道太子不会怪罪,还是拉着裴景川的袖子小声解释:“三郎误会了,殿下没有欺负我。”
太子朗声笑起,命许公公去传菜,又把姜媚白日那一曲别出心裁的演奏与裴景川说了一番,末了感叹道:“三郎的眼光果然独到,若她不是你的人,本宫都想把她养在东宫解闷儿了。”
太子只是随口一说,姜媚的心却一下子悬起来。
达官贵人之间,互送姬妾是常有的事,万一裴景川……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姜媚腰上便是一紧,裴景川揽着她,以绝对占有的姿态说:“臣的命都可以给殿下,唯她不能!”
第184章
中秋宫宴
太子自然不会真的和裴景川抢姜媚。
这个话题很快绕过去,和裴景川谈起正事来:“之前三郎说查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快与本宫说说。”
姜媚还在因为裴景川刚刚那句话走神,听到这话,连忙开口:“三郎和殿下有正事要谈,民女就先退下了。”
姜媚说完便要离开,太子却开口说:“无妨,本宫信得过三郎的人。”
这话意味深长,姜媚下意识地去看裴景川。
夜风微凉,烛火摇曳,裴景川的眉眼冷沉,看不出丝毫波澜。
裴景川没有接话,算是默许姜媚旁听,姜媚只能留下。
片刻后,裴景川从袖中拿出一幅小小的画轴展开放到太子面前:“殿下先看看这个。”
画卷之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寒梅图。
寒梅生于高宅深院,一枝梅花却在高墙阻挡下向着墙外肆意生长,枝上红梅傲然盛放,成了天地间的唯一亮色。
画轴虽小,画中意境却是辽阔无比。
太子啧了一声:“叶青行的画作不是都被他亲自焚毁了吗,这一幅是从何而来的?”
“这是叶青行身边的书童画的。”
“书童?”太子更加惊讶,他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赞叹道,“这书童模仿得也太像了,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也许不是以假乱真。”
裴景川回答,太子一顿,而后猛然抬头看着他,一身亲和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国储君的威压。
裴景川迎着太子的目光,神情坦然:“臣命人暗中调查叶家已久,叶大人年轻时宠妾灭妻,甚至想休了发妻将妾室扶正,但在叶青行出事半年后,叶大人那位宠妾病亡,名下二子二女,其中一女被指给三皇子做了侧妃,其他三人都因各种意外亡故,连当年伺候他们的下人也全都被发卖。”
短短几句话,却是好多条人命。
最重要的是,妾侍死后,孩子会由主母抚养,叶家死了三个庶出,外界却没有传过叶夫人半句坏话,这手段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