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画舫里的气氛变得冷凝，过了会儿，太子开口：“叶家那妾室太恃宠而骄，还妄图取代主母，她死之后，主母发落下人也没什么，那些庶子庶女都是出意外死的，这说明不了什么。”当年叶青行和裴景川是随御驾前往皇家围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的事，如果叶青行废手之事是假的，那牵连的人就太多了，这背后的真相更让人毛骨悚然。
身为储君的太子，在这一刻也感受到了害怕。
他希望是裴景川想多了，但下一刻，裴景川就泼灭了他的侥幸：“被叶家发卖的下人共有二十八人，这些人在被卖三个月后，全都得病死了。”
一两个人病死是巧合，二十八个人全都病死，那就明显是杀人灭口了。
那妾室死后，叶夫人保住了主母地位，叶青行他们也保住了嫡出之位，就算看不惯庶出姐弟，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除非，叶家长房嫡庶两支之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片死寂中，太子的目光又落在那幅梅花图上，良久他说：“本宫相信三郎一定能查出真相。”
一番谈话下来，姜媚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她虽然不知道裴景川和叶青行当年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两人今日在画舫上谈论的一切都是绝密，不该是她能知晓的。
饭菜上桌后，太子又恢复之前的亲和，姜媚面上平静，心底却是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太子回宫，已是明月高升。
坐上马车姜媚才终于放松下来，裴景川忽地开口：“吓到了？”
不管是太子的突然召见还是今晚他们所谈之事，都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姜媚能如此镇定地应付下来，实属不易。
裴景川已经做好给姜媚拥抱和安慰的准备，却听到姜媚说：“还好，太子殿下不曾为难我，而且还答应让我在中秋宫宴上献艺，允我进司乐局，这一切都要谢谢三郎。”
姜媚声音轻快，听不出一点儿被吓到的迹象，裴景川准备抬起来的手放了下去。
他淡声道：“我只是跟太子殿下提了一下，能不能进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不必谢我。”
“三郎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准备，决不让你和太子殿下失望！”
姜媚说完，裴景川没再接话，车里安静下来。
车里没有点灯，两人虽呆在同一个狭窄的空间，却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姜媚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
中秋在即，接下来的日子裴景川忙起来，姜媚更是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来用。
她即兴弹的琵琶曲能惊艳太子，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但她从未参加过宫宴，不知道到时会是个什么光景，这演奏曲目必须精心编排一番才行，而且这些达官贵人各种表演都看过，她想惊艳众人，不管是服饰还是出场方式都得别出心裁才行。
除此之外，姜媚还得跟着清檀学习宫规，免得冲撞了贵人。
如此忙碌着，一眨眼便到了日子。
姜媚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便和清檀一起坐上马车去往皇宫。
她们到时，宫门外已经停了不少车马，每一辆都透着尊贵，姜媚的马车反倒因为过于寒酸而引人注目。
“那不是姜媚吗，她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来参加宫宴的吧？”
“不可能吧，她之前还做过妓子，哪有资格赴宴啊。”
叶青鸾跟在叶青行身边本来已经要通过宫门口的检查了，听到后面有人议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姜媚恰在这时走出马车。
叶青鸾的眸子瞬间沉了下去。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有资格参加中秋宫宴？
叶青鸾的目光太过灼热，姜媚很快察觉到，她疑惑地抬头，隔着人群对上了叶青鸾的视线。
距离太远，姜媚看不清楚叶青鸾的表情，但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满满的敌意。
今日这场宫宴注定不会太平。
姜媚早有准备，很快收回目光，下了马车。
第185章
找到她
经过重重检查，姜媚和清檀被带到太极殿偏殿。
太极殿是今晚举办宫宴的地方，偏殿则是一众乐官和舞姬候场的地方。
距离开宴尚早，偏殿却已挤满了人。
乐师在检查乐器练习曲目，舞姬则在抓紧时间练习舞步。
时不时也会有民间伶人进宫表演，姜媚和清檀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关注。
姜媚来到角落的位置，也拿出乐器继续练习。
她最擅长的就是琵琶，因此今晚还是选择演奏琵琶曲。
为了能呈现最好的效果，姜媚练得很是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赵行知带着人走到了偏殿外面。
“太子殿下特别重视今年的中秋宫宴，今天的表演不容有任何差池，一定要让殿下满意，明白吗？”
赵行知很会拍马屁，短短数月已深得大司乐的心，这次宫宴的表演单都是交给赵行知定的。
负责编排的署正连连点头：“大人放心，这段日子属下可是一直盯着他们练习的，不管是鼓乐还是舞蹈，他们早已烂熟于心，绝不会出任何岔子的。”
赵行知又假模假样的指点了几句便要回到大司乐身边邀功，冷不丁在人群中看到姜媚的身影，整个人都愣住。
姜媚怎么会在这儿？
赵行知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揪着署正质问：“那两个人是哪儿来的？”
“她们好像是许公公带来的，约莫是太子殿下从民间找来的高手，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开心吧。”
她不就是个卖豆腐的吗，哪配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表演？
赵行知冷冷地盯着姜媚，心里很快有了算计。
他松开署正，幽幽道：“太子殿下都从民间找人表演了，说明对我们司乐局很不满意，今晚若是被这女人抢了风头，这次的赏赐和往后几个月的俸禄你就别想要了！”
司乐局俸禄不多，全指着大小宴会的赏赐过日子，署正急急道：“表演单子已经定下了，现在改也来不及了，而且下官母亲病重，家里正需要用银子，大人能不能饶了下官这一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演呢，你就知道比不过，这些日子编排难道不曾用心？”
赵行知语气严厉，署正有口难言。
赵行知惯会溜须拍马，这次大司乐把决定表演单的权力给了赵行知，赵行知挑的都是些场面恢弘难度又大的表演，为了让大司乐看到他的功劳，还经常打乱排练计划，专挑大司乐在的时候来训话。
今天的节目不出错就谢天谢地了，署正根本不敢奢望其他。
“大人……”
署正软着声哀求，赵行知却没有耐心听下去，他不耐烦道：“我只看结果，不听借口，你自己看着办！”
赵行知说完拂袖离开，署正没办法，只能暗中观察姜媚。
为了节省体力，其他人练习的时候都有些懒散，只用一半的功力，姜媚练习时却是全力以赴。
署正这些年在司乐局早已荒废，却也看得出姜媚的琵琶弹得很好，指法的娴熟和灵活程度，眼下司乐局中没有一个乐师比得上她。
署正越听越忍不住皱眉。
这女子毕竟是太子殿下让人带来的，万一太子殿下有意抬举她，还真有可能被她抢了风头去。
这可不行！
走出偏殿，赵行知仍觉不够解气。
吴芳妍母女不知被姜媚藏到哪儿去了，这些日子他在外面受的窝囊气都没地方发，署正是个猪脑子，顶多让姜媚出点儿小丑，成不了什么大事。
赵行知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调转步子去往御花园方向，很快便在半路上遇到越王嫡孙赵德永。
赵德永正在调戏宫娥，被打断以后很是不高兴，但听到姜媚此刻正在太极殿偏殿的消息，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裴景川不是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吗，怎么舍得让她出来当众表演？”
“一个玩物而已，裴三郎怎可能真的当宝贝宠着，这女人是太子殿下派人带进来的，说不定是裴三郎玩腻了想拿来讨好太子的呢。”
赵行知恶意揣测着，赵德永舔舔唇，心底生出邪念。
他本就跟裴景川不对付，之前趁乱派人暗杀裴景川没能成功，明明事情并未败露，这几个月裴景川却中邪似的盯着户部不放，搞得户部人心惶惶不说，连他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收受贿赂，憋了一肚子的火。
他动不得裴景川，这被裴景川玩腻了的女人他总动得吧。
——
入宫后，叶青鸾先随母亲去见皇后，又陪着一众世家夫人在御花园聊了会儿天，才去到校场。
距离宫宴还有好些时间，按照惯例，世家子弟们都在校场玩马球投壶，女眷们则在看台上看热闹。
叶青鸾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姜媚的身影，不由得皱眉。
她明明在宫门口看到姜媚了的。
“阿鸾姐姐这是在找谁？”
赵映雪一脸好奇，叶青鸾眉头不展，摇头说没有，等赵映雪又问了两遍才低声道：“我刚刚在宫门口好像看到姜媚了。”
“怎么可能！她那样的人怎配与我同席？”
赵映雪瞪大眼睛，跟着在女眷区找起来。
“雪儿妹妹不能因为对她有成见，就觉得她哪哪儿都不好，姜姑娘前不久才捐了一千金做善款，如此手笔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叶青鸾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赵映雪就生气：“拿着别人的钱做善事，还好意思大肆宣扬，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也不知道景川哥哥看上她什么了。”
赵映雪满脸厌恶，说出来的话也对姜媚很不屑，叶青鸾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自幼就被夸是美人胚子，开蒙后，更是熟读女诫、苦练琴棋书画，尚未及笄就才名远扬，可在裴景川眼里，她没有姜媚讨喜。
就算日后她找到比裴景川地位更高家世更好的人，她也不可避免的要被拿来和姜媚比较。
一个贱人，凭什么和她相提并论？
叶青鸾没接话，赵映雪很快意识到她情绪不对，赵映雪立刻说：“阿鸾姐姐别难过，我这就派人去找，若那个女人胆敢出现在宫里，我定好好为你出气！”
第186章
当着他的面玩弄
“离开宴还早，太子殿下请姜姑娘去校场看看热闹。”
姜媚练了没多久的琵琶，便有宫人来传太子口谕。
姜媚皱了皱眉，柔声道：“我的手指都磨破了，公公能不能让我先处理下伤口再去？”
姜媚说着摊开手掌展示已经有些渗血的指尖。
太子口谕她不能反抗，但今日进宫的人那么多，有没有她都会一样热闹，她不去扎堆儿才能少生是非。
姜媚受伤是真，那宫人却不肯通融，冷了语气：“姑娘的意思是想让太子殿下等你？”
“民女不敢。”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媚不敢再找借口，正要收好琵琶跟那宫人走，又听到他说：“这些东西就不要带着去了。”
除了演奏的琵琶，姜媚还准备了套表演的衣服，还有一些应对突发状况的东西。
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有鼓鼓囊囊一大包东西，之前检查的时候就比其他人多费了些时间。
背着这么大包东西去见太子确实不大得体。
姜媚把琵琶交给清檀，低声嘱咐：“有劳姑姑帮我看一下东西，若有意外，姑姑不必与人相争，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奴婢明白，姑娘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偏殿离校场有些远，姜媚跟着宫人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才听到校场上传来的阵阵欢呼声，马球比赛似乎正到了精彩处。
想到在宫门口和叶青鸾对视那一眼，姜媚越发地紧绷起来，她正设想着待会儿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引路的宫人突然停下，姜媚跟着止步：“公公怎么停下来了？”
“接下来的路，爷带你走。”
赵德永从旁边假山里走出来，看向姜媚的眼神恶劣且放肆。
糟了！
意识到不对劲，姜媚转身便跑，但很快被人拦住，用带有迷药的帕子捂住她的口鼻。
姜媚连忙憋气，却还是吸入了些，整个人很快失去意识。
赵德永走到姜媚面前，摸了摸她的脸，感觉手下肌肤细腻嫩滑，脸上带了笑：“这可是皇宫，你以为能跑到哪儿去？”
赵德永说完，让宫人扶着姜媚来到校场旁边的一处假山后。
假山四周都有树木遮挡，寻常不会有人到这儿，位置很是隐蔽，但地势偏高，校场上发生的一切正好可以尽收眼底。
他们到时，场上正好有人进了球，众人发出欢呼。
赵德永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场上驰骋的裴景川和太子。
为了方便行动，裴景川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骑马装，没了衣袍遮挡，宽肩窄腰之下的长腿显露无遗，蚕丝料子极为贴身，策马之时，一身虬结的肌理若隐若现，张力十足，这些世家贵女既不好意思看他，又忍不住看他。
呸！什么瀚京第一公子，也就是个好色之徒，你这么能耐，可知道我正当着你的面玩你的女人？
赵德永挥手让宫人退到远处守着，而后蹲下来去解姜媚的裙带。
之前有裴景川护着，赵德永不敢细看，这会儿才发现姜媚这张脸确实很漂亮，身段也是极好的。
裴景川的眼光果然刁钻。
赵德永搓搓手，露出一抹猥琐的笑。
与此同时，球场之上，裴景川那一杆进球后，第一轮比试就结束了。
众人下场休息，立刻有宫人送来茶汤解渴。
裴景川刚喝了一口，三皇子的声音便从耳边传来：“之前听闻景川被贼匪所伤，我还担心来着，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恢复如常，这身姿甚至比之前更利落，真是太好了，若是瑾之也能有你这么幸运就好了。”
瑾之，是叶青行的字。
三皇子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看裴景川的眼神都变得玩味起来。
好像只要提起叶青行的救命之恩，裴景川再怎么出风头都要矮他们一头似的。
裴景川又喝了两口茶，淡淡道：“三殿下说笑了，下官能恢复得这么快，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谨遵医嘱，和辛苦的复健。”
见裴景川不高兴了，三皇子立刻解释：“景川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很惋惜……”
这话里的意思挺多的。
裴景川打断三皇子，扬声道：“三殿下若是觉得不公平，接下来下官可以不用右手。”
三皇子一愣，不用右手，裴景川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能耐了？
三皇子觉得不妥，刚想劝阻，太子抚掌道：“好！没想到景川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本事，本宫今日一定要好好开开眼界！”
休息的时间很快结束，裴景川直接绑了右手才上场。
“你们快看，裴三公子好像绑了自己的右手，只用一只手比试！”
看台上的众人很快注意到裴景川的异常，全都瞪大了眼睛。
“一只手怎么打球，他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而且左手哪有右手灵活，就算他练过也不可能赢，他这是故意输给太子好让太子殿下开心吗？”
众人议论纷纷，裴景川却已和方才一样驰骋起来，他把球杆别在腰间，左手抓着缰绳，行动完全不受限，瞄准时机后，抽出杆子轻轻一挥便改变了马球的走向，而后迅速把杆子插回腰间，策马追球。
这套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好像被绑住的右手可有可无，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片刻后，裴景川追到球，而后抽杆。
球的距离有些远，裴景川只能靠双腿和腰腹的力量支撑，整个人几乎倒挂在马背上。
这样的姿势，一旦坠马，后果不堪设想，众人不由得站起来，下一刻，马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而后准确无误地落入网中。
与此同时，裴景川直起身，收起球杆重新抓住马缰绳。
整个校场都因这一幕变得静默，只剩下那哒哒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