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站住,谁再敢乱动小心刀剑无眼!”泛着寒光的大刀震慑住了众人,但他们也不想就这样离开,全都虎视眈眈地围在宅子外面。
白亦护着姜媚回到院子里:“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姜媚摇摇头,和白亦保持着距离,“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周围三条街都被封了,朝廷还拨了御林军守着,谁也出不去。”
“白护卫也不能吗?”
“我一个人倒是可以,但眼下事态严峻我不能贸然行动,得在这里护姑娘周全。”
如果真的是疫病,白亦也有染病的风险,他不能把病传播出去。
眼下只能等大夫研究出治疗的方子了。
只是如果方子迟迟研究不出来,再有人因病去世,这些暗卫也不一定挡得住这么多人。
姜媚抿唇,思索一番后,把清檀和丫鬟厨娘都召集起来。
丫鬟厨娘都吓坏了,恨不得离姜媚远远的。
姜媚细细问了她们最近的身体情况,确定她们没有异常后,柔声道:“你们应该没有染病,从现在开始,我会负责自己的起居,和你们保持距离,有白护卫在这儿保护,你们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话,丫鬟和厨娘明显松了口气,姜媚又问了家里的储备情况。
米粮柴火都是充足的,所有人的冬衣已经制好,怕入冬后炭火涨价,姜媚也提前让人购置了些。
姜媚问完,丫鬟和厨娘心头的不安散去大半。
家里什么都有,只要不染病,撑上大半个月,什么事都该过去了,而且姑娘看上去病得也不严重啊。
安抚完众人,姜媚回了卧房。
房门一关,她便控制不住咳起来,喉咙痛得厉害,没一会儿,嘴里便有了血腥味儿。
她又咳血了。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染了病的人若是咳血,情况恐怕不太好。
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点灯,又黑又静,空得可怕。
姜媚听到自己有些狂乱的心跳,然后想起了裴景川,又很庆幸他去了江州。
若是他在,她必然是要缠上去哄他开心的,若是害他也落到如此境地,那罪过就大了,不过裴家那么在意他,应该不会让他出事。
还没有和裴景川重逢之前,有一次她也染了风寒,李氏怕她传染给周鸿远和周岚,硬是把她赶去厨房睡觉,夜里周鸿远想给她拿床被子,都被李氏拦了回去。
想到这里,姜媚无声地勾了勾唇。
幸好,裴景川不在,她不用再被丢下一次。
不断的咳嗽让姜媚辗转难眠,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只是没睡多久,便又被敲门声和哭喊声吵醒。
脑袋昏沉沉的像是灌了铅,姜媚坐着缓了一会儿才走出屋子。
外面哭喊声太杂乱,姜媚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在说什么,白亦施展轻功翻回院子,神情严峻地说:“姑娘,昨晚那个孩子恐怕不行了!”
“怎会如此,他昨日不是才第一次吐血吗?”
姜媚一惊,心脏跟着发紧。
那孩子和询儿差不多大。
“听说那孩子有不足之症,这会儿已经昏迷不醒了,他们想要出去求医,被官兵拦了下来,也没有大夫愿意进来诊治。”
三条街上有几十户人家,上百条人命,但和一城百姓的安危相比也算不得什么。
外面的哭嚎声越发的大了,悲哀又绝望。
当年得知询儿的死讯,姜媚也曾这样哭过。
姜媚很快做出决断朝前走去,白亦连忙阻拦:“姑娘身体不适,应该在家休养,眼下的情况不是姑娘能解决的。”
“多谢白护卫提醒,”姜媚朝白亦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后道,“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有办法给那孩子争取一线生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死吧。”
白亦还是不赞同,若是姜媚出了什么事,他没办法跟主子交代。
姜媚叹了口气:“我昨日也咳血了,帮那孩子也是帮自己。”
几乎彻夜未眠,姜媚的脸色有些差,眸底也生了血丝,犹豫半晌,白亦开口:“属下陪姑娘一起去。”
白亦语气坚定,姜媚知道劝不住他,只能让他蒙上面巾。
打开院门,外面和昨日一样跪满了人。
那个孩子被他父亲紧紧抱在怀中,双眼紧闭,唇角还有未干的血渍。
看到姜媚,众人眼前一亮,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浮木。
姜媚沉声道:“我不懂医,救不了这孩子,只能试着让那些官兵去找太医求药,你们别围在这里了,回家吧。”
“姜娘子愿意帮忙就好,我们陪姜娘子一起去!”
众人齐声应着,跟着姜媚一同前往。
没一会儿,姜媚就看到了街口被高高的木栅栏封死,栅栏之后,是一个个穿着黑甲手握长戟的御林军,他们个个戴着面巾,神情肃穆,见一大群人往这儿走,立刻冷声喝道:“别过来,回去!”
一声令下,对面街上的宅院屋顶出现大批弓箭手。
再往前一步,便会被万箭穿心!
第204章
拖延时间
“我叫姜媚,是司乐局掌乐,我有几句话要跟负责这件事的大人说。”
姜媚给白亦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把其他人拦下来,自己又往前走了两步。
“不管你是谁,赶紧回去,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对方还是厉声呵斥,没有半点儿通融的意思。
昨日突然封街,周围的人都很好奇,听到有动静,全都忍不住探头探脑的想要看热闹。
姜媚在心里对秦牧之说了声对不起,扬声道:“昨日之前,我给秦家公子秦牧之送了一份曲谱,恐怕秦公子也有染病的风险,求你们赶紧请大夫去秦家看看吧。”
姜媚拼尽全力,尽可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她的性命不重要,几百人的性命也不重要,但秦牧之和秦家人的性命很重要。
果然,听到秦牧之的名字,守在这里的人都重视起来,经过商量,一个御林军飞奔上马疾驰而去。
姜媚松了口气,回到众人身边。
“姜娘子,现在怎么办?”
“等。”
只是喊了几句,姜媚就感觉累得不行,索性在街边台阶坐了下来。
以秦牧之对音律的痴迷程度,之前她送去那份曲谱,应该足以勾起他的兴趣,希望他能帮忙请到太医帮忙吧。
御林军很快把话传到宫里,然后带了太医到秦家去找秦牧之。
秦牧之搞砸了这几次相亲,已被罚跪祠堂三日,见到太医时,满脸的震惊:“你们是来给我看脑子的?我爹当真把我送进疯人塔?”
“……”
顾不上解释那么多,太医先上前给秦牧之诊脉,发现秦牧之脉象强劲,气息沉稳,太医松了口气:“秦公子没有染病。”
秦夫人听闻此事,立刻带人赶来,听到太医的诊断,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而后厉声道:“快把那东西拿去烧掉,以后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许再拿进府里来!”
“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烧掉?”
秦牧之紧张起来,为了让他专心相亲,秦夫人这些日子都不让他碰乐器,连他屋里那些曲谱都收了起来。
虽说那些曲谱他早就熟记于心,但也不能拿去烧掉。
秦夫人含糊其辞想要蒙混过关,秦牧之却不肯相信,直接冲回自己的院子,远远的便看到小厮正围着火盆在烧东西。
秦牧之瞳孔微缩,什么都顾不上,直接伸手把东西从火盆里捞出来。
幸好火势不大,竟让他抢回来一半。
“你们这些废物,怎么不拦着少爷,少爷要是出了事,我拿你们是问!”
追过来的秦夫人看到这一幕吓得不轻,秦牧之却并不在意被火燎伤的手,认真翻看起手里的曲谱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牧之兴奋道:“太好了,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感觉!”
太医被拎过来,还没来得及给秦牧之擦药,秦牧之又拿着残缺的曲谱去找秦父。
一群人追在他身后,整个秦家都喧闹起来。
秦父看到曲谱也很激动:“这是谁作的,怎么烧成这样了,这不是胡闹吗?”
秦父对音律的喜爱不亚于秦牧之,看到这样好的作品被烧毁,气恼不已。
追问一番,秦牧之才知这份曲谱是姜媚前些日子送来的,因秦夫人的命令放在那里无人问津,直到今日出事才被找出来毁掉。
“这到底是什么病,寻常的大夫治不了,太医也治不了吗?”
秦牧之皱眉,他还没有看到完整的曲谱,姜媚绝对不能出事。
秦父早就从秦牧之口中听说了姜媚的天赋,中秋宫宴上也见识了姜媚的才能,方才这份残缺的曲谱更是让他惊艳,他当即道:“这位姜姑娘可是难得一见的音律奇才,我们秦家愿意出钱救她!”
——
临近中午,御林军终于带着太医来了这里。
众人生出希望,又被御林军呵斥:“除了姜姑娘,所有人都往后退,若有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没有人愿意后退,这时一支利箭射了过来,铮的一声钉在木栅栏上。
众人终于吓得后退了两步。
怕会起冲突,姜媚把昏迷的孩子抱了过来,柔声安慰:“大家退后些吧,我就在这里,我保证,只要有我一口药喝就有大家的。”
得了保证,众人这才退远了些。
太医把口鼻遮得严严实实,才在御林军的保护下走过来。
不等他开口,姜媚柔声道:“麻烦先给这个孩子看看吧,他咳了很多血,昏迷一上午了。”
太医抓起孩子的手把脉,顿时皱紧眉头:“这孩子本就有不足之症,眼下脉象虚弱,气若游丝,恐怕无力回天。”
姜媚不过只见了这孩子两面,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心头一痛,但后面还有那么多双期盼的眼睛,姜媚不敢表现出来,压低声音:“求大人帮帮他,哪怕只是延长几天的时间也好。”
太医开了方子让人赶紧熬药,然后才给姜媚把脉,这下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姑娘这脉象分明是普通寒症,肺腑怎会呈现衰竭之势?”
“可还有救?”
“得先找到病因,对症下药才行,姑娘最近可有吃过什么特别的食物或是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姜媚细细思索了一番,摇头道:“这些日子我的饮食起居都和之前一样,从贪凉咳嗽到现在,也不过才七八日的时间,可我昨日也吐了血。”
太医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开一副调养肺腑的方子。
太医写完方子便要派人去抓药来熬,姜媚及时开口:“街上有上百街坊与我病症相同,麻烦照着方子多抓些药回来,钱我可以出。”
姜媚说完直接拿出两块金锭放在地上。
等太医诊治结束,立刻有人拿了笔墨和纸来:“姑娘送去秦家的曲谱不小心被烧残了,还请姑娘重写一份。”
眼下这份曲谱,是唯一可以和外界联系的筹码,她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才行。
姜媚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那份曲谱已经送出去好几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这会儿脑子很乱,好多都忘了。”
“秦公子很急,还请姑娘好好回忆一下。”
话音刚落,一把泛着寒光的剑朝姜媚的脖子扫来,姜媚抱着孩子安静坐着,不躲不闪。
第205章
只有她不一样
铮!
划向姜媚脖子的剑被白亦挡下。
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姜媚柔柔开口:“我只是生病了,并非囚犯,这份曲谱也是我自己写出来送给秦公子鉴赏的,大人有何依据对我刀剑相向?”
姜媚仰头看着那人,柔顺的眉眼毫无惧色、满是坚韧。
僵持片刻,那人抽回了剑,很快药也熬好送来。
喂了药,没多久那孩子就醒了,孩子父亲一直盯着他们,见孩子从姜媚怀里仰起头来,顿时泪流满面,而后朝着姜媚跪下不住磕头:“谢姜娘子求药!”
那人一跪,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谢恩。
姜媚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如此虔诚地跪拜,只觉得沉重无比。
现在病因还没找到,这药不知道能管多久,也许她谁都救不了,根本承受不起这么多人的感谢。
几百人的药量太大,把守的官兵直接买了药材送来,姜媚把孩子还给孩子父亲,然后把药材分发下去。
有了新的药,众人都有了希望,也不围堵在姜宅外面,各自回家熬药去了。
不知道是病情加重还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喝完药姜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梦里始终没有可以治病的药,最后询儿也染上了病,然后周围燃起大火,所有人都在哭。
被火舌吞没的瞬间,姜媚惊醒过来。
天已经黑了,屋里漆黑一片。
姜媚浑身汗湿,心脏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六年前在汴河,人牙子本是要把她卖进妓楼的,谁知妓楼的姑娘得了一种会传染人的怪病,害死了人,官府直接查封妓楼,还将楼里的人锁在里面活活烧死。
那场火烧了足足一天一夜,火光冲天,时至今日,姜媚还记得那些人的惨叫声有多凄厉。
回忆和梦境交织,姜媚甚至感觉皮肤上有灼烧感。
她捂住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已经是司乐局的掌乐了,不是妓子,而且这可是天子脚下,不可能随随便便夺去数百条人命的。
许久之后,心跳终于恢复平静,姜媚这才发觉喉咙干得厉害。
她摸黑下床,倒了杯水喝。
水是冷的,一杯下肚,整个人都清醒过来,饥饿感随之袭来。
姜媚想去厨房找点儿吃的,刚到门口,就听到细小的交谈声。
“早知道会碰上这么倒霉的事,我就不来了,我娘说得对,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男人来往的就不是正经人。”
“可是姑娘对我们挺大方的,平日也不会苛待我们,前些日子还要给我们做新衣裳呢。”
“她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自然大方,我看公子也不过是贪恋她的身子,若真看重她,就算不能亲自赶回来,也该让裴家的人来探望一下吧,哪能让她一个人在这儿担惊受怕?”
两个丫鬟年龄都不大,虽然姜媚许了承诺不会让她们出事,但她们还是害怕,有怨念也在所难免。
姜媚只听了几句就回了卧房。
白日睡太多,这会儿反倒没了睡意。
她点了灯,开始研墨。
她已经咳了两日的血,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她死了倒是解脱,但还得为询儿筹谋一番,至少要在裴景川对她的喜欢尚未消退之前,为询儿谋个去处。
打过几遍腹稿,姜媚才开始落笔:三郎,我生病了,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没想到……
与此同时,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