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怎会如此，你们那时不是很相爱吗？”张明瑶很是疑惑，姜媚正要开口，裴景川的声音忽的在身后响起：“王妃有闲心打探别人家的私事，不如多花些心思关心王爷。”
裴景川走入药堂，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姜媚面前。
他身量高大，张明瑶要仰着头看他，哪怕穿着王妃的华服，也被他的气势压得死死地。
四目相对，张明瑶眸底情绪复杂，片刻后，她勾唇绽开明艳的笑容：“裴三公子，好久不见。”
一年前张明瑶还待字闺中，是仰慕裴景川的纯情少女，今日重逢，已是沉稳端方的睿王妃。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判若两人。
裴景川没有要与张明瑶叙旧的意思，一手抱起询儿，一手牵着姜媚，沉声道：“本官还有事，先走了。”
裴景川说完就走，并未把张明瑶放在眼里，张明瑶却丝毫不生气，反而热情道：“我随王爷入京疗养，等府上收拾妥当，再请你们来做客。”
裴景川和姜媚都没有回应，三人的背影和谐得像是一家三口。
张明瑶含笑看着这一幕，手上用力，恨不得把绢帕绞烂。
没多久，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来到药堂外面。
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咳嗽声，张明瑶立刻回到马车上：“妾身都说了能处理，王爷怎么还亲自来了？”
睿王头发花白，病得死气沉沉，他抓住张明瑶的手，喘着气说：“本王见你去了许久未归，有些不放心。”
“王爷对妾身真好。”
张明瑶立刻露出动容之色，娇羞地伏在睿王胸膛。
——
姜媚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张明瑶。
当初在祁州，张明瑶故意爬上裴景川的马车，想引人当场捉奸，惹怒裴景川后，张家将她送给了睿王做妾，她也因此逃过了抄家之祸。
今天意外撞见，张明瑶的反应让姜媚感觉有些不安。
走出医馆一段距离，姜媚忍不住问：“张明瑶怎么会变成睿王妃？”
“睿王妃已病故十余载，睿王纳个续弦也很正常。”
只不过睿王明知张家被抄，还把张明瑶扶正做了王妃，是真的好色还是因为别的就有待查证了。
后面的话裴景川没说完，怕姜媚多想。
“她虽是王妃，却也是罪臣之后，若她敢找茬，不必怕她。”
裴景川这话很有撑腰的意思，姜媚放松了些，这才发现一路走来有不少人侧目看着他们，约莫是把裴景川和询儿认成了父子。
姜媚脸热，连忙说：“三郎公务繁忙，还是让我来抱吧。”
裴景川没让姜媚抱，淡声道：“今日不忙，可以陪你们逛逛。”
周围艳羡的目光很多，如此招摇过市，不知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姜媚不敢逛，小声道：“三郎不是要做正人君子吗，眼下这算什么？”
“君子归君子，主权还是要宣布的，不然秦家那小子就该登堂入室了。”
那句“登堂入室”带着两分拈酸吃醋的意味，姜媚忍不住多看了裴景川两眼。
裴景川没觉得不好意思，不仅坦坦荡荡让她看，还挑眉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姜媚勾唇：“事情原委我都与三郎说了，也并未收留秦牧之，三郎还要我说什么？”
“当然是表忠心说你对我如何忠贞不渝，深情不负，就像以前那样。”
裴景川说的随意，姜媚愣了一下。
昨夜雪就停了，今天出了太阳，熙熙攘攘的街上，裴景川抱着询儿，和她并肩走在人群中，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
他不再喜怒无常，高高在上，甚至可以用开玩笑的语气拆穿她之前的伪装。
姜媚顿住步子，看着裴景川说：“三郎，以前我说那些话，也并非全是假意。”
若无喜欢，她不会一直与他纠缠。
裴景川勾唇，面上笑意更深：“嗯，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紧抓着不肯放手。
两人有说有笑，很快回到家中。
刚进门，一道欣喜的声音响起：“你们回来啦！”
秦牧之换了一身衣裳，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正殷勤地在院子里扫地，看向姜媚的眼神亮晶晶的。
乍一看，跟个等待夸奖的小媳妇儿似的。
门守苦着脸解释：“秦公子非要干活，小人实在是拦不住，还请姑娘恕罪。”
裴景川偏头看向姜媚。
姜媚顿觉头皮发麻，连忙竖起三指解释：“我只是见他无处可去，让人把他带去附近客栈洗澡换衣服，绝对没有买他为奴，更没有让他在家里干活。”
秦牧之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帮着解释：“她的确没有买我，但她送了我两身衣服，我想干点儿活报答一下。”
这下更不清楚了。
姜媚拉住裴景川：“衣服是别人去成衣铺买的，跟我没关系！”
裴景川：“哦。”
第239章
同日设宴
裴景川让姜媚带着询儿先进屋，然后单独把秦牧之叫到一边。
不知他都说了什么，秦牧之没有跟着回来，接下来几日也没再出现。
送走秦牧之，裴景川与姜媚商议可以把询儿送进瀚京校尉营学医。
“军中每日操练受伤的人很多，他若真有天赋，在这里面学习进步会非常快，而且军医在军中的地位很高，你不用担心他会遇到一些胡搅蛮缠的人。”
“可询儿现在还不会开口说话，能进去吗？会有人耐心带他吗？他什么都不懂，万一不小心触犯了军规怎么办？”
姜媚越说越不安，眉心几乎拧在一起，裴景川在她额头弹了一下：“我送进去的人，不会有人为难，进了里面也会有人护他周全，军医与将士不同，每十日便能沐休一日，从校尉营回来一个时辰都用不到。”
询儿这种情况走不了科举这条路，就算学了医，恐怕也很少有医馆愿意用他，进入军中确实是最安稳的法子。
眼下解药还没找到，她不知道还能陪询儿多久，放手让他去历练，多学些东西，远比把询儿留在身边，日后茫然无措来得好。
姜媚很快做出决定：“好，我听三郎的。”
裴景川的时间很宝贵，当天下午，姜媚就收拾了行囊，和裴景川一起把询儿送去校尉营。
营中早有人来接，询儿并没有对陌生人的抗拒，乖乖背着包袱下了马车，不哭也不闹。
“他会自己吃饭，但只吃放到他手上的东西，他会自己如厕，只要带他去一次茅房就行，他还不会说话，麻烦你跟其他人说一下，别让大家误会，他换下来的衣服都放在那儿，等沐休的时候拿回家洗。”
姜媚细细说了询儿的情况，又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给来接应的人，那人连忙推辞：“军中将士都很好，姑娘放心把人交给我们就行，不必如此。”
知道姜媚是花钱买安心，裴景川开口：“给兄弟们加肉的，收下吧。”
裴景川发了话，这人这才笑盈盈地收下。
姜媚又蹲下来跟询儿说话：“询儿你好好在军中学医，姨母十日后就来接你。”
怕他不懂，姜媚抓起他的手，一根一根地掰他的手指：“每天天亮，你就掰一根手指，等两只手都变成拳头，就能见到姨母了，明白吗？”
询儿没有回答，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
姜媚亲了亲他的额头，目送他走入营中。
见她眼眶红得厉害，裴景川打趣地开口：“我也马上要回刑部了，软软不为我哭一哭？”
姜媚横了裴景川一眼，伤感的情绪被冲淡很多。
询儿进了军中，姜媚感觉院子都空了些，但她很快就为了筹备册封宴振作起来。
她被破例册封县主，各式各样的揣测都有，大都觉得和裴景川脱不了干系，这场宴会办的好不好，不仅关乎她的颜面，更关乎裴景川。
一定不能出任何纰漏。
越是临近宴会，姜媚越是焦虑不安，哪怕所有的细节她都已经再三确认过，也还是怕会出意外。
清檀忍不住劝：“姑娘第一次操持宴席，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若有人要说什么，那也是鸡蛋里挑骨头，姑娘不必在意。”
清檀跟着萧氏操办了裴家大大小小的宴席无数，她能如此夸赞姜媚，说明姜媚做得是真的很好。
“多谢姑姑，”姜媚展眉，而后又道，“我在意的不是那些闲言碎语，我只是……怕给三郎丢脸。”
之前姜媚盼着裴景川腻了她好离开瀚京，所以做得不好也没关系，如今和他心意相通，想要正大光明地和他在一起，便不自觉害怕起来。
怕表现不好对不起他的喜欢，更怕招来旁人讥笑，说他看走了眼，竟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当成宝。
册封宴前一晚，姜媚几乎彻夜未眠，一大早就起床梳洗打扮。
她把府里各处都转了一遍，又去厨房看了看，确认食材都买回来了，菜品也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这才到前厅等着。
然而热茶换了一壶又一壶，始终没有宾客登门，清檀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没多久脸色难看的来到姜媚身边：“姑娘，今日睿王也有设宴，听说太子殿下和皇子公主们都去了。”
睿王和明昭帝是亲兄弟，他回京疗养，太子和诸位皇子公主去探望皇叔也是应该的，太子殿下都去了，其他人自然不能不给睿王这个面子。
只是睿王的面子有了，就没有宾客来县主府了。
“要让厨房停止备菜吗？”
姜媚送了好几十份请帖出去，这些人都答应会来，今日准备了差不多三十桌的酒菜，没人来的话，这些饭菜只能倒掉。
姜媚设想过很多种情况，独独没想过这一种，之前她一直焦虑不安，眼下真出了事反而冷静下来。
她摇摇头，冷静道：“离开宴还有不少时间，既然没人说不来，那就让厨房继续准备着。”
“是。”
——
此刻睿王住处确实热闹非凡。
赵映雪刚坐下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来了癸水，她立刻去了茅房，没一会儿，睿王妃竟亲自拿了月事带和衣裙来。
“我让人准备了红糖姜水和暖手炉，离开宴还早，县主就不要去外面吹风了，我陪县主在屋里待一会儿吧。”
张明瑶声音柔柔，充满关切，赵映雪本是瞧不上她的，这会儿却对张明瑶有了些改观。
这个睿王妃好像还挺好的。
赵映雪换好衣裙出来，温声说：“多谢王妃好意，不过我一会儿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就不久留了。”
张明瑶看着比赵映雪大不了多少，赵映雪叫不出那句“舅母”，只能称她王妃。
她刚说完，张明瑶立刻露出慌张之色：“可是妾身哪里招呼不周，让县主不高兴了？”
“王妃考虑周全，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赵映雪想到姜媚今日的册封宴有多冷淡凄凉，忍不住勾唇，“王妃刚回京可能不知道，皇舅前不久破例册封了一位县主，今日也要办册封宴，王妃这日子选得实在是太好了。”
“怎会如此？也没人提醒我呀。”
张明瑶皱眉，满脸的愧疚，她思考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我陪县主一起过去向她道个歉吧。”
赵映雪眼睛一转，想到一个绝佳的让姜媚出丑的法子，她弯眸笑道：“好啊。”
第240章
赏你了
赵映雪把平日与自己玩得好的小姐妹还有一些世家子弟全都叫着一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姜媚的县主府而来。
到达县主府外面，果然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赵映雪唇角上扬，连日来郁闷的心情随之消散。
今日她一定要让姜媚知道什么叫尊卑！
赵映雪带着人往里走，门守以为他们是来道贺的，连忙迎上来问：“欢迎各位贵人大驾光临，请随小人来这边写礼。”
按照规矩，登门道贺都是要送贺礼的。
门守刚说完，就被一个纨绔子弟推倒在地：“不长眼的东西，我们今日能来登门已经是给你们脸面了，还想问我们要贺礼，穷疯了？”
今天京中的达官显贵都去睿王那里了，姜媚这里一个人都不会有，可见她就算被破例封了县主，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没什么好忌惮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姜媚带人走来。
姜媚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眼色，让人把门房扶起来，从容开口：“诸位今日愿意来赴宴道贺，宣宁不胜感激，宣宁早已命人备好茶点，还请诸位按照规矩，写了礼再入内。”
姜媚说完眉眼含笑地看着众人。
今日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绣兰花袄裙，身上戴着明月阁打的头面，颈间围了一圈雪白的兔毛，一出现就让人眼前一亮。
之前中秋宫宴上，姜媚的舞姿还让人记忆犹新，但因为隔得远，众人并未看清姜媚的容颜，如今近看才知她竟长得如此好看。
原本想要借机嘲笑讨好赵映雪的几个纨绔子弟一时哑了声，不自觉升起两分怜惜。
原来裴景川不是不近女色，而是眼光高啊。
没人帮忙说话，赵映雪冷哼一声：“把客人挡在门口要贺礼，我还是头一次见，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我本就是从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幸得陛下恩典才能有今日的殊荣，不过不带礼物就闯进别人家里吃白食的，我在穷乡僻壤也没见过，若这就是世家大族的规矩，确实是我少见多怪了。”
姜媚说着侧身让出路来。
众人当然不好意思真的进去吃白食，顿时面面相觑。
赵映雪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吃白食，她的表情红了又青，最终取下腕上红宝石手链说：“这只鸽血红手链是太后送我的及笄礼，既然你为了要礼物连脸面都不要了，那就赏你了。”
赵映雪说完把手链丢到地上。
羞辱意味显而易见。
清檀正要帮姜媚把手链捡起来，被赵映雪喝止：“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碰本县主的东西，让她自己捡！”
赵映雪双手环胸看着姜媚，恶意满满。
姜媚若是为了骨气不捡这手链，她就会让人宣扬出去，说姜媚眼高于顶，被破例封了县主，连太后所赐之物都瞧不上了。
姜媚弯腰把那串手链捡起来，用绢帕细细地擦拭干净。
手链是纯金打制，鸽血红的宝石嵌在其中，贵气逼人，少说也要值个上百两。
这么好的东西，若是摔坏就可惜了。
贱人，真是没骨气！
赵映雪正要嘲笑，门口传来响亮的锣声，门守大声喊道：“昭阳县主携众向宣宁县主道贺，并送嵌鸽血红金手链一串！”
赵映雪带着人来势汹汹，外面本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听到门守喊话，众人更是啧啧地议论出声。
昭阳县主不是向来眼高于顶么，怎么突然和宣宁县主关系这么好了，不仅带人来撑场面，出手还如此阔绰？
姜媚把手链擦干净，直接戴在自己手上，而后看向众人：“昭阳县主已经慷慨解囊，诸位还在等什么？”
姜媚比赵映雪要瘦一些，皮肤也白一些，那手链到了她手上明显比赵映雪带着好看许多。
赵映雪脸上的得意消散无踪，表情变得阴沉。
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姜媚是从地上捡的手链，还以为是她带了宾客来道贺，反倒给了姜媚脸面！
这个贱人，竟敢利用她！
赵映雪还想发作，张明瑶拉住她，看着姜媚柔柔开口：“我不知县主今日会办册封宴，不小心与县主撞了日子，特来向县主道歉，如今大多宾客都在陪着王爷，县主不如也随我们同往，咱们两家宴席合一家，如此县主也不会没有面子。”
张明瑶语气温和，面上笑意暖融，乍一看好像真的是出于好心。
但今日是姜媚以县主的身份第一次宴客，被人抢了全部的宾客已是十分丢脸，哪还有去别人那里做客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