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裴家尚未登门提亲，裴景川夜里出现在姜媚的宅院，传出去并不好听。姜媚没有解释，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进了司乐局，阿妩仍是去舞室练舞，姜媚要去翻阅典籍，却被人拦下：“大司乐说这些典籍有些受潮，特意安排我们把它们搬出来晒晒，然后再重新整理分类，最近这段时间不便供人翻阅，姜掌乐还是等整理好再来吧。”
这些典籍放在这里已经好些年没人打理过，大司乐突然下令，分明是故意使绊子报复。
春后祭典是开年最大的盛事，虽然有秦家撑着，姜媚不可能搞砸祭典，但只要让她不能在祭典中大出风头，就会有无数流言朝她袭来，大司乐也能名正言顺地把她踢出司乐局。
只要把姜媚踢走，阿妩就成了大司乐的掌中之物。
姜媚没有为难这些人，转身回了修理乐器的阁楼。
傍晚，姜媚和阿妩一起回家。
一上马车，阿妩便红着眼睛说：“姜掌乐，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帮我，大司乐也不会故意为难。”
大司乐不仅在给姜媚施压，还让人故意把这件事说给阿妩，逼迫她向他低头。
在愧疚的折磨下，阿妩已隐隐有了动摇之色。
姜媚眉心微皱，淡声说：“并不完全是因为你，大司乐并不希望我留在司乐局，就算没有你，他也会暗中给我使绊子。”
听到这话，阿妩的眼眶更红了，泪水在眸底打转。
姜媚叹了口气，看着阿妩的眼睛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如果想报答我的恩情，就好好活着，明日我要去秦家拜访兄长，到时问他借几本典籍也是一样的。”
以秦牧之对音律的痴迷程度来看，他收藏的乐理典籍不会比司乐局的少，而且他对祭典所用乐曲的了解也会更多。
姜媚已有应对之策，阿妩放松了些，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姜掌乐，你能跟大祭司要了我，让我和你一起准备春日祭典吗？”
春日祭典并不是每年都有，而是三年才有一次，为的是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祭典典乐虽然由秦家负责，但司乐局也会选送一些乐师和舞姬供秦家支配。
阿妩练舞刻苦，之前是最有希望被选送参加祭典的，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大司乐定然不会把这个机会给她。
她只能求姜媚。
掌舞年近三十，已经有请辞的念头，若能得到机会参与祭典，被明昭帝看中，阿妩也许能成为新任掌舞，到时有了职位在身，大司乐便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欺辱她了。
姜媚很快明白阿妩的想法，但她也是第一次参加祭典，不知道有什么规矩和忌讳，不敢贸然许诺什么。
她思索了会儿开口：“我对祭典之事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暂时不能答应你。”
阿妩的眸子黯淡下去，她喃喃道：“是我太贪心了，姜掌乐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剩下的事应该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才是，姜掌乐你别把我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阿妩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姜媚安静看着，到底没再说什么。
——
姜媚从秦夫人和沈清瑶手上各得了一万金，这拜年的贺礼她并不吝啬，让清檀帮忙给秦家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
看到满满一车的礼物，门房恭恭敬敬地把姜媚迎了进去。
半路，却遇到了大司乐。
看到姜媚，大司乐停下步子，笑盈盈道：“好巧，县主今日不会也是来借乐谱的吧？”
大司乐身后跟着一个小厮，小厮手里捧着厚厚一摞乐谱，正好是这二十来年的祭典典乐。
大司乐和秦家交情颇深，平日对秦父又敬重有加，他来借曲谱，秦家没有不借的道理。
他先借走了，那姜媚就没有能借的了。
大司乐脸上笑意加深，他就是要断了姜媚的后路，让姜媚低头求他。
一个从烂泥堆里爬出来的贱人，连自己身上的污点都没洗干净，就敢多管闲事救别人于水火之中，他倒想看看如果火烧到自己身上，姜媚是明哲保身还是舍己为人。
大司乐眼底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姜媚没有动怒，仍是一脸坦然，淡声道：“我不是来借曲谱的，我来拜访兄长。”
姜媚说完就要走，她的淡定衬得大司乐像个跳梁小丑，大司乐脸上笑意一收，阴阳怪气道：“是啊，县主和秦公子结拜成了兄妹，也算是半个秦家人，若不能在春后祭典上大显身手，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会连累秦家呢。”
大司乐着重强调了祭典的重要性，试图施压让姜媚慌张害怕，姜媚偏不如他的意，仍是平静开口：“这是我的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姜媚说完垂下眸子，没有再继续交谈的意思，大司乐的脸色越发难看：“你以为那个贱人不想跟着我是她有骨气吗，她不过是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不甘心罢了，县主小心引狼入室，到时被人抢了宠爱，哭都没地方哭去。”
几次交锋都没能从姜媚这里讨到什么便宜，大司乐的怨念极深，说出来的话恶毒到近乎诅咒。
姜媚复又抬眸看着大司乐：“听说大人的儿子去年进了国子监念书，令郎知道大人在外面如此行事吗？”
大司乐已经是司乐局官阶最高的人了，再没有往上升的可能，他拼尽全力把儿子送进国子监，就是希望儿子日后能考取功名，有更好的仕途，不要像他蹉跎一辈子。
若是丑闻闹到国子监，毁的可是他儿子的颜面和前程。
贫贱百姓如草芥，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就能踩在脚下，但上位者更怕一脚踩滑，摔个鼻青脸肿。
姜媚话里都是威胁，片刻的僵持后，大司乐先软了语气露出笑容：“我是好心提醒县主，让县主小心些，县主提我儿子做什么？”
姜媚弯眸，越发淡定从容：“我也是好心，希望大人多积点口德，免得连累子嗣。”
“……”
第266章
他叫她音音
清檀准备的礼物很合秦家众人的心意，大家对姜媚的态度也都热情起来，唯有秦夫人并不高兴。
她可是花了一万金买下了姜媚的曲谱，姜媚出手越是阔绰，她就越是如鲠在喉。
姜媚分明是花着她给的钱来秦家收买人心的！
姜媚没指望秦夫人能喜欢自己，稍坐了一会儿就去了秦牧之的院子。
看到她，秦牧之十分高兴：“你可是对这次祭典的典乐有想法了，快与我说说。”
“没有，”姜媚摇头，“我连典乐都没有听过，最近还在查阅典籍。”
“你竟然没有听过典乐？”
秦牧之惊讶不已，但很快又兴奋起来：“你的天赋很高，只要听一遍肯定会有想法的，那些谱子我早就烂熟于心，我可以演奏给你听。”
秦牧之的院子很大，屋子各处都放着乐器，其中一间屋子甚至还有编钟和牛角。
秦牧之说完便要拉着姜媚进屋，小厮开口提醒：“少爷，你今天还要陪沈姑娘逛街呢。”
“我今日有事，改到明日。”
秦牧之毫不犹豫，小厮却道：“不行，夫人说了，今日是沈姑娘的生辰，你若不去，沈姑娘会很难堪的。”
秦牧之步子一顿，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他答应过沈清瑶，要配合她扮演好丈夫的，他如今已得偿所愿和姜媚成了兄妹，若是食言未免太小人了。
姜媚当即道：“阿兄去吧，我明日再来，反正那些曲谱阿兄早已烂熟于心，晚一日听也不妨事。”
“你与我一起去吧，路上我可以把曲谱背给你听，等逛完街，你跟我回家吃饭，我们再慢慢聊，正好你还可以看看你的院子。”
“我的院子？”
姜媚意外，秦牧之点头道：“对啊，你的院子，你我已经结拜为兄妹，你也算是秦家的小姐，自然要有自己的院子，这还是阿瑶给我出的主意呢。”
提到这个，秦牧之高兴又自豪。
姜媚在秦家有了自己的院子，就可以随时来秦家住了，他也可以随时找姜媚探讨音律了。
多亏了阿瑶，不然他根本想不到这样好的办法。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秦牧之对沈清瑶的称呼就变成了“阿瑶”，如此亲昵，足见沈清瑶本事过人。
姜媚并未过问两人的进度，只道：“今日是沈小姐的生辰，还是兄长陪着她比较好，我去了沈小姐会不自在的，我可以留在这里等兄长回来。”
这倒是也可以。
秦牧之正要松口，又有小厮来报：“沈姑娘听说县主来了，邀请县主和公子一起出游，她还修改了药方要送给县主。”
“太好了，”秦牧之松了口气，高兴道，“我就知道阿瑶不会不自在的。”
沈清瑶都派人来请了，姜媚不好再推辞，只好和秦牧之一起出门。
沈清瑶没有让秦牧之陪她逛脂粉铺和衣服首饰，而是约在了望月楼。
摘星楼被烧毁后，文人墨客都改在望月楼吟诗作对，姜媚和秦牧之在除夕宫宴上演奏的曲目流传出来，不少乐师自发地聚在望月楼演奏此曲，姜媚和秦牧之到时，正听到众人大肆吹捧，说这曲子构思精妙，精彩绝伦，加上秦牧之的演奏，足以被称为千古绝唱。
“秦大哥、姜姐姐，你们来啦。”
沈清瑶早就到了，听到丫鬟通报，立刻下来迎接。
还在正月里，她穿了一身桃粉色袄裙，整个人粉红娇嫩，不同于前几次见面的沉稳，透出两分俏皮可爱来。
话音落下，沈清瑶很自然地挽住姜媚的胳膊，夸赞道：“姜姐姐真厉害，这几日瀚京所有人谈论的都是姜姐姐在除夕宫宴上演奏的曲子呢。”
这些人的确是在夸曲子，却很少有人提到姜媚的名字。
好像除夕宫宴上只有秦牧之，而那首曲子也和姜媚毫无关系。
姜媚笑笑没接话，秦牧之也对这些夸赞早就习以为常，他拿出生辰礼递给沈清瑶。
“阿瑶，祝你生辰快乐。”
“谢谢秦大哥，你和姜姐姐今日能来我就很高兴。”
沈清瑶说着打开礼物，发现里面是一只艳红玉镯，立刻露出惊喜之色：“好漂亮！”
沈清瑶当即取下腕间的白玉镯子换上红镯。
她皮肤白，手腕纤细，戴着白玉镯仙气飘飘，换上红镯后，皮肤更白，强烈的色差让她的手腕像是有什么魔力，惹得人移不开眼。
秦牧之只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温声道：“你喜欢就好。”
沈清瑶还想再说些什么，秦牧之突然停下步子，目光停在二楼楼梯转角处。
姜媚和沈清瑶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裴音音和一位俊朗年轻的公子。
裴音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表情僵得厉害，倒是她身边的贺朝熟络上前：“牧之，好巧，你来陪沈小姐逛街吗？”
秦牧之的脸色不大好看，他看看贺朝又看看裴音音，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听闻裴四小姐喜欢音律，我听说今日望月楼有表演，便邀裴四小姐来看看。”
未婚男女相邀出门，如此光明正大，必然是双方长辈允许了的，背后之意不言而喻。
秦牧之抿唇，表情有些难看。
他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
正要细想，裴音音开口：“贺公子，我感觉不大舒服，想先回家了。”
贺朝立刻道：“抱歉，牧之，咱们改日再叙旧，音音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
不等秦牧之回答，贺朝直接挤开秦牧之，拉着裴音音离开。
贺朝很紧张裴音音，叫得也很亲热，秦牧之的肩膀被撞了一下，整个人也像是失了魂，目光追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收回。
“秦大哥，你怎么了？”
沈清瑶拽了拽秦牧之的袖子，秦牧之回过神来，他看向姜媚，用一种费解的语气问：“你刚刚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他叫她音音！”
秦牧之拔高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姜媚点头，反问：“他确实叫了，有问题吗？”
第267章
明明是你瞧不上我
“他确实叫了，有什么问题吗？”
姜媚的回答让秦牧之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和裴音音之前见面虽然很多，认真算起来却是非亲非故，而且他马上要就和沈清瑶成亲了，别人要怎么叫裴音音都可以，他无权干涉。
可一想到贺朝对裴音音的关心，还有两人离开时牵着的手，秦牧之便觉得气堵的不行。
比他想不出好的曲谱还要气闷。
“秦大哥，我们先去吃饭吧，饭菜可能都要冷了。”
沈清瑶再次开口，她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好像根本没有发现秦牧之的失态，更不在意这些。
秦牧之抿唇扫了姜媚一眼，期望姜媚能说些什么，姜媚却垂着眸，并不参与其中。
秦牧之没办法，只能应好，跟着沈清瑶进到包厢。
望月楼外，裴音音脸色不好，她歉然地对贺朝说：“贺公子，真是抱歉，我得先回家了，今日是我母亲硬逼着我来的，回去之后我会与他们说清楚，是我配不上贺公子。”
裴音音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秦牧之死心，可以试着去喜欢别人，但刚刚看到秦牧之和沈清瑶站在一起，心脏还是不可自抑的闷疼起来。
她现在脑子很乱，根本没有心思去感受贺朝是个怎么样的人。
裴音音说完转身便要上马车，手腕却被抓住：“裴家书香世家，音音更是三房独女，被如珠如宝的捧在手里长大，分明是音音没有看上我，怎能说你配不上？”
因秦牧之那一句话，裴音音的名声受损，瀚京有头有脸的豪门世家都不太看得起她，怕她日后会受委屈，三夫人挑来选去，只从娘家一脉选了贺朝这个远房侄儿。
贺朝幼时身体不大好，被送到寺里礼佛，还跟着武僧习武强身健体，十岁才被接回家，他的文章写的一般，去年进了禁卫军做带刀侍卫。
虽说门第比裴家低了一些，却是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好儿郎。
裴家不需要靠儿女婚事结交权贵，三夫人只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过得幸福美满，这才极力撮合两人在一起。
裴音音没想到贺朝会这样说，于慌乱之中生出两分愧疚，她连忙摇头解释：“贺公子年纪轻轻就进了禁卫军，日后必然前途无量，我亦是敬佩公子的，只是我……”
裴音音卡住，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贺朝接着她的话说：“只是音音已有心仪之人，再看旁人都觉得比不上他，对吧？”
这话挺伤人的，却也是事实，裴音音没了声音。
贺朝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牧之在音律上的天赋奇高，每每演奏更是如同天外之人，我也觉得整个昭陵难以有人与他并肩。”
贺朝并不吝啬对秦牧之的夸赞，裴音音愣住，贺朝继续道：“音音拒绝了我，也会被逼着相看其他人，不如再多给我一点机会，若是音音整理好思绪还是不喜欢我，也该由我向双方长辈说清楚缘由才是。”
裴音音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若再拒绝贺朝，必然会被家中长辈责备一番，贺朝主动揽责，顿时给了裴音音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裴音音越发愧疚，她想了想说：“我如今已经不那么喜欢音律了，听说贺公子擅长骑射，不如等天气晴好，你带我去马场练习骑术吧。”
“好。”
贺朝爽快答应，手却还抓着裴音音没有放开。
望月楼人来人往，两人站在这里半晌吸引了不少人围观，裴音音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低下头去。
她才二八年华，正是最好的年纪，不曾精心妆扮，只微微脸红，便漂亮得不像话。
贺朝一时看得入了神，丫鬟忍不住提醒：“贺公子，大家都看着呢，你快放手呀。”
贺朝立刻放手，整个人还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抱歉。”
裴音音没有回答，面红耳赤的上了马车催促马夫赶紧回家。
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丫鬟忍不住打趣：“小姐，这位贺公子好像很喜欢你啊，刚刚看你都看呆了。”
“别胡说，我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他怎会看呆了去。”
裴音音小声呵斥，脸却越来越热。
她今天真的有这么好看吗，可是之前秦牧之眼里只看得到曲谱，根本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呢。
想到秦牧之，裴音音脸上温度降下去了些。
听说正月过后，秦家和沈家就要正式定亲了。
过不了多久，沈清瑶就会成为秦家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