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姜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提亲之后她就住进了裴家,两人好些天没见面了,好不容易见一面,结果她来说了一堆别人的事,没有一句关心他的就要走。
哪有半点儿待嫁女子见到未婚夫婿的样子?
想明白这点,姜媚立刻软着声问:“三郎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前两日下雨天气寒凉,三郎没有受寒吧?”
裴景川板着脸:“府医每日都要来给我诊脉,还有那么多人伺候,自然不会有事。”
裴景川的语气很冷淡,好像姜媚说了什么废话。
姜媚并不在意,继续道:“我当然相信他们会照顾好三郎,但没能日日陪在三郎身边,我还是不放心,等这次祭典结束,我一定日日去探望三郎。”
姜媚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裴景川却完全不吃这套,只凉凉地睨着她。
等祭典结束,他这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刑部当值了,哪里需要她日日探望?
她连画饼都不走心,还能指望她什么?
越想心里越气,裴景川冷淡开口:“刚刚不是急着要走么,走吧。”
“……”
你都这样了,天塌下来也不敢走啊。
姜媚正想好好把人哄好,白亦突然来报:“公子,不好了,四小姐的马惊了!”
姜媚跟着裴景川回到马场时,裴音音已经被贺朝带走。
裴音音选的那匹马性子很烈,刚被驯服不久,跑了没两圈便发起狂来,裴音音被甩下马背,危急时刻,贺朝出现降服了那匹马,裴音音才没有被马踩伤。
惊险过后,众人都津津有味地讨论起方才的英雄救美来。
猜想裴音音应该没有受重伤,裴景川并未急着赶去医馆,而是留下来主持大局。
姜媚想了又想,走到裴景川身边小声说:“三郎之前不是想吃豆腐么,我今天有时间,可以回县主府做给三郎吃。”
裴景川绷着脸,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片刻的犹豫后,姜媚让清檀派人送信回去,让丫鬟先把豆子泡好。
今日来的基本都是与裴音音和裴家三房交好的,裴音音这个寿星不在,众人也没了玩耍的心思,吃过午饭便各自回了家。
午饭后章嬷嬷便想催姜媚回秦家,然而还没开口,裴景川就走了过来。
远远的,章嬷嬷就感受到裴景川身上的低气压,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两人一起回到县主府,一进门,姜媚便脱了外衫,绑上襻膊开始洗磨盘磨豆腐。
豆子早已泡好,姜媚一边把豆子舀进磨盘,一边推着石磨一圈圈地走。
天气已经回暖,姜媚也换上了单薄一些的春衫,没了外衫遮挡,那被腰带束得不盈一握的腰肢显露无遗。
和这沉重的石盘反差很大。
没磨多久,姜媚额头就冒出汗来,她皮肤白,那汗珠像是晨露缀在粉白的花瓣上。
白亦说姜媚离开花楼那两年嫁了人,还开了家豆腐铺,养着那一家人。
裴景川一直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原谅姜媚,如今亲眼看到姜媚推磨磨豆腐的样子,他突然就理解了。
她宁愿吃磨豆腐的苦,也不愿意在花楼做金丝雀,必然是因为她心里有更值得坚守的信念。
姜媚推了没两圈,裴景川就走了过来,见他要伸手帮忙,姜媚连忙说:“三郎的伤还没好,不能用力,我来就行。”
裴景川没动手,直接唤了白亦,白亦立刻现身,接手帮忙推磨。
白亦的力气比姜媚大多了,一盆豆子很快推完。
滤掉豆渣,姜媚把水都倒进锅里,生火准备点卤。
从头到尾她的动作都十分熟练,并不叫人帮忙,可以想见她曾独自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
裴景川突然想起,不管是白亦还是清檀,在他们的讲述里,姜媚都是这样的。
她尽自己所能做着所有能做的事,不诉苦,不抱怨。
从姜媚说要做豆腐的时候,裴景川的气就散了,亲眼看到姜媚忙活了这么久,裴景川的心开始密密麻麻的犯疼。
在他失去的记忆里,在他没有参与的那两年时光里,姜媚吃了很多的苦,也受了很多委屈,但她从没想过要回头找他。
如果不是意外重逢,也许他们此生都不会再见面。
随着锅里烧开,豆香味弥漫开来。
豆腐还要压着静置一段时间才行,姜媚先做了一碗豆花给裴景川。
裴景川端着那碗,突然感觉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他忍不住问:“我之前也吃过这个?”
姜媚动作一顿。
在祁州的时候,裴景川确实派白亦买过一碗豆花。
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雪,白亦买完豆花没多久,他就坐着马车亲自来了,结果却看到她和周鸿远站在一起。
后来她厚着脸皮爬上马车,跟他回家给他做饭,想示好求他放过,却被他残忍拒绝。
即便裴景川已请了媒婆登门提亲,现在想起来,姜媚仍能感受到当时的窒闷难受。
语她而言,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但怕影响裴景川记忆恢复,姜媚还是点头回答:“嗯,吃过。”
第277章
毒发
天气渐暖,春日祭典热火朝天地筹备起来。
姜媚心中不安,每日都早早地去往司乐局查看情况。
阿妩并无异样,尽心尽力地挑选好新的舞姬,便带着她们练习祭舞,一刻也不敢懈怠,但阿妩并不居功,连领舞的位置都让给了别人。
姜媚不免觉得自己想太多。
放松下来后,姜媚专心投入到典乐的编撰之中。
虽有明昭帝的任命,但这次典乐的主要负责人还是秦牧之和秦父,秦父对祭典很熟悉,在一众乐师面前也有威信,有他带着乐师排演基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姜媚如果有更好的想法可以提出来,若没有也不会被责罚。
如裴景川所说,确实犯不上焦虑。
秦牧之在音律方面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秦父多年的阅历沉淀更让谱出来的曲子大气磅礴,积淀深厚,但姜媚听过几次排演,总觉得这部典乐少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不是说这典乐不好,就是差一点能引起灵魂震颤的东西。
姜媚每日琢磨,换了很多种乐器都不能奏出心里想要的那种感觉。
这天夜里她正在翻阅曲谱,胸口突然传来刺痛,不等她反应过来,血腥味便涌上喉间。
“噗!”
姜媚偏头吐出一大口血来。
清檀吓了一跳,连忙来扶她:“姑娘,你怎么了?”
胸口剧痛,五脏六腑像是在被火灼烧,姜媚眼前一阵阵发黑,根本说不出话,身子跟着往下坠。
清檀有些慌,立刻让人去请大夫,原本黑漆漆的院子立刻变得灯火通明。
“我怀里……有药。”
姜媚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便陷入昏迷之中,清檀摸索一番后,很快找到药瓶,倒了一粒药在她嘴里。
咽下药丸,姜媚昏死过去。
大夫赶来给她把脉,竟是濒死之相。
清檀犹豫再三,还是派人去了一趟裴家。
没多久,裴景川便踏着夜色赶来。
“公子……”
清檀福身行礼,裴景川直接开口:“不必多礼,她怎么样了?”
说话间,裴景川已走入房中。
屋里灯火明亮,姜媚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像是没了生息,裴景川的心脏骤然收紧。
不管记忆是否完整,他都不能接受失去姜媚。
“大夫说姑娘的脉象异常虚弱,已是濒死之症,他施了针见不能唤醒姑娘,便告辞离开了,奴婢已让人去请其他大夫。”
“我不是把贴身玉佩给她了吗,去请御医。”
裴景川在床边坐下,抓起姜媚的手。
明明已经盖了两床被子,姜媚的手还是很凉,那凉意似乎透过掌心直直地钻进裴景川的心里,裴景川的眉头拧起来。
清檀小声提醒:“宫门早已落锁,现在进不去。”
“那就去家里请。”
“现在去请怕是会闹得满城皆知,之前姑娘一直不许奴婢声张,而且公子才刚向姑娘提了亲,若是让老夫人知道……”
“谁知道都不重要,我只要她醒过来!”
裴景川直接打断,虽然声音不大,却已有雷霆之势,清檀不敢再劝,立刻把玉佩交给白亦,让他去请御医。
半个时辰后,沈清瑶跟着白亦走进屋来。
看到她,裴景川立刻皱紧眉头看向白亦,白亦立刻解释:“今日张御医李御医都在宫里当值,其他的不是出门探亲就是宴客喝醉了,沈御医年事已高,夜里不便惊扰,沈小姐说她对县主的情况比较了解,兴许能帮上忙。”
沈清瑶也上前道:“县主应该是毒发了,裴大人能不能让我先帮县主把把脉?”
沈清瑶也是被惊醒匆匆赶来的,她的头发披散着,身上一样配饰都没有,看上去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裴景川薄唇紧抿,到底没有拒绝。
沈清瑶抓起姜媚的手把了脉,立刻问:“刚刚可有给姜姐姐吃药,能给我看看吗?”
之前的大夫并未诊出姜媚有吃过药,沈清瑶却立刻就知道了,清檀顿时觉得她医术高超,正要把药拿给她看,裴景川抢先问:“她现在脉象如何?”
“姜姐姐这次毒发得很厉害,但眼下药效已经发作,脉象不算特别凶险,我想看看她吃的什么药,若能以此研制出解药也好。”
裴景川之前已经送了一颗药让人研制,现在其他药都找到了,独有一味药引子始终没有头绪。
裴景川从清檀手里接过药瓶,倒了一粒递给沈清瑶。
沈清瑶用绢帕接过,闻了闻味道,便想捏碎尝一下,清檀忍不住说:“沈小姐,这药丸剩的不多了,我家姑娘每个月都要服用一颗。”
清檀一直贴身伺候姜媚,已经摸清楚姜媚用药的规律,昨晚姜媚又吃了一颗药,瓶子里便只剩下五颗药丸,沈清瑶若是吃掉一颗,就只剩下四颗了。
若是一直找不到解药,那姜媚只剩下四个月的寿命。
沈清瑶看向裴景川:“我只靠闻无法辨别出全部的药材,得亲自尝过才行,裴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御医试试。”
裴景川神情未变,淡然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沈小姐尽管试。”
得了准许,沈清瑶捏碎药丸,用指尖沾了一点儿尝了尝。
她凝神细细品味,纤眉很快蹙在一起:“这里面其他药材都可以找到,唯独这药引子并非寻常之物,我得回去翻找一下医书才行,不过我有办法唤醒县主。”
沈清瑶很快写了个方子交给清檀,然后便要回去查医书。
刚踏出一步,却听到裴景川说:“之前沈小姐说这毒可能来自外邦,沈家怎会存有外邦的医书典籍?”
“沈家世代从医,没进太医院的旁支分散到昭陵各地开了医馆,每年都会将铺子里发现的疑难杂症汇总编撰成册,对外邦毒症有些记载也很正常。”
沈清瑶冷静回答,毫不慌张,裴景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查阅典籍的事不急于这一时,等人醒过来,我亲自派人送沈小姐回家。”
言下之意,姜媚要是醒不过来,沈清瑶也别想回家了。
“裴大人方才不是还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
“是我说的,所以呢?”
“……”
第278章
我若走了,不要太过伤怀
姜媚做了一个杂乱无章的梦,睁开眼好半天,神智才完全回笼。
看到裴景川坐在床边守着自己,她不敢置信地闭了闭眼,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正想动手掐自己,裴景川率先开口:“不是做梦,是真的。”
姜媚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三郎,你怎么在这里?”
屋里烛火明亮,应该还是深夜,裴景川深夜前来,实在是不合规矩。
许是章嬷嬷这几日的教导太过深入人心,姜媚醒来第一反应竟然是于理不合。
裴景川一听就知道姜媚在想什么,他没接这话,转移话题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记忆渐渐清晰,姜媚想起自己又毒发了一次。
这次毒发来势汹汹,若不是清檀当时就在身边,她可能都来不及吃药就会死掉。
想到这种可能,姜媚后背冒出冷汗。
她能接受自己时日无多,但不想这样悄无声息地死掉。
“我感觉现在好多了,三郎,对不起啊,吓到你了。”
姜媚轻声道歉,前不久才咳了血,她的嗓子有些哑,听起来有些沉闷。
姜媚说着坐起来,裴景川立刻往她背后垫了软垫,又倒了杯水喂到她嘴边,然后才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姜媚愣了一下。
是啊。
给她下毒的是叶青行,对裴景川怀有敌意,不想让他好过的也是叶青行,她只是被卷入其中的受害人,她没必要对任何人感到抱歉。
姜媚眉头微松,彻底从梦境中清醒过来,这时打更声传来,已经三更了。
她竟然昏迷了这么久,难怪裴景川会出现在这里。
姜媚忍不住问:“裴家的人也都被惊动了吗?”
姜媚脑子里一下子涌进很多不好的念头。
虽然是裴景川执意要娶她,但她也隐瞒了中毒的事实,若是裴老夫人和萧氏因此动怒,她并不占理。
好在裴景川还没下聘,就此取消婚礼也不碍事,只是他横在中间,难免不好受。
这些念头一冒出来,姜媚便又觉得自己之前答应成婚不够妥当。
她应该咬死不松口的……
正想着,裴景川开口:“没有惊动其他人,我偷偷出的府,没人知道。”
姜媚一醒,裴景川就让白亦把沈清瑶送走,姜媚并不知道沈清瑶来过,听到裴景川说没有惊动其他人,她松了口气,而后忍不住说:“三郎,我的身体情况你都看到了,成婚之事不如……”
算了吧。
最后三个字姜媚没能说出口。
裴景川伸手捂了她的眼睛,把她往里挤了些:“很晚了,睡吧,熬到这么晚,我也累了。”
白日气温回升,夜里却还很凉,在床边坐了这么久,裴景川的手也凉了些。
他明明知道姜媚想说什么,却不许她说出口。
姜媚抿唇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