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提议姜媚并没有帮沈清瑶说话。
她只是进宫来试药的。
无人相信，沈清瑶只能眼神黯淡地退到一边。
身上似乎还有大理寺天牢的霉腐味道，姜媚刚想去清洗一下，皇后又派了人来说：“县主的脚崴了，先给县主把伤治一下。”
姜媚眼睫微颤。
刚刚她没有在皇后面前显出异样，皇后能派人来，应该是裴景川说的。
三郎……应该是没有生她的气了吧。
——
裴景川没在东宫待太久，很快回了裴家。
萧氏立刻带了府医来给他看伤。
之前为了骗过三皇子，裴父确实对裴景川动了家法，虽然打得没有那么重，但也给裴景川添了些伤，府中女眷更是毫不知情。
因此得知裴景川在祭典上冒充明昭帝出现，还差点被刺客刺杀，萧氏又惊又怕，哪怕看到裴景川平安回来，也还是不放心。
屋里，裴景川脱了上衣，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伤。
萧氏顿时落下泪来：“不是演戏吗，你爹下手怎么这么狠？你看看你这背都成什么样了？”
裴景川已经受过好几次家法了，旧伤叠着新伤，就算有上好的祛疤膏用着，他背上的伤痕也快结成网了。
“父亲下手有分寸，儿子并无大碍，母亲可以放心。”
裴景川淡声安慰了一句，上完药，又去看了老夫人。
听闻姜媚中毒命不久矣，老夫人是真的被气得不轻，之前裴景川又装作重伤不治，老夫人更是心疼的病了。
裴景川到时，下人正好熬了药送来，裴景川接过，亲自喂给老夫人喝。
老夫人很是心疼：“你自己的身体还没好，该好好休息才是，我这里这么多人守着，哪需要你亲自喂药？”
“祖母是因为孙儿才病倒的，孙儿理应侍疾。”
“你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哪里能怪你？”
不想劳累裴景川，老夫人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而后拉着裴景川说：“我这年纪越发的大了，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乱臣贼子皆已伏诛，你也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你三叔看中了贺家，我瞧着贺家那位大小姐品貌端庄，你……”
“祖母，”裴景川打断老夫人，“您该知道孙儿心仪何人，如今那人可能只剩几个月的时间，孙儿不可能迎娶别人。”
裴景川语气坚定，老夫人忍不住皱眉：“这次祭典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暂代大司乐一职，却没有发现手下舞姬都是刺客，她难道没进大理老夫人并不知晓太子中毒之事，还以为姜媚入了大理寺天牢，会被直接判死罪。
裴景川为姜媚做过太多荒唐事了，老夫人私心里觉得姜媚就这样死了也好，大家都清净了。
裴景川知道老夫人心中所想，也没辩解，只道：“反正她人还没死。”
只要人没死，他心里就不会有其他人。
老夫人听出来了，她也不是等不起这几个月的时间，便缓了语气道：“我没有让你现在就娶，只是与你说说，等音音的事定下来，贺家人少不了来家里走动，到时若是碰到，你别总是冷着脸吓到人家小姑娘。”
“嗯。”
裴景川应了声，又听到老夫人说：“清檀是你母亲的心腹丫鬟，她心思聪慧又行事稳妥，你三婶想借她教音音学些规矩，免得嫁人以后还这般咋咋呼呼。”
这婚都退了，裴景川自然要和姜媚划清关系才好，清檀身为裴家人继续留在县主府也不像话。
“好。”
裴景川爽快应下，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笑。
第二日清檀便回到裴家向萧氏请罪，萧氏已过了最生气的时候，只罚了清檀两个月的俸禄，未再过多惩罚。
等清檀谢了恩起身，萧氏问：“三郎让你回来，表情如何？”
“回夫人，公子只是派人给奴婢传的口信，并未亲自来见奴婢，奴婢并不知道三公子的反应，要奴婢去找三公子打探一下吗？”
“不用。”
萧氏立刻回答。
她只是觉得裴景川答应得太爽快，怕逼得太紧，物极必反。
——
太医院的御医先后给姜媚试了针灸、药浴还有以毒攻毒，但都没有什么效果。
姜媚不是在被扎针，就是在泡药浴，许是太补了，这日刚起床，她便开始流鼻血。
鼻血流的有些汹涌，一时还止不住，众人有些慌了神，沈清瑶在这时上前，施针帮姜媚止住了血。
见血止住，众人看沈清瑶的眼神有了变化，皇后也闻讯赶来，沈清瑶柔柔开口：“臣女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众人还是那套说辞，皇后却坚定道：“你说。”
“臣女翻阅了许多医书古籍，发现有一本古书上记载，以血换血，以命换命，也许能救太子殿下的命。”
听到这话，太医院众人皆是一震，而后沉思起来，姜媚则是头皮发麻。
这方法和赵行知说的一样。
沈清瑶当真是从医书古籍上看到的吗？为何太医院的众人始终没有发现？沈家的独门医书这么厉害，沈家传人为何没有成为太医院院首？
之前从阿妩身上感受到的不安重新浮现在姜媚心头，皇后已急切询问御医：“此法可行吗？”
“回娘娘，这换血之事鲜少有人为之，风险定然是极大的，而且如何能确保有毒的血全部排出，然后再输入新鲜的血呢？又用谁的血给太子殿下换呢？”
众人说来说去还是觉得不可行，但沈清瑶的话却在皇后心里种下了种子。
若一直研制不出解药，到了最后关头，就算冒险，也要试试能不能救她皇儿的命！
姜媚预感不妙，但她人微言轻，又不能出宫见裴景川，正无计可施，裴景川却带询儿入了宫。
她都忘了，又到询儿沐休的日子了。
姜媚很是惊喜，拉过询儿看了又看，最后克制着激动对裴景川说：“多谢大人。”
裴景川没有纠正她的称呼，扫了一眼她的脚问：“伤好了？”
“嗯，皇后娘娘派人传了话，给我用了最好的药油按摩，早就消肿没事了。”
“那就好。”
裴景川淡声应道，正要把空间留给姜媚和询儿，姜媚忽地倾身凑近。
裴景川眸色微暗，站在那里没有躲开。
第287章
交易
姜媚把沈清瑶提议换血的事和裴景川说了一遍。
“太医院的御医都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但皇后娘娘好像记在心里了，大人要不要劝劝皇后娘娘？”
姜媚在东宫说不上话，她只相信裴景川。
说完正事，她便要退开，裴景川却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询儿仰头看了过来，只是姜媚背对着他，并未发觉。
学着姜媚的样子，裴景川在她耳边低语：“若是换血能救人，为何不能一试？”
如果试成功了，她也能活。
“可这也会害人性命。”
姜媚皱紧眉头，尤其是想到赵行知说要用十个婴儿的血，更是不忍。
不过如今陷入危险的是太子殿下，消息若是宣扬出去，别说十个婴儿，就是要一百个婴儿，只怕也会有无数的人愿意献祭自己的孩子来换取对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可有人愿意献祭，这件事就是对的吗？
她就是被他爹卖给人牙子的，如今想到那些过往，心中依然恨意翻涌。
孩子没有出生还好，既已生下来，却又要送他去死，未免也太残忍了。
姜媚怕看到裴景川罔顾人命的一面，补充道：“我觉得沈小姐还是有些奇怪，能不能再审审叶青行，看他会不会交代解药所在。”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叶青行能松口，应该就能迎刃而解。
可叶青行进大理寺这么久了，若能松口，早就松了。
姜媚说完，整个人都有些颓丧，裴景川却开口说：“换血之事闻所未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试的，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撬开叶青行的嘴。”
裴景川当即去见了明昭帝，半个时辰后，姜媚又和他一起坐上了去大理寺的马车，和他们同行的还有沈清瑶。
外面已有初夏的热意，进了大理寺却还是凉风阵阵。
裴景川命狱卒将叶青行对面的牢房打扫出来，搭了两张简易的床板。
三皇子一派落马，交代出不少事情，叶青行也被上了大刑，整个人消瘦得不像话，但案子未结，他还不能死，一直用药给他吊着一口气。
看到裴景川和姜媚，叶青行低低地笑出声。
他始终不肯松口说出解药的下落，料定裴景川今日是来求他的。
裴景川没有理会他，等狱卒打扫完，派人把叶青鸾带过来，绑在其中一张床板之上，然后对沈清瑶说：“可以了，开始吧。”
姜媚也躺到另一张床上，裴景川就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守着她。
沈清瑶点点头，从医药箱里找出一把小刀，用火烧了烧，然后在姜媚腕间割了一下，殷红的血立刻涌出，流进床板下方的木盆里。
沈清瑶清洗了一下小刀，然后站到叶青鸾身边，撩起她的衣袖观察在哪里下刀比较好。
这场面实在诡异，叶青鸾忍不住开口：“你们要做什么？还没有结案，陛下都没有定叶家的罪，你们不能碰我！”
自那日姜媚走后，叶青鸾便又像是变成了一具空壳，不肯说话，但她还是怕死的。
木盆里很快有了不少血，姜媚的血流进去，发出细小的流水声，听得叶青鸾毛骨悚然。
沈清瑶没说话，等了一会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在叶青鸾腕间也划了一下。
伤口挺深的，很疼，叶青鸾感觉自己的手筋似乎都被割断了，温热的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却不是用木盆接着，而是用瓷白玉瓶，瓶中还插了什么东西，似乎是在输送给姜媚。
裴景川和周院首一句话都不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输给姜媚，叶青鸾整个人都要疯了。
裴景川对姜媚那样好，必然舍不得让姜媚去死，难道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给姜媚续命？
她可是才名远扬的叶家六小姐，凭什么要救这样一个贱人？
叶青鸾大声叫骂起来，但最近她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吃好，很快感受到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冷，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终于害怕起来，知道求裴景川没用，她开始一声声叫大哥。
裴景川在哪儿取血都可以，却偏偏选了大哥的牢房对面，还没有堵她的嘴，这分明是故意。
大哥害了姜媚，他也要大哥亲眼看看失去最在意的人是什么滋味儿。
大哥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叶青鸾从小就会审时度势，这种关头更是把脑子用到了极致。
她不断地喊着大哥，说着小时候的事。
叶青行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没了笑，听到那些旧事更是心如刀绞，他也能看得出裴景川是故意的要逼他，可叶青鸾就在那里，流着血一句一句地喊疼。
每一句都像是钝刀子割肉。
“裴景川，你算什么男人，有什么事冲我来，为难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叶青行气得怒吼。
但他的嗓子早就哑得不像话，用尽全力说出来的声音也不过是蚊子大小，隔着一个牢房，裴景川根本听不到。
很快，叶青鸾的声音弱了下去。
约莫是失血太多。
叶青行控制不住挣扎起来。
这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珍视的死在眼前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尤其是叶青鸾刚刚还勾起了他许多美好的记忆。
叶青行用力挣扎，架子上的铁链发出声响，好在牢房静谧，足够让人听见。
然而裴景川只是微微抬眸看了叶青行一眼，便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姜媚身上。
好像除了姜媚，这世上再没有他在意的人。
“裴景川，你不是想知道解药在哪儿吗，你过来啊！”
之前叶青行咬死不说，是盼着三皇子大计得逞，能够杀了裴景川为他和叶家报仇，但如今三皇子都被抓了，再坚持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不如用解药换叶青鸾活下去。
叶家早就污糟不堪，死了就死了，但鸾儿这样单纯善良，不该被他连累丢了性命。
她应该好好活下去，替他好好领略这世间繁华。
这般想着，叶青行挣扎得更厉害，手腕被磨出血也毫不在意。
裴景川无动于衷，沈清瑶忍不住再次提醒：“裴大人，再不给叶六小姐止血可能就来不及了。”
第288章
解药
在叶青鸾的血流干之前，裴景川走到了叶青行面前。
叶青行喘着粗气，哑声笑道：“三郎，你也学会如此小人行径了。”
这声三郎唤得亲近，好像两人还是外界羡慕的好兄弟。
裴景川懒得浪费口舌，冷冰冰地说：“她的血还没止，你多说一句废话，她离死亡就近一步。”
叶青行顿了顿，问：“三年前我送的生辰礼三郎还留着吗？”
裴叶两家没有闹翻之前，裴景川和叶青行每年都会互送礼物，不管裴景川送的什么，叶青行都会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人知道，但叶青行送给裴景川的，全都被他丢在库房从没拿出来过。
三年前叶青行送的生辰礼是一盏琉璃灯。
那个时候琉璃灯刚从外域流入，是很新鲜的玩意儿，随便一盏就要卖上百两，如今在瀚京倒是很常见了。
库房每年都会打扫一次，琉璃灯并未落灰，和送来时一样流光溢彩。
打开底座，里面果然藏着解药，但只有一颗。
药只有一颗，不能用来给太医院的御医研究，自然不能确定药效，一群御医因为这事吵得面红脖子粗，谁也不敢做主给太子殿下服用。
不过就算那药太子殿下不吃，也不可能给姜媚吃。
事情看似有了转机，实则还是一片僵局。
皇后忍不住把沈清瑶唤入凤栖宫，屏退宫人，询问她换血之法。
叛乱好不容易被阻止，她绝不能让太子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诸位大人说得对，换血之事实在凶险，眼下裴大人已经找到了药，说不定能想到验证之法，娘娘何不再等等看，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
沈清瑶柔声劝慰。
没了旁人在，偌大的凤栖宫空荡得厉害，她的声音轻柔如水，很能让人安心，皇后点点头说：“我自然是相信景川会拼尽全力想办法的，但也想多了解一些，心里才更有底。”
皇后掌管六宫多年，早就处变不惊，但太子中毒，实在事关重大，她没办法干坐着等。
在皇后期盼的目光注视下，沈清瑶只能道：“这换血之法在沈家祖传的家书上有所记载，所用器具并不难制，我已用兔子试过，换血是可行的，只是家书所记，全身的血都换的话，人的性情可能会有所影响，若有至亲愿意换血是最好不过。”
自沈清瑶提出这个方法，皇后这些日子都忍不住琢磨，她的想法和沈清瑶是一样的。
皇室最重血统，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肯定不能把普通人的血换给太子，此事因三皇子而起，理应用三皇子的血，可三皇子居心叵测，如今已是乱臣贼子，万一用他的血，影响了太子的品性该如何是好？
“本宫是太子的生母，用本宫的血可好？”
母子连心，皇后是愿意为太子豁出命去的，她死以后，再从母族之中挑一个品行端方的姑娘接她的位置，一切还会和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