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你在登云英雄大会之上出尽风头,借此无休止地诋毁损辱万岳血鞭,可如今感受到了吗?三山五岳再不济,也没有尔等宵小之辈訾议多嘴的份!”手中的珲洗鞭在颤动,裴奈低下头。
鞭身淬血,不胜数的玄石片饮血翕动,如同沉睡多年,嗜血醒来的怪物。
万岳血鞭,此刻已经完全苏醒。
裴奈不想再继续,只道:“这场比赛,是你输了!”
“没那么容易结束!”邢啸仁怒目圆睁。
他将双锤并合,带锤连续回转,速度越来越快。
传说中风雷八梭锤的“破风雷奔转”!
裴奈一惊,邢啸仁是有了想要玉石俱焚的冲动!
脑中的想法一闪而过,这招比之他先前的“摄命双雷”一式,有过之而无不及。
使用者耗尽全身气力,大损经脉,孤注一掷,将双锤发极力抛出。
裴奈心明,一旦他抛出双锤,没有什么能够将之阻拦,珲洗鞭打在空中行进的子母双锤上,也必遭损毁!
她身后就是坐满了无辜民众的观赏席。
就算她能躲开,观众席上的无数生命也将顶替她,承此一怒,生死难测。
就在此刻,她彻底体悟到了历任万岳血鞭之主的心境。
背后是万里山河、黎民苍生,前方是难以预料的危险,只要有了需要守护的东西,长鞭在手,就必须永远向前!
她心血一涌,带足了悲壮,声嘶力竭地高喊道:“将军英魂,万古不灭!!”
与此同时,她爆发出了全身气力,力量从四肢汇聚到右臂上。
在邢啸仁抛出双锤的前一刻,淬血苏醒的珲洗鞭受她牵引,划出一道惊天骇地的白虹。
这一鞭下去,荡魂摄魄,扫尽浑浊!
刹劲的浪斩将邢啸仁掀翻倒地,越过对面武斗场的观赏楼。
鞭风向远方不断彻荡,清光未减,一浪飒沓,直冲云霄。
厉气如刀割云,顷刻长云断裂。
裴奈手中的万岳血鞭,鞭气划破天际,竟生生在雪白浮雾中,劈出一道云海深沟!
层层苍云间,晴空原本的颜色显露出来。
那是如洗的碧空长带,却仿似......江河行地,赴海前趋。
上万观众敛声屏气,不敢发出响声,无数人想起了那句曾经用来形容万岳血鞭的话。
一鞭八荒,气凌万古!
那是怎样的威力?观者无不骇怪。
武斗台上,邢啸仁已然倒地不起,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蓄势待发的风雷八梭锤被一鞭打回,邢啸仁反遭自噬,再无力气爬起。
武斗场为裴奈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尖叫声。
人们欢呼雀跃,心潮澎湃,为这骀荡万人之心的胜利。
邢啸仁的手下们冲上台,将战败受伤的他背抬下去。
裴奈看到他还有几分意识,忙说道:“别忘了道歉的事,此刻我就权当你受伤,没有能力履行约定,等你伤愈,必要找个时间,向谦旋上人和徐丰铭道歉!还要亲手写封信,挂在城门口的布告栏上,向全体天耀人赔罪!”
第三十二章
荷包
看邢啸仁没有任何反应,裴奈又补充道:“做人做事一言九鼎,何况你身上背着六江风雷八梭锤的名誉!不要忘记了。”
在经久不绝的掌声中,裴奈走下武斗台。
迎面有一人走过来,堵住她,裴奈扫了眼那双紫色滚边云头靴,抬起头,却见来者正是灵岳机关术士张厉呈的儿子,张晟。
这是来帮同行的邢啸仁讨要说法的?
裴奈冷然道:“让开,我要教训的是他,不是你。”
张晟义正严辞,“啸仁是我的朋友,身为朋友,我理应为他报仇。”
他话说着,便向武斗台摊手,示意要向裴奈发起挑战,
裴奈不以为意,“那谦旋上人和徐丰铭还是我的朋友呢,这账请张公子替我们算算?”
她的话似是说动了张晟,他夷犹了一下。
裴奈拍了他肩膀两下,又道:“比赛还没结束,我们迟早会遇到的,你不必着急。”
张晟没有接话,裴奈便转身走开了。
她之所以对张晟没有恶意,是因为自己曾在幼年见过张晟的父亲,张厉呈。
张厉呈曾多次到访天耀,他和裴奈的父亲裴昊是旧友。
作为当之无愧的灵岳机关术士,张厉呈为人谦善,性格温良,与张晟大有不同。
甚至张厉呈曾经还送给过裴奈一个机关木盒作为生辰礼物,可惜工序过于复杂,裴奈怎么也打不开。
年幼的她抱着小小的盒子,四处询问别人,依然毫无头绪。
说实在的,当时的她,用了所有法子,可木盒的机关就是不动分毫,她就差拿刀劈了。
机关术极为复杂,其中蕴藏着常人难以领悟的大智慧,可身为机关术士的后人,张晟竟然和恶徒邢啸仁混在一起!
怕不是脑子烧了?裴奈不能理解。
她向登云英雄大会的伙计们要了清水,准备找个候场的椅子休息,将珲洗鞭擦干净后放归原位。
她刚坐下来,就有不少人凑了过来,纷纷向她道贺。
有侠士欣喜道:“唐姑娘真是敛锷韬光啊!既然会万岳血鞭,都不说早点使出来!”
裴奈尴尬地笑笑,在想要怎么解释。
又有人道:“比赛真是精彩啊!唐姑娘当真算得上是巾帼无双,依我看,都有了英武夫人几分风骨了!”
裴奈:......
怎么感觉这个比方怪怪的?
“唉,怎么能还唤唐姑娘呢,该改口叫唐女侠了!”
“唐女侠!”有人唤道。
裴奈没敢应,她低头掏出手帕来,沾着清水,把珲洗鞭上的血迹依次擦净。
谦旋上人在众人的拥护中走了过来。
他朝裴奈拱手,当即就要躬腰行礼,裴奈一惊,忙起身将他扶起。
谦旋上人满脸感激,“谢唐姑娘的救命之恩。”
他是说裴奈出剑挡下邢啸仁致命一击的事。
裴奈忙朝他回礼,言道:“孙老前辈不必道谢,您在万岳血鞭出事时挺身而出,侠肝义胆,宅心仁厚,是我们后辈学习的典范,该是我们向您鞠躬。”
裴奈刚要弯腰,也被谦旋上人拦住,“使不得,使不得。”
谦旋上人又道:“不过有件事情,孙某不甚了了,不知唐姑娘能否替我们解答?”
裴奈颔首,“前辈请讲。”
“按说当今世上应该只有韩家唯一的后裔,韩睿泽,能使出这万岳血鞭,却不知,唐女侠是从何处习得?”
“我其实......是韩睿泽认的义妹!”裴奈硬着头皮开始胡诌八扯,“我的武功和万岳血鞭,都是他教的。”
她有种感觉,身在那什么花云寨的韩睿泽,此刻十有八九打了喷嚏。
“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大悟。
谦旋上人摇摇头,“唐姑娘年少有为,真是令孙某自惭形秽。”
“哎,前辈折煞我了,万万不能这样说。”裴奈又抬了下手中的珲洗鞭,“您方才受累了,现下该好好休息才是,晚辈将鞭上的血迹拭了干净,这就到白玉台的鞭架还了去。”
众人又客套了几句,给裴奈让开了路。
走出人群时,裴奈呼出一口气。
邢啸仁之事,她为天耀人泄恨解了气,却是给自己惹了一堆事。
在无数人的目光下,她双手捧起珲洗鞭,将之放归了原处。
裴奈不敢再回等候区,就怕其他人过多询问,她一时说漏嘴,便转身上了观赏楼,重新坐回了四号贵宾桌。
依曦刚要开口,裴奈忙抬手将她打断。
“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我慢慢和你解释,现在......看比赛,看比赛!”
依曦满心困惑得不到解答,只好无奈地撇撇嘴。
鞠连丞提起茶壶,将依曦的杯子倒了七分满,带安慰意味地递了过去。
依曦垂眸道了句“谢谢”,随即接过杯子。
裴奈怔然。
大快人心的人是她,费力比赛的人是她,为啥她千辛万苦回到这里,却没有这种待遇?
......
“韩睿泽的义妹?”
顾瑾珩听完跪在一旁暗卫的禀报,眼中闪过几分诧异。
他对“唐明枝”有点印象,这个女孩是鞠言的外甥女,曾被岐鲁二皇子达奚安殿上求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破开过他丹道神炁的束缚。
当时他便心知,这女孩修习过内功心法,受过高人指点。
只是,和韩睿泽有关,道理说不通。
“韩睿泽十年来一直待在花云寨,离开西南边陲的次数屈指可数,行踪下面都有记录上报,他们没机会见面。”顾瑾珩平静道。
“大人的意思是?”
“没那么简单,继续去查她的过往经历和人脉交际。”
“是。”
属下行过礼后,迅速起身屏退而去。
他离开后,书房又徒剩下翻动纸张的声音。
少顷,顾瑾珩搁下了毛笔,小心翼翼从腰间取下一个鸦青色如意形荷包。
荷包沿边有白色云纹点缀,背面绣了个“珩”字,正面则是两字,“顺安”,能看出缝制者十分用心,只是有些歪扭得可爱。
顾瑾珩用手指轻轻摩挲过荷包表面,目光也变得极为柔软。
他将荷包打开,放在了桌上。
提笔又写道:
“久未闻消息,吾爱身康适否?今朝阳登云英雄大会,有女唐氏,令万岳血鞭经年重现,其自言韩睿泽之义妹,唯觉可疑,不明真假,故道一二。旧人皆安,可释远念,惟别后萦思,不尽依依。草率书此,祈吾爱入梦。”
第三十三章
灵岳机关术
他将这段话从宣纸上撕下,卷成小卷。
手指在桌边灯芯上一搓,体炁涌动,汇集到两个指尖,有微火窜起,烛灯顷刻点燃。
顾瑾珩将那小卷纸送入烛火中,待其炙烧了一角,随即取出。
他伸手接住了纸片燃烧的灰烬,将手中的灰屑一点点抖进了鸦青色的荷包中,再次一抽绳子,将之封合,别在了腰间。
若有人在侧,便能在荷包打开之际清楚地看到,荷包里的纸灰,已盈满八分。
......
时间一晃,登云英雄大会就已进行到第四轮的最后一场比赛。
按照规定,第四轮比赛共十一人,分五组进行比赛,多余出一人,抽签直接进入第五轮。
裴奈方才和邢啸仁临时开始的那场武斗,就算作了第四轮的比赛,因而这次,裴奈没有给英雄大会轮空她的机会。
抓阄直接进入下一轮的是龙刹门的首座。
巧的是现下第四轮的最后一场比赛,参赛者分别是五岳和六江的后人,张晟和周禹良。
一个是五岳之一灵岳机关术士的接班人,一个是六江之一陶江天斧的后人,属实万众瞩目。
如果说先前裴奈用万岳血鞭对抗邢啸仁,都能称得上五岳和六江的碰撞。
那此刻武斗台上正在进行的比赛,就更加名副其实,是真正五岳、六江之间的对决。
周禹良手持天斧,张晟腕有弩弓,先是一阵试探的对打。
二人初初较量后,有一个半掌大小的银制圆球从张晟手腕下甩出,直直砸向周禹良。
周禹良疑其有诈,未敢抬斧去挡。
他扭身避过了银球,却在这时清楚看到平平无奇的银球后端系着一根薄如蝉翼的透明细丝,另一头隐在张晟宽大的衣袂间。
周禹良举斧自下一砍。
天斧割穿了细丝,划过半空收回。
可天斧移开之际,却出现了令无数人骇然失色的一幕。
那根细丝,竟原样相连!
“是雪榕丝?!”观赏楼上,依曦惊讶道。
裴奈点点头,“眼神挺不错,正是紧绷时坚不可摧,柔软时却无法斩断的雪域榕丝。”
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张晟抬臂一抽。
银球上的细丝随之一抖,迅速回缩,同时拽动球体。
霎那间严密无缝的银球便四分五裂,化为十数片轮形飞刃,由分叉后微不可察的榕丝相连,森然从周禹良身后回转。
轮形飞刃锐利发光,无序排列,在张晟的控制下,一齐向周禹良割去。
周禹良脊梁一寒,急忙回身。
长斧横截,挡住了大多腾空转割的轮形飞刃。
但银球分裂后波及范围极广,长斧虽宽,却仍有漏网之鱼。
一轮飞刃割过周禹良持拿斧柄的右手,留下一长条血痕,另一轮穿过长斧下方,破开他的衣裤,于他的腿上划开一道血口。
周禹良吃痛,却面不改色。
他身形一移,长斧推着顶在斧身上的轮形飞刃一转,从困境中脱身。
周禹良再举斧,直朝回缩的大堆银刃砍去。
张晟右手一扬,轮形飞刃在眨眼间又重聚成球形,钻入他的衣袖。
斧风凌厉,沿着飞刃的方向,顷刻已对准张晟劈来。
在银球回收的同时,张晟抛下两个柱形圆块,双脚一踩,借助轻功腾空跃起,躲过陶江天斧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