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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裴奈一回头,却见唐父艴然不悦地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能妄说自己有一个过世的未婚夫婿,好端端毁去自己的名声?!”

    “我只是......”

    唐父勃然大怒,“休要狡辩!跪下!”

    裴奈想到自己该替明枝尽的这些义务,眼睛一闭,曲膝跪了下去。

    唐父走过来,怒发冲冠道:“你知道你随口说的那些话,会对你以后的人生造成怎样的影响吗?!”

    “端定公丧妻十年,别人也未曾多言。”裴奈心底仍带着一股气。

    唐父用一根板子,恨铁不成钢地重打在她背后。

    “还敢顶嘴!端定公岂是你能妄议的?你如今还不知错?!”

    裴奈硬生生挨了痛打,却一声未哼,“我不知自己有什么错。”

    唐父怒极,再一板子狠狠砸下。

    裴奈又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世俗偏见对男女的差异如此大?为什么女人们要忍气吞声,为什么情人间感情背离,人们总下意识觉得是女人吃了亏,便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为什么少女失贞,未被玷污她的人所娶,这一生就毁去了?”

    天已近黑黢,裴奈的话在廊亭回荡,“男人们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便为常理,女人失了贞操就是十恶不赦?我就是想知道,凭什么?”

    第五十五章

    牵线

    “放肆!休得口出狂言,你这些思想简直是颠倒伦常,眩碧成朱!!”

    唐父大发雷霆,继续斥她道:“女子须讲妇德妇行,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你通通丢到哪里去了?!”

    裴奈不言。

    她虽为明枝尽义务而跪,也知道自己既然顶着明枝的身份,那日便不该妄语,但她绝不认可唐父和外人那种男女不对等的想法。

    女性该为自己的意志而活,而非走入世俗的束缚。

    她抵死不认错的态度再次加深了唐父的怒气,他愤到极致,用尽全身膂力,将硬木板再度甩下。

    裴奈没有躲避,准备将他的怒火全然承受。

    就在木板落下的瞬间,有两个刚刚到来的人慌张地扑上前。

    一个人拉住了唐父的胳膊,另一人挡在裴奈身后,下意识就要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扛下这次重击。

    “唐大人息怒啊!”贝菊大喊。

    唐父的手骤然停下。

    裴奈就在这时回头,正好对上清竹秀气的脸蛋。

    清竹害怕地缩了脖子,紧闭双眼,后背却没感觉到疼痛,这才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复又急忙跪下,替裴奈求情。

    “唐大人,明枝小姐刚刚大病初愈,身子柔弱,木板太硬,她受不住啊。”

    裴奈觉得她是有些睁着眼睛说瞎话,怎么就受不住了?

    不过想归想,她们的行为还是令裴奈有些感动。

    宅院里新添的下人都围在附近,却没人敢冲撞唐父的怒火。

    未曾想却是从鞠府赶来照顾她的两个小丫鬟,在这种时候将她相护。

    唐父一甩手,将木板砸在地上,言道:“我不知你何时偷偷习的武,也不知陛下为什么赐了你宅子,但你既然毁了自己的名声,朝阳城便是待不下去了。”

    他一甩衣袖,撂下一句话,“过些日子便回茴州去,5059如若还有人家愿意要你,尽早嫁了吧。”

    继而转身离去。

    他走后,贝菊和清竹急忙搀着裴奈起身。

    她只觉得自己本没有那样娇弱,让她们这样一扶,也便有了那种味道。

    “小姐,您为什么不向唐大人认个错啊,这样也不必挨打了。”清竹心疼她,有些无法理解她的固执。

    “因为有的时候,信仰比生命更重要。”裴奈淡淡说道。

    贝菊和清竹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裴奈将腿拍了干净,带着她们向外走去,言道:“我希望有一天,当女性受到欺辱而选择和离时,哪怕她怀有身孕,哪怕她生有孩童,人们也不因这些原因苛责于她,只当这是件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加冷薄的言语在她身上。”

    她叹了叹,“如果有这样一天,该多好?”

    清竹对贝菊说:“明明昨日还有那么多提亲的人,今天只不过因为一句谣言,却都变了样子,门前冷落,真是人心难测。”

    裴奈笑说:“今朝第一课,清竹记得点,叫做:在你得意之时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也会在你失意时离你而去。”

    ......

    第二日,裴奈带着贝菊和清竹回了鞠府。

    她预备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后带到新宅去,顺带着寻求下鞠连丞的帮助。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登云英雄大会还剩最后一场决赛,可她没有十足的把握,邵历然能够战胜山阴宗的申镇涛。

    珲洗鞭的归属无法确定,她便始终落不下心来。

    她已经找人给邵历然带了话,他们约在午后的未时,于城北的小树林里见面。

    邵历然听闻是她,答应得爽快。

    裴奈想为他做些指导,可邵历然习的是长刀,武功派系有别,她能做的事情极为有限。

    但鞠连丞不同,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记忆,原样重现每位参赛者的招式动作,申镇涛的伏阴爪亦不例外。

    唯一的问题就是,鞠连丞的脾气太过古怪......

    就连他先前接受了裴奈的邀请,前往武斗场观赛,都是因依曦在场的缘故,裴奈早有预料,她若直言相邀,十有八九不成。

    思忖片刻,她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和贝菊、清竹二人的对话。

    “你家少爷为什么不用去学堂?依曦她们不都要去清雲书院读书吗?”

    一旁正在收拾屋子的贝菊答了她:“书院的夫子说书本里的知识少爷都掌握了,他们没什么可教的,少爷不用去书院。”

    清竹新沏了壶茶,补充道:“不过咱们夫人觉得少爷明年就该去参加科举考试了,还是需要学士的指导,便为他请了专门的教书先生。”

    “那教书先生呢?”裴奈问道。

    贝菊小心翼翼地说:“来回请了好几位,都让少爷气走了。”

    “夫人知道吗?”

    “夫人知道,但都忘了,若是有人不小心提醒了夫人,夫人就会想起来,然后气愤地去教训少爷。”

    清竹和贝菊一唱一和,悄悄说道:“所以少爷警告了下人们,不许有任何人在夫人面前提起此事。”

    裴奈当时就觉得,她又发现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所以当她向鞠连丞提出请求,希望他能帮忙破解山阴宗的招式,却惨遭他拒绝时。

    裴奈只轻飘飘说了一句,“那算了,姨母在哪?我病已大好,准备去找她,让她也帮我像你一样,请个教书先生来家里教导。”

    鞠连丞顿时眯了眼。

    大概是掣肘于人,他半天没有说话,只犹豫片刻,方才开口:“明日几时?”

    “未时,城北小树林,不见不散。”

    临走前,她还拍了拍鞠连丞的肩膀,“我不是为了偷学他们的招式,是为了更好地破招拆招,克敌制胜!我不会亏欠你的,放心吧。”

    次日,鞠连丞如约抵达。

    作为回报,裴奈请他在城里的竺美斋吃了顿大餐。

    顺带着,恰好兵部尚书李质前不久喜得贵子,要在后一日为他的第三个儿子举行满日宴。

    依曦也要参加,裴奈便邀了鞠连丞与她们同行。

    她在努力为鞠连丞创造机会,因她听闻依曦的亲事已被摆到了台面上。

    先帝亲赐的晨昭郡主,还是广平王府的嫡女,她的姻缘大事也算是引了大半个朝阳城的关注。

    依曦看着那些条件适宜且父母认可的男子画像愣是看花了眼,就让裴奈帮忙参谋。

    可裴奈看这个,觉得太过瘦弱,再看那个,又觉得不够俊朗。

    这个人的母亲善妒且脾气暴戾出了名,恐依曦嫁去会受苦,那张画像上的人传闻酒品不好,万万嫁不得。

    却也不是裴奈挑剔,她觉得对比这些人,鞠连丞还是有些机会的。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裴奈决定为他俩牵牵线。

    裴奈计划了一夜。

    可她没想到见面时依曦却说,广平王及王妃已有了意向,是太傅长子俞任。

    她想要裴奈在这次宴会上帮她参谋着看看,此人究竟是不是合适的人选。

    裴奈脑子一懵。

    只想着,如果鞠连丞现在表白心绪后去提亲,还来不来得及?

    第五十六章

    李府意外

    马车路过了鞠府。

    鞠连丞就站在门口,等候已久。

    裴奈掀开帷裳,鞠连丞踩着下人摆好的马扎,登上马车。

    他坐在裴奈和依曦对面,视线扫过她们,目光在依曦身上微微停滞,却并未多言。

    裴奈心中喟叹,心想:可怜的,还不知道自己心仪的姑娘要跟别人跑了。

    銮铃一响,马车渐渐启行。

    裴奈咳了咳。

    “依曦,那伯父伯母为你定下的未来夫婿,太傅长子俞任,你可熟悉?”

    她这并非没话找话,只是她暂时无法和鞠连丞私谈,唯能通过和依曦聊天,明示他这件事,希望他早些行动。

    裴奈的话一出口,鞠连丞便望向依曦,眸色极深。

    难得一见,他眼中竟突兀地出现几分慌乱。

    依曦并未看到他的神情,只侧看着裴奈,回说:“不甚熟悉,虽然外面对他的风评不错,但我还是不大放心,需要你们帮我看看,他是否合适。”

    平静的语声在此刻却仿似带了刺。

    裴奈真替鞠连丞感到揪心,她悄悄觑看了一眼,鞠连丞已然低下头,瞧不出在想什么。

    她赶快又换了个话题,将马车上的时间渡了过去。

    一路上鞠连丞都未曾说话。

    到了李府,他们便要分开,裴奈和依曦需先随其他妇人们去后宅,将贺礼带过去,顺带为新生的婴孩搭搭花线,添份祝福。

    鞠连丞不好与她们同去,他要随男性宾客先去宴会的厅堂。

    李府夫人刚坐完月子,不能做太多的活动。

    裴奈和依曦一进屋,便被代为主持的老夫人和几位侧室姨娘招呼着过去坐下。

    不少有身份的夫人们正围在床边,广平王妃也在其中,她们语笑喧阗,聊着一些有趣的琐碎事。

    婴儿被吵得哇哇直哭,奶娘急忙又抱着哄。

    看着他水灵十足的小模样,有宾客夸说哭声有力,必是个活泼又伶俐的孩子。

    又引众人笑出来。

    就在这时,有李府的丫鬟叫住了裴奈,告诉她鞠连丞在院外等她。

    裴奈一愣,还是走了出去。

    鞠连丞说他一会儿便不去宴会厅室了,让裴奈在宴席开始后,宾客都大多聚在一起之时,转告依曦,他在后花园的假山附近等她。

    裴奈明白他要做什么,赞赏地看了看他,十分配合地答应了。

    后宅这边的事情一结束,她们便随着人群转移向宴会厅。

    李府的老夫人慧心敏智,她将依曦和裴奈安排在了一处,同时担心二人年龄尚小,不宜独坐,便将广平王王妃也安排了过来。

    裴奈坐下后左右环顾,果然没有看到鞠连丞的身影。

    各桌都渐渐坐满,开席后裴奈一直找着机会想要告知依曦,可奈何同桌其他人的关注点一直放在她身上。

    人们因近来发生的事,对她的过往十分好奇。

    有问她师承何人的,也有问她韩睿泽近况的......

    虽然人们避开了前日被传得满城风雨的,她那荒谬不存在的婚约之事,但裴奈还是能感受到周遭异样的眼光。

    只是她不甚在意就是了。

    就在这时,依曦四顾着看了看,忽然道:“鞠连丞和我父亲怎么都不在?”

    裴奈正要趁着这个机会,将鞠连丞在等她的事转告依曦。

    遽然间,有人从厅外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

    整个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婴儿尖锐的啼哭声,一阵一阵。

    那人慌张到五官有些扭曲,声音都止不住地在抖,说出来的内容更是引得全场惊骇。

    “老爷死了!!!老爷死了!!!”

    老夫人和李大人的几位侧室仍愣在那里。

    大厅内有妇孺发出訇然尖叫。

    有尚还冷静的朝廷官员拨开人群,严肃急道:“你说清楚些!”

    那人发着颤,“在书房里,在书房里......老爷被人用长枪戳穿了身体,在血泊中......小人也只......只见了一眼。”

    他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禁卫军首领鞠言大人已经带兵......带兵围了府,方才差人速禀......端定公,端定公此刻也已从府中赶过来了......”

    人心惶恐,妇孺们栗栗危惧,尖叫更剧烈。

    大厅内一时十分混乱。

    裴奈听到有人说:“这是半年内第五位遇害的官员了。”

    “还......还有,鞠连丞公子也遇袭受了伤。”

    裴奈情急之下匆忙起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被进府的禁卫军士兵拦住。

    “我去书房看我的表哥,你们鞠大人的长子鞠连丞,你们拦我做什么?”

    士兵正言厉色道:“鞠大人下了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大堂,请您配合。”

    依曦快步跟了过来,替裴奈说话道:“这是前几天登云英雄大会战胜了灵岳机关术士和宣江风雷八梭锤的唐明枝姑娘,我父亲此刻应当也在书房,我会带她一起过去,她的武功能派上用场。”

    士兵听到“唐明枝”三个字,态度有所改观。

    有士官闻言上前,对一队人说道:“你们带晨昭郡主和唐明枝小姐过去。”

    “是!”他的下属领了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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