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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韩睿泽微皱了下眉头,表情稍纵即逝,随即打趣道:“看出来了,正对着你笑呢。”

    “我等奉岐鲁皇帝的旨意,前来驰援花云寨,共同抵御邬族外侮!”达奚安身旁的一位将领大声宣道。

    韩睿泽颔首,“感谢岐鲁陛下和贵邦的援助,不知此番有多少岐鲁士兵将参战?”

    “岐鲁最近的西北边军,精英六千余人,我们还带来了弓箭八百担,火炮五十门。”那人说道。

    此次邬族大军仍由西寒刀领兵。

    拓跋霍虽已在十年前与她一同死在崖谷之战,但拓跋家族香火旺盛,族谱主脉支脉错杂。

    和裴家子嗣单薄、一脉单传不同,他们的后代人丁兴旺,家族仍可以推举下一代的最强者接任西寒刀之位。

    十年前拓跋霍败给了逐北枪的女传人裴奈,一时间为邬族及拓跋家族蒙羞,但这并不能动摇拓跋家在邬族神国的根基和地位。

    拓跋彦是拓跋霍的亲侄子,也是如今拓跋家的最强者。

    甚至据各方传言称,拓跋彦比他的叔父实力更强,风头更盛,不可小觑。

    这次新西寒刀拓跋彦所率领的邬族东南驻军共计十万余人。

    再加上五岳之一的赤岳鸣索流星锤司寇修,以及六江之一的云江六合弓栾霄,均作为邬族的大将随同参战。

    十对一的人数之差,加上敌方与他们的武器差距,几乎天壤悬隔。

    因此虽然岐鲁支援了六千的精英部队,他们加急行军,数日内便带着武器火炮踏过重重弯碕的河道赶到了花云寨,已是极具诚心。

    可对比庞大的敌军人数,也不过杯水车薪,最多能帮助他们多支撑一段时间。

    达奚安补充道:“附近两州的岐鲁军队也已经集结,但在邬族东南驻军来袭前无法抵达,至少还需五日。他们也会尽快赶来,然......我不觉得单靠我们,能守到那时。”

    裴奈颔首,“了然,我们只能等顾瑾珩派来的三州驻军及西南边军。”

    大家都心明,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如若他再次毁约,这里在场的人也不会甘心受俘,那么大家必死无疑。

    “此地平原广阔,离主寨也不远,军队先在此暂歇,待寨中腾出扎营的空地,再请主部队进寨,诸位谅解!”韩睿泽朝众人说道。

    达奚安对身旁的人说了两句岐鲁语,那人便返回军队传令去了。

    “韩将军客套了,你是明枝的义兄,皆是自己人,更何况整个上北大陆此刻命运同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达奚安明明是对着韩睿泽说的这句话,语末时目光却落在裴奈身上,对着她又是一哂。

    韩睿泽也淡淡瞥了裴奈一眼,随后看向众人:“诸位请入寨详谈。”

    裴奈调转了马返回带路。

    达奚安用脚轻磕马Z63肚,加快几步赶了上来。

    “最近过的如何?”达奚安问她。

    裴奈敷衍道:“还行。”又回头望了眼队伍,问道:“公羊子笙怎么没来?”

    “岐鲁出了点内乱,他去处理了。”达奚安说这句话的时候,眸中分明闪过了一丝阴霾,眉目现出令她陌生的深沉。

    可转眼又换上那副熟悉的笑脸,“明枝难道有我还不够开心吗?”

    裴奈翻了他一眼。

    但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便也不甚在意,只追问:“你们有内患,还出兵相助,会否有损元气,对你们造成影响?”

    达奚安微摇了下头,“无碍,此战不单是邬族和天耀的战争,我们不只为还天耀曾经举兵相助的恩情。”

    “也是因为,如果此战败了,让邬族占领花云寨,今后他们驻扎于此,便可肆意穿行深入,此地位处广袤平原,岐鲁难以设防,不出五年,国将不国。”

    这话说得不错,此前三国均未对花云寨出手,是心知一旦有一方先动手,大战势必瞬起。

    就像是一根平衡木,维持着表面的安宁,可一旦一侧倾倒,顷刻就将垮塌殆尽。

    一旦让邬族突破花云寨寨门,天耀、邬族、岐鲁三国之间最重要的关隘就将失陷。

    当邬族以花云寨作为据点,此地就将成为一个坚不可摧的军事堡垒,重金袭汤,无法再翻盘。

    裴奈还未及答话,他们便到了寨东南门口,大家依次下马。

    达奚安将马绳交给一旁的寨民,又接了一句。

    “再说,花云寨也算你的家乡,我要帮你保护好它,以后我才好上门提亲啊。”他笑得有些欠揍。

    刚刚下马的韩睿泽听到这段话,目光转向了裴奈,眼中带了几分问询的意味。

    裴奈脸都黑了,“呵”了一声后将视线移开,“真想念公羊子笙,起码人家脑子正常,还能打得过我。”

    达奚安气极反笑,“骂我是不是?”

    韩睿泽适时开口,“各位长途劳顿,寨中准备了膳食和茶水,可随张鸣去稍作休息,我和明枝还有其他将士随后在议事堂等你们。”

    第九十一章

    云悬之战

    花云寨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缺少弓箭、炮石资源,但岐鲁的援军恰好带了一批弓箭和火炮,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先前他们已经制定了防御战略,却没将岐鲁援军算入其中,如今防御计划便需要重新筹议。

    会议结束,岐鲁的六千援军也有序从东南侧门进入寨中,所有人即投入到战前准备中。

    杜凌找过来时,裴奈正和人在寨门角楼上查对防御部署。

    看着杜凌递上的书信,裴奈极不认可,讶道:“你伤还没好,又去传信了?”

    杜凌没有解释,只又将信递近几分。

    倔强,裴奈在心中感叹道。

    接过杜凌手中的信件,拆开后看到了她无比熟悉的字迹。

    那是她十年前崖谷之战时曾经无比渴求的东西,但从前的她没有等到。

    信上只简明写着一段话:“敌袭时立燃狼烟,以通战况。守寨为先,吾已赴约,冀汝务必平安,待吾到达。”

    “爷说他写多了您便不会看,您会明白他的意思,无论如何,战时请定先保全自己!”杜凌恭敬地低下头。

    裴奈将纸揉碎,未发一言。

    杜凌见此便先离开,过了少顷,又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裴奈回过头,便看到了达奚安尚还严肃的脸上忽地扯出一笑。

    “何事?”裴奈问道。

    达奚安便看了看旁边的原裴家军将领,对方明白了达奚安的暗示,表情有些扭曲,无奈地说:“将军,属下先去检查东北角的布防。”

    “好。”裴奈颔首,对方便走下角楼,将地方留给他们二人。

    达奚安靠在一旁的木柱上,揉了揉鼻梁道:“怎么办?我好像,猜到你的身份了。”

    “是吗?那你还挺迟钝的。”裴奈接道。

    他曾经看到过她使出裴家枪,也看到顾瑾珩和韩睿泽同她的关系,只要稍微一联想,知道真相并不难。

    达奚安仍旧带着他的招牌笑意,但眼睛温柔到了极点,似有水光闪过,“我很少有过......这样的惶恐,你的出身和你所背负的,令我感到揪心,这远比迎战邬族使我忐忑。”

    原来他明白,天耀不会允许逐北枪的唯一传人远嫁他国,哪怕当今圣上是萧鸣逸。

    裴奈不想跟他扯到这么沉重的话题,便道:“忐忑就好,忐忑使人居安思危。”

    达奚安被她所言整得很无奈,将视线移开,看着远方的峡谷,又道:“你有没有想过,在这场战争后,放下这一切,换一种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裴奈不傻,明白他的意思,仍是一字一句说道:“关于我的身世和我身上所背负的,我今生从未怨过,从未悔过。”

    达奚安笑了下,“你又要劝我放下吗?”

    “放下才好,释怀洒脱回头是岸。”裴奈赞赏地点头。

    达奚安又回头瞧她,“我很羡慕端定公,他可以不付一物,便得到你全身心的喜爱。”

    “大可不必,我和他已没有关系。但我们也没有可能性,你真的值得更好的女子。”裴奈拍拍他的肩膀。

    达奚安低头看向自己肩部,目光片刻停留在裴奈方才触碰的地方,再抬起头,眼中流光闪烁,定定注视着裴奈的双眸。

    “若是我许......”达奚安正要说的话被寨外的马蹄声打断。

    探马回寨,裴奈来不及再和达奚安细聊,匆匆赶下楼。

    大家均已聚过来,众人得到的军情不容乐观。

    邬族大军进程加快,已在二十里外的山谷口开始安营扎寨,如火列星屯,阵势浩大。

    按照这个速度,不到明日午时,敌军就将抵达。

    他们没想到邬族竟会开始急行军,像是早早知道天耀的援军两日后就将抵达,决意迅速占领花云寨,拿下这个重要战略点。

    成功攻寨,届时以守转攻,可反将顾瑾珩一军。

    裴奈和韩睿泽相视一眼。

    他们都怀疑天耀此次出援的部将里存在细作。

    在顾瑾珩亲自领兵的军队里也能透出消息,如果真有叛徒,这人职权一定不低。

    议事堂的将士们问他们该如何应对。

    裴奈皱了下眉,只道:“所有人手集中,将最要紧的防御工作完成,今晚便将寨中的妇孺老人提前安排到地窖,掩盖入口和外围痕迹,确保难以寻查。除了轮班守岗的人,其他人都好好歇息,缓足精神迎接明天的大战。”

    “那没完成的防御工作呢?”有人问道。

    裴奈闭了下眼,“尽人事,听天命。”

    可她的眼睛再次睁开,却没有丝毫认命的妥协,有的只是满满的坚定无畏。

    很多岐鲁将领都有些惊愕。

    他们最初不解为何一介女流可以参与如此重要的军事会议,可后来发现,她不止是参与商讨,而是下令与决策。

    可偏偏她说的话却能给人极强的心安感。

    在场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但她身上自然散出的气势,让人极为震惊,他们也只在自己国家上三山公羊子笙身上看到过相似的影子。

    虽然她只是女子,可众人脑中一瞬顿现的词,令他们心惊。

    那便是:天命之子,无上大将!

    ......

    次日。

    天际阴沉,周遭有阵阵刺耳的呼啸风声。

    远处传来了隐隐的地动之音。

    那是千军万马的踏地之声,将压迫感落到每个人的心里,无数人内心回回惶惶,藏着恐惧与不安。

    箭羽凋零剑锋涩,众人皆知,他们的准备仍旧不够充分。

    岐鲁的士兵提前埋伏在山路两侧的高崖上,韩睿泽带队在那方负险固守。

    裴奈、达奚安和所有两军将士神情都已变得肃穆。

    裴奈反手从背后取下凌月枪,对着远处防御高台上的士兵做了个手势。

    士兵再扭身对下一个站点示意,将消息传递下去。

    烽烟燃起,滚滚热气升腾而上,这是在告知远方驰援的军队,战斗已起。

    悲笳声动。

    弓弩手和炮兵都快步移动到各自位置,时刻备命。

    寨内守卫和士兵均已明晰职责,他们此战唯一的目的就是守住这道寨门。

    一个听起来容易,实际却极度艰难的目标。

    敌军愈发靠近。

    宿鸟扑扑棱棱飞起,但匍匐在两侧高崖上的士兵却湛然不动。

    邬族军队浩浩汤汤从山路中现出,为首的三个人骑在高马之上,裴奈看清较后两人的身影。

    正是她前不久遇到的,“赤岳鸣索流星锤司寇修,云江六合弓栾霄......”

    她略一皱眉,中间那人,便是如今的上三山之一,西寒刀新一辈的接班人拓跋彦。

    但裴奈却瞧见了她无比眼熟的武器,“鸣渊玄月刀?为什么会在这?”

    当初她斩杀拓跋霍,鸣渊玄月刀就留在了战场上,作为战利品由裴家军缴获。

    钟麟没有随韩睿泽去到对面山崖,待在寨口配合裴奈指挥防御事宜。

    他听此话也蹙了眉,言道:“崖谷之战后,鸣渊玄月刀就由林华将军和周伟国将军带走了,没有将之上交朝廷吗?”

    裴奈摇头,“未曾听圣上及顾瑾珩提起过,他们或许以为是韩睿泽和你们带走了鸣渊玄月刀,所以未曾追究。”

    钟麟眼中仍有不解,“难道林华将军不信顾瑾珩他们,于是将刀带走,但在他卜隐后出了意外?”

    “确实很久没有林华将军的消息了。”裴奈接道。

    但他们来不及再探讨此事,正在他们谈话间,邬族全军已经停下。

    栾霄举起六合弓,对着裴奈他们的方向,手指松弦,一支箭径直穿空射来,深深插进裴奈前方的木制围墙中。

    所有人未动分毫。

    裴奈向前一步,探手取下箭上绑的信。

    纸上只有一行字:“开寨门归降,妇孺老幼皆活之,若否,屠寨尽杀之。”

    裴奈看完后,将纸撕成几瓣碎片,捏进右手中。

    她盯着远处的敌首,他们身后便是星旗电戟的浩荡大军。

    裴奈右手握拳手心向下,默不作声地松开手,纸屑便在两军所有人的注视下,随风飘散开。

    拓跋彦高举起西寒刀,重重一挥,号角钟鼓即响。

    邬族全军齐动,以铜围铁马的阵势压来,瞬时马毛猬磔,狂风大作。

    钟麟高喊:“听我指示!预备,放箭!”

    第九十二章

    逐北枪现世

    星火顿出,带压迫之威射向敌军。

    顶着铺天盖地的箭雨,邬族军队的骑兵冲锋而来。

    无数人血溅摔落,无数马匹跌冲倒地,战士们跃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寨门进发。

    埋伏在高崖两边的岐鲁士兵们也开始行动,他们推动石块,大量的滚石从半空砸下。

    伴随起伏不定的凄厉惨叫声,一声号响,邬族的阵势开始变动。

    内部的士兵整齐地向两侧移动,同时举起了厚重的铁盾。

    另有两列士兵扛来铁架,将铁架支撑在铁盾下,硬是在山路两边架起了两道铁伞廊道,供士兵躲避移动。

    必是早知此条山路艰险,算到崖上定有埋伏,以此应对。

    这些精意覃思的准备,令人心胆俱寒。

    落矢交坠,仍旧挡不住视死如归的邬族战士。

    邬族的弓箭手也已就位,箭锋带火,朝寨墙上的甬道射来。

    有寨中守军中箭,在挣扎中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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