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柴曜进又喊来一队人,“你们将堡垒的炮石机关准备就绪,如果对方开始进攻,你们便立刻反击!”“是!”这几人即刻跑到一侧的墙壁附近,取下墙上的挂画,露出满墙纷繁复杂的机关钮。
裴奈眼前一亮,对鞠连丞说道:“这临麓源不愧是山谷之国的手笔。”
鞠连丞“嗯”了一声,淡漠道:“也勉强算张晟他们参战了。”
众人一直在指挥厅静等,甚至不敢点燃灯火,只摸黑站在原地,因为怕火光从山石裂窗中透出,被邬族确认位置。
有些卢国幸存者口中不断呢喃着祈语,求上天赐予他们好运。
可天不遂人愿。
当晨光熹微、东方将白时,临麓源彻底被邬族大军包围。
军队的首领扎着无数异域细辫,拢束在脑后,看到他手上两柄飞轮的同时,裴奈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柴曜进咬着牙,满带着恨意,念出他的名字:“邬族远伐军......月斯脊!”
卢国当年,便是被月斯脊率领的十万远伐军,在两月之内攻占。
邬族铁骑所到之处,兵民尽屠,无人生还。
山河破碎,满目疮痍。
平原上的那人,是每一位卢国人的血仇之敌。
“他现在是新的六江之一,屠江灭业飞轮。”裴奈补充道。
柴曜进冷嗤一声,满满都是对武界选人的讥讽与不服。
也是在月斯脊对准临麓源正门的时候,所有的人才终于确定,他们已然彻底暴露。
眼前希望破灭,有女性甚至痛哭起来,抽泣的声音萦绕在众人耳边。
有男子被吵得心烦,骂她:“闭嘴!”
“他们对所有女人,都是先奸后杀,连婴孩都不放过,甚至喜欢虐杀,手段血腥残暴,我们......要怎么办?”很多人都开始先一步崩溃。
铁马沉阵,却在将他们围困后,停了下来。
“他们在等待什么?”屠迅望着外面的景象,不解地问道。
柴曜进的目光一直放在石缝窗外,“在等天亮,便于攻袭,同时在等火炮送达。”
“要放救援烟火吗?”裴奈尊重他们的意见。
柴曜进摇摇头,“再等一下,看看他们的目的,如果放出求救烟火,可能会直接将他们激怒。”
这是不相信岐鲁会来驰援?
还是抱着最后一丝邬族不会开战的希望?......
裴奈不赞同,但这是他们的地盘,她就没有接话。
半晌无人再说话,只剩女人压抑的啜泣声。
好在没人把孩子带到指挥厅附近,否则这种压抑的环境,婴孩必定哭啼难止。
忽然,月斯脊从身边将领手中接过弓箭,箭上似乎绑着一个卷轴。
他挽弓拉弦,将飞箭射出。
长箭破空,直朝山门上方他们所在的裂口射来。
人们急忙慌乱地蹲下,箭身绑着卷轴,破开遮掩的藤蔓,进入议事指挥厅,一直射入最内侧的墙上。
柴曜进穿过人群,大步走过去,取下月斯脊射来的大幅卷轴。
他在旁边人的协助下,拉开卷布,却看到上面用血书写的两行文字,天耀语以及卢国语的“交出裴奈,可绕其他人不死”。
卷轴上的血字让人群开始躁动,众人哗然不已。
柴曜进和大家都朝裴奈望过来,目光集中于她一人,人们猜测着她对于邬族的重要性。
“邬族怎么确定我在这里?”裴奈不解地问鞠连丞道。
毕竟钟老前辈能够感知风意,不会留人尾随,他们来时也确实没有被发现。
鞠连丞笃定道:“我觉得他是在试探。”
可卢国人不这么想,这个卷轴,仿佛给他们重燃了生命的希望。
当即就有人喊道:“把她交给邬族!”
“对!都是她惹的祸,把她赶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你们快动手啊!把她丢下去,趁邬族还没有反悔,难道你们都想被虐待至死吗?”
人们吵嚷着,要向邬族妥协。
甚至还有人,用天耀语对她恳求道:“请你出去,你出去,我们才能活。”
柴曜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能看着裴奈,无法向任何一边开口。
毕竟他也没有想到,收留裴奈,会给临麓源和所有幸存者带来灭顶之灾。
被无数恶意的目光注视,裴奈不为所动。
“我不会出去!”她毫不犹豫地说道,紧接着又看向鞠连丞,“把求救烟火点了!”
鞠连丞等待已久,立时就要掏出火石,被周围的人动手拉住。
人们想要抢夺他手里的烟火棒。
鞠连丞在混乱中紧紧护着,裴奈看鞠连丞被欺负,直接反手拔枪。
枪锋锐划半空,头顶的墙壁甚至有石块碎片掉落。
裴奈用枪尖指着拉扯鞠连丞的卢国男子,“放开!再碰他一下,我断你一只手!”
男子被浩然的内力枪风震慑,眼中有些虚,随即松开手。
人群中,有人用天耀语诘问她:“你不是天耀逐北枪吗?你的家国情怀呢?你忍心放着这么多妇孺老人因为你而死吗?”
裴奈不避不让,直视她的双眼,声音在整个指挥厅回荡:“我不怕死,但我现在出去,所会遭遇的一切,无异于辱国,我不能让天耀国民和爱我的人经受这种结局。”
“有无数人以命护我活着,我不会因为你们所承受的这点压力和所谓的情怀困束,而如此轻易地牺牲我自己。”
她眼神坚韧,带着冷意,笃定地说道:“死守堡垒,等待岐鲁援军抵达,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归降者
有些人已经被她的眼神骇住,但还是有人强撑着驳她:“你凭什么这么说?”
鞠连丞用卢国语回击道:“她没有与你们开玩笑,先不说邬族人是否有诚信,就算他们留了你们的命,也是将你们虏为奴隶。你们将裴将军交了出去,韩将军或许还能忍住,但端定公、岐鲁太子还有天耀圣上,一定会屠了在场所有逼迫过裴奈的人!”
“凭什么?就凭她红颜祸水的脸吗?”有女人骂道。
鞠连丞觉得好笑,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你们的国家被邬族覆灭,此刻你们最大的敌人就在外面,你们不将刀剑指着他们,反而被他们的威胁吓到,准备交出这世上唯一有希望瓦解邬族和西境之盟的人,这就是你们卢国人的血性吗?亏裴奈进入秘境前,还惦记着你们的未来!”
这番话让全场鸦雀无声。
柴曜进向众人解释道:“他说的没错,连中川神僧都将自己的命赎给了裴将军,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她是整个上北大陆最后的希望。”
见柴曜进站在她那边,昨天那名叫敖东立的男子开始带头闹事。
他喊道:“什么上北大陆最后的希望?她一个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敖东立又煽动人群道:“大家别信他的,柴曜进早就被这女人和那该死的老秃驴惑乱控制了!”
柴曜进不屑于和他争执,只环顾四周,对所有卢国幸存者道:“这种东躲西藏、食不果腹的生活,你们还没过够吗?”
“祖国就在脚下,敌人就在对面,为什么我们要在自己的土地上,束手束脚,像贼一样苟活?!鞠公子骂得对!你们的血性呢?你们多久没有坦坦荡荡走在家乡的故土上了?!”
他凌厉的锋眸扫视众人,“如果你们心里最后还有一股劲,不愿为邬族的奴隶,就跟着我们,打这一场翻身仗,援军抵达之时,我们就将重获自由!”
一番警醒之言,掷地有声。
人们面面相觑,很多人的目光都坚定下来,不再夷犹。
没有人再开口驱赶裴奈,因为与苟且为奴相比,救赎的希望尽管渺茫,但光芒万丈。
“你们这是找死!岐鲁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派兵过来?!”敖东立挣扎喊道。
他又拉拢过他的小团体。
那些人站在他身后,仇视地看着裴奈等人。
昨日曾经嘲笑过裴奈的女子在敖东立身旁说道:“你们要送死,别拉上我们,打开山门,让我们出去!”
投降吗?裴奈不禁轻蔑一笑。
对面是他们的血仇之敌,月斯脊又是最残暴的西境将领之一。
他们在此刻竟还妄求于投敌。
“开门,放他们走!”柴曜进甚至不再阻拦,直接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不愿意抗争的,现在都可以离开!”
敖东立和女子都仿佛松了一口气。
他们交换了眼神,转身就走。十余人与他们同行,准备下楼,离开此地。
这些人临走时,还最后剜了一眼裴奈他们。
“现在放求救烟火吗?”鞠连丞看反对的人都已经离开,便问裴奈道。
裴奈此时反而不急了。
毕竟敖东立等人马上要走,她没有这些人那般冷血,现在点燃烟火棒,邬族会被直接激怒,不会听投降者的请求。
“给他们个机会吧,看看他们投降是否能走出一条活路?”裴奈说道。
鞠连丞冷笑一声,等待敖东立一行人的结果。
裴奈倏地想起什么,问他道:“对了,你还会卢国语?”
“这世上已知的所有语言,我父亲都逼我学过,毕竟怎么教我都记得住,他觉得不学白不学。”鞠连丞无奈道。
裴奈眼中一亮。
鞠连丞瞪她,“别想让我做你翻译,没门。”
大敌当前,裴奈和鞠连丞毫无紧张感,周围的人皆有些不理解。
柴曜进让大家搭好弓箭,准备随时迎敌。
然后又望向裴奈,眼底有些担忧,“裴将军,岐鲁援军真的会来吗?”
“会的,我确定。他们的将领,都是我可以信赖的人。”裴奈回答他道。
鞠连丞也在旁边点点头,用卢国语来了一句:“毕竟她连鶈环都拿过,哪个岐鲁人敢不来?”
柴曜进怔在原地。
所有知道鶈环背景的人同时惊愕地睁大眼睛,一齐望过来。
一旁的屠迅连瞳孔都在震烁放大。
裴奈眉头一抖,瞥向鞠连丞,“你是不是以为我听不懂卢国语?”
“你能听懂?”鞠连丞反问,明显不相信她的脑子。
裴奈瞪他,“我现在可以了,钟老前辈附送的小礼物。”
鞠连丞咳了一声,旁若无事,仿佛他什么也没有说过。
“可是......裴将军的夫君不是端定公吗?为何会与岐鲁皇有关系?”柴曜进被困惑住。
裴奈只能皱着眉头解释道:“鶈环是如今的岐鲁太子达奚安给我的,当时是因为公羊子笙重伤,需要由我暂时统兵,鶈环已经还给他了,没有其他瓜葛。”
“这话你觉得大家信吗?”鞠连丞淡淡道。
裴奈又气瞪他。
好在柴曜进他们没有再多问,他点点头,尴尬地把视线投向环窗之外。
不过有两个卢国人不明白天耀话,仍以为裴奈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互相交谈着,对话传入裴奈他们耳中。
“鶈环是什么?”一人问道。
另一人答他:“相当于一半传国玉玺,只给自己唯一的妻子。”
裴奈窘迫地低下头,恨不得给鞠连丞一巴掌。
好在这种奇怪的氛围很快过去,因为临麓源的正门被开启了一个窄缝。
敖东立那批人依次从大门离开,缓缓朝月斯脊的方向走去。
看到有人出来,月斯脊拽着缰绳调转方向。
他眼里兴味十足,脸上带着狂妄恣肆的笑容,紧握灭业双轮,期待着裴奈的出现。
可十余人陆续走出来,没有他等待的人。
大门又在这些人身后关阖。
他目光在四位女性身上巡睃,笑容渐渐消失,阴鸷的凶光在眼里浮现。
月斯脊的脸色森沉到极致,他直直看着面前投降的幸存者。
敖东立和那名女子脸上带着讨好的讪笑。
周遭万马齐喑,人群寂然无声。
在山谷最安静的时刻,大家甚至能听清他们的说话声。
“月将军,那个罪人裴奈,就在里面。”敖东立用邬族语迎合地说着,同时将双手举起来,以示诚意,“我们放弃抵抗,与您和邬族站在一起,请不要杀我们!”
他提到了裴奈,月斯脊才算有了点兴趣。
“你们见到了裴奈?山都被炸了,她闻到了霖伤水,居然没有死吗?”月斯脊骑在高马之上,低头看他,眼里又浮上几分笑意,用邬族语回问他。
月斯脊搭理了他,让敖东立有些激动,仿佛自己已经成功与他们站到一边。
敖东立急不可待地将更多信息贡献出来:“对,她前日来到堡垒的,据说是中川神僧那个老秃驴将命赎给了她,才换回她一条狗命,您放心,那贱人现在势单力薄,我看她也没几分本事,全靠姿色勾引人上位,相信您很快就——”
他的话说到一半,右臂连同整个右肩都被横空瞬至的飞轮斩过。
第二百四十章
堡垒死守
灭业飞轮的利刃刮穿他的半身,自他身后回旋,再次回到月斯脊的手中。
“裴奈是我和邬族神君擎云天戟的对手,你一个下等的泥巴奴,没有资格辱她!”月斯脊脸上凶恶立现。
敖东立凄厉的惨叫声在平原和山谷之间回荡,他瘫软地跪倒在地。
其他投降者均被眼前的转变吓得脸色惨白,他们魂飞魄散,尖叫着往后面的大门跑去。
月斯脊怎会给他们逃生的机会?
他双手前摆,两柄飞轮同出,以诡谲的路径在风中穿行。
高低变幻,不可端倪。
嗜血邪轮割过每一个投降者的下腿,随后在空中环绕大圈,返回月斯脊手中。
血液在地上不断喷涌,残肢满地。
每个归降者都至少断了一条腿,狼狈地栽倒在地,有的人当时就已没了意识,大部分人都在撕心裂肺地痛苦哭嚎。
最后的求生欲让他们在血泊中挣扎着,向他们方才执意要离开的地方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