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多数行李已经请镖师先送走,只留了两个家仆和一些细软,慈渊从杜府出来便上了马车,眼还没睁开,又陷在专门铺好的车榻上,眼睛啪嗒一闭,又睡过去了。一个时辰后,车才使出洛锦的城门。
护城河外的嘈杂吵醒了慈渊,他耷拉着眼睛坐起来,木了一会,正要钻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时,一旁的木窗却被敲响了。
接着,车帷被打开,一个墨蓝色的身影微微弯腰,高束的马尾被风吹开,戴着护腕的手压在窗沿,撩开帷幔,露出一张英气俊朗的脸。
是萧鎏,他朝里面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慈渊。
慈渊茫然地缩了缩肩膀,接着才想起来杜清辉说过,他们出城时由萧鎏护送。
他下意识便朝着萧鎏的后面看,倒不是想看见别人,只是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萧鎏还喜欢着杜清辉呢。
这一看,慈渊就愣住了。
下一刻,他直接坐起来,双手撑在蚕被上朝车帷爬过去,眼睛也亮亮的,直接叫萧鎏看的发呆。
“诗桃!”
慈渊趴在车帷的另一边,手也伸出了半截:“你怎么来了…你,你可以出宫?”
诗桃笑了笑,上前一步,声音轻柔:“是世子殿下带我们出来,秋忠和小秋也在。”
她没有再穿宫女服,换上一身墨白色的衣裙,发髻上挽着一根竹簪,垂下来的流苏
慈渊闻言才看向萧鎏,萧鎏连忙露出个个讨好的笑,缩着身子慈渊腾位置:“都在,但是秋忠和小秋还不能走,只是领他们来送你们。”
他一让开,更远一点的秋忠和小秋也出现在慈渊眼里了。
慈渊点点头,钻回马车里稍作整理后便下了马车,一掀开帘子,冷风就吹过来了。
马车里暖和,外面却有点冷,他们已经出了城门,现在在一片竹林里稍作整理。
走下马车,踩在泥土上,当看到眼前开阔的竹林时,慈渊一时又恍惚了。
即便是出宫后,慈渊也没见过这么宽、这么大的风景,因为他没怎么去外面,怕被抓回宫里,而且洛锦里,其实也见不到这么漂亮的风景。
洛锦很热闹,到处都是人,也到处都是城。
山啊林啊,要站的很高,望得很远才能看见。
慈渊先是看到山林,再看到站在竹林下的人群。
他抓了抓衣摆,发现大家都看向自己,这才迈开腿,一边唤人,一边朝他们走去。
稍作休整后,又要出发了,临行时,萧鎏又站在车帷旁,绸状的帷幔落下来,他站了许久,想要挑开帷幔再和慈渊说说话。
他想要告诉慈渊,自己不喜欢杜清辉了,还想要告诉慈渊,那天他在春仪殿说的话只是气话,故意的糟心话,绝不是真心话……
他想,正儿八经地和慈渊道歉。
想告诉慈渊自己就是个蠢货,明明见慈渊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却分不清楚,做错事了、说错话了,还要想那么久才想明白。
想要告诉慈渊,宫宴那天,其实他已经要偷偷溜走,去春仪殿找慈渊说明心意了。
满腔翻涌的话在脑海盘旋,仿佛下一秒就会迸溅出来,话已涌上喉舌,手也做出来叩击的动作,萧鎏已经张口,眼前的帷幔却从里面被掀开了。
是杜清辉。
萧鎏一个紧张,板直地喊了声玉玦哥。
他尊敬杜清辉,还藏着一点挖墙脚的私心,此刻这么直直地对着人难免犯怵。
“嗯,”杜清辉伸手,将一个东西递给萧鎏,眼皮子一抬,也没问萧鎏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而是淡淡道,“将这个交给京墨。”
萧鎏将东西接过去放进衣兜里,他手心都是汗,对着杜清辉又说不出什么来,直到无话可说,杜清辉又重新放下车帷。
萧鎏嚅了嚅唇瓣,手臂垂落。
“世子殿下?”萧鎏听见背后诗桃的声音,微微侧过身,诗桃落他一步地站在他后面。
“诗桃啊……”萧鎏颔首,声音有些低落,像是叹气似得回应诗桃,诗桃从没见过他这么落寞的模样,像是丢掉了什么宝贝。
“公子他们要启程了,世子殿下,我要先带秋忠他们回宫吗?”
“不用了,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萧鎏一边答,一边便从腰带里抽出一张纸来,诗桃随着他的动作转移视线,忽的眼睛一闪,觉得这张纸十分眼熟。
“诗桃,你跟在我身边十二年,其实已经报了当年的恩。”
萧鎏笑了笑,将卖身契放到诗桃手上,低声说:“为了十两银子把命交给别人不值当,我原本也没打算让你一直跟在我身边……”
“诗桃,接下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一张薄薄的纸,是诗桃曾经的尊严,她将自己卖出去,就没想过余生的自己还属于自己。
她也没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这张按着自己手印的卖身契。
诗桃颤抖着手接过自己的卖身契,当年按下这份卖身契时,她并不识字,所以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只知道墨水像蚁虫爬满了一面纸,后来萧鎏又培养她,她便从来没想过还有能“为自己赎身”的一天。
如今再看上面的字,字迹陈旧,可她已经当初那个不识字的女娃了。
两行泪水溢出眼眶,落在这泛黄的纸上,诗桃哽咽地唤了一声世子,激动到无法说话。
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上面写着:十二年后予以诗桃自由身,天地相证,从此,两不相欠。
萧鎏拍了拍诗桃的肩膀,队伍已经出发,马车缓缓使动,而他也要上马去前面探路。
他擦过诗桃,诗桃擦拭着泪水,眼含迷茫地看着手里的卖身契,等到队尾也从她身边驶过,诗桃才下定决心似得转身,小跑地追上马车。
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着急又失仪的模样,但是已经顾不得了。
她与阿姊从未相认,只暗中看过几回,两年前阿姊觅得良人在洛锦落脚,她出宫时也已确认,也没什么割舍。
细数经年,唯一让她还放心不下的,只有慈渊。
她舍不得慈渊,而如今,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留在慈渊身边。
拍着车帷,少女的发髻也乱了,里面的人若有感应,连忙推开车帷,一双同样红彤彤的眼睛也露了出来。
是因为离别在马车里悄悄哭的慈渊,杜清辉怎么哄也不见好。
诗桃跑着,哭着又笑着,手指紧紧地抓着车帷边沿:“公子,我,我能跟着你吗?”
“我现在是自由身了,公子……”她哽咽地问,“公子啊…你还要我吗?”
两个人都忘了马车可以停下来,素白的手抓着诗桃,慈渊的回应也同耳边疾走的风灌进诗桃耳朵里。
是慈渊在问诗桃,她还要自己吗。
*
齐崇登基第二年,改年号“崇宁”,同年,萧鎏随军前往北部疆土。
此后几年,大齐不断北伐,收复被蛮族夺去的疆土。
崇宁六年,大齐进行第三次北伐,这一次,由萧鎏主将。
在出发前,萧鎏先去了一趟陵城。
他策马而去,熟练地找到杜清辉和慈渊的住宅,便衣翻墙,来接应的正是诗桃。
见着这位“前主子”翻墙,诗桃微微弯了一身,先是轻轻开口说了一句:“世子殿下。”
萧鎏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问她:“慈渊呢?”
“公子在院子里看花,花匠送了许多花来,杜……”
诗桃停顿了一下:“杜老爷说,希望公子为他做个花环。”
萧鎏这才记起来,现在已经是初春了。
陵城这边四季如春,有戴花环逛花街的习俗,只有初春的时候才会有花街,以花传达心意。
他有些懊恼地皱起眉,是觉得自己竟然疏忽了这件事,也没买花来。
不过萧鎏也没太在这件事上纠结,朝诗桃应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整理衣冠,然后朝里面走。
远远的,萧鎏就看见穿着青衫的慈渊坐在亭子里,面前摆了一排斑斓的花。
萧鎏微微弯眼,还未走进就喊了一声:“慈渊!”
慈渊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对上高大男人时,眼里的迷茫被吃惊替代,他看着萧鎏,萧鎏同样在看他。
萧鎏穿着一身玄黑色的衣服,显得成熟了许多,而慈渊这几年被养的越发精致,看起来好像比当初还要小一些,脸颊白里透红,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杜清辉果然没说错,江南水土养人,将慈渊养的这样好看。
萧鎏凑近了,一开口就将自己的动向说了出来:“慈渊,我要去边疆了。”
慈渊眨了眨眼,放下手里的活,安安静静听萧鎏要说什么。
“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些蛮子可恶至极,这次一定要把他们打孬。”萧鎏坐在慈渊对面,瞧慈渊穿着粉蓝的衣衫,想到上次来时慈渊穿的也是一身粉,不过当时穿的是襦裙,更好看。
那是萧鎏第一次见慈渊穿女子穿的衣裙,面红耳赤地不敢看,回去后就做了一夜春梦。
慈渊听得很认真,石桌上的花一个不留神就在边沿摇摇欲坠,几息之后就彻底坚持不住了,落下去时被萧鎏一把接住。
这个变故让两人都愣住了,慈渊看着萧鎏接住花,露出来的手上伤口凌乱,都是增生的疤痕。
萧鎏像是被慈渊的视线烫到,松开手将花丢给慈渊,右手往身后背去。
他反应太大,把慈渊都吓到了。
过来一会,萧鎏哑着声问慈渊:“慈渊,你……还讨厌我吗?”
“啊?”慈渊抓着花枝,不知为何也紧张起来了,“没,不讨厌了……”
刚遇见萧鎏的时候是挺讨厌他的,可是后来他也知道救回自己一命的是萧鎏,那时候就已经不讨厌了。
他要是讨厌萧鎏,在萧鎏来的时候早就喊玉玦把人赶走了,哪还会这么好声好气地和人说话?
“你应该讨厌我才对,”萧鎏念念叨叨,根本没听慈渊说的话,“我那样对你……”
当初在马车外没说完的话,后来他找了个时间来陵城,郑重地和慈渊说了,可是结局却不尽人意。
他对慈渊的言宣让慈渊惊慌失措,得到的也只是“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你应该喜欢清辉呀”这样的回答。
他其实早就知道慈渊不讨厌自己了,可他不明白,慈渊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心意,想来想去,又觉得只有讨厌自己这一个原因。
萧鎏越是回想,就越是陷入了自我嫌弃,他本来就不得慈渊喜欢了,要是再让他看见自己满手伤疤,会不会被丑的吓哭?
“萧鎏!”慈渊提高声音喊道,使劲儿打了一下萧鎏的膝盖,这才让萧鎏回过神来。
慈渊深吸一口气,抓着花枝朝萧鎏怀里砸:“都说了不讨厌了,你怎么不听我说话!我要是讨厌你,早就喊诗桃把你赶得远远的了,院子都不让你进。”
可是你如果不讨厌我,为什么又不相信我喜欢你呢?
这句话还没问出口,萧鎏就听见慈渊继续说:“我真的不讨厌你,以前是有一点,但现在一点也没有了,你要是不信,就留下来和我,还有玉玦吃饭嘛!”
提起杜清辉慈渊眼睛弯弯的,也是的真心实意地邀请萧鎏,萧鎏眼睛却红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彻底没机会了。
不信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对慈渊很坏,而是因为这个人脸小小的,心也小小的,所以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萧鎏最后没留下来,他时间紧迫,只是来道别的。
临走时,萧鎏顺走了慈渊的一条手帕,说那是自己讨要的饯别礼,然后就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大概不会再来陵城了。
哦,说的是五六年以内。
第86章
“你是大家族中用于确定继承人的娇花,众多子嗣中,谁拥有你谁就是下一任的继承人”
“但是你傲慢无礼、水性杨花,不满足于只有一个丈夫”
“继承者们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等花心滥情,又看不清自己本事的蠢货,他们谁都不想和你结婚,而喜欢单纯可爱的主角受”
“于是,继承者们夺权,废除了这项该死的族规,并将你赶出家族,而你四肢不勤,最后活活饿死街头”
一阵眩晕伴随着电子音响起,眼前的画面由暗变明逐渐清晰,当慈渊的视线终于能聚焦时,眼前已经从系统空间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他眼前站着一个青年,年龄不大,但戴着金丝框眼镜,头发上喷了一些发胶打理得斯斯文文,一身正装,眼底藏着戏谑和打量,似笑非笑的,像是在看什么新鲜货。
总之,眼神不干净,态度也并没有放的多尊重。
《唐苏》这本书的名字,取于主角受苏词安和主角攻们,主角攻为唐家的四位公子,因此取名名“唐苏”。
故事发生在一个虚构的世界,这里的人们过着现代社会,但是许多地方又守着封建规矩,唐家,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唐家家主的地位,则类似于古代的皇帝。
主角攻正是唐家这一代的继承人,分别是:大少爷唐宥齐、二少爷唐少虞、三少爷唐暨白以及四少爷唐慕风。
主角受苏词安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但是性格温软可爱,在普通人中,也十分出挑。
一次意外,苏词安与唐暨白相识相知,不久后,唐暨白便主动和苏词安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且道出想要请苏词安帮自己一个忙。
原来唐家有个祖训,每任家主都将由巫师占卜出的天选者决定:天选者选中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将会成为下一任家主,并且与天选者结婚,厮守终生。
这一代的继承人中最小的唐慕风已经满19岁了,选出家主的日子便被提上日程,所有的继承者都要回到本家,和天选者共处一段时间,再由天选者选出家主。
唐暨白并不喜欢这个“包办婚姻”的祖训,更不愿意回去费心费力地讨好一个陌生人,所以他决定让苏词安同自己一起回去演场戏,告知父亲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自愿退出这场荒唐的竞争。
不自己一个人回去,是因为这个祖训十分麻烦,可以说,凡是“身心都干净的继承人”,都必须和天选者相处,像狗一样讨好天选者。
选苏词安,是因为他是自己圈子里最符合“妻子”这一定位的人,而且自己也对他有一些说不清的好感,如果苏词安不愿意,他也可以找别人演戏。
作为朋友苏词安自然爽快答应了唐暨白,而后两人前往唐家,由此,苏词安展开了自己和四位少爷的爱情罗曼史。
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来自唐家和天选者的刁难,但是四人都明里暗里地保护苏词安,并没有让他受到伤害,最终四人联手夺权,废除了“天选者”这一祖训,将傲慢无礼、花心滥情的天选者赶出唐家。
因为四人都不愿意放手,所以他们决定共同和苏词安在一起,而苏词安也觉得他对每个人的感情都难以割舍,一番内心挣扎下也答应了四人的告白,无人就这样迎来了大团圆结局。微博
hu
die
yu
qi
miao
整理
至于慈渊……他就是那个水性杨花、嫉妒成性,最后下场凄惨的天选者。
慈渊两岁时被占卜为“天选者”,父母意外离世后跟在巫师身边长大,虽然在山上的神庙里,吃穿用度却都是用的最拔尖的,也有一些下人伺候他,从小被人捧着哄着,性子养的十分娇气蛮横,是妥妥的“大小姐”。
从记事起,慈渊就知道自己未来会从唐家四子中选出一任当自己的丈夫,因此也视四人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这次下山回到唐家,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四人应该捧着自己。
但实际上,四人中除了最小的唐慕风,另外三个都不太愿意和慈渊结婚,他们并不喜欢这样娇蛮的人,更何况慈渊还是个拎不清的蠢货,应付慈渊,不过是为了争一争家主之位。
后来苏词安出现,他们对慈渊仅剩的敷衍也没有了,一个个都围着苏词安转,忽视慈渊。
慈渊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非要和苏词安比个高低,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四人,想要将他们的心都收回自己这里,如同跳梁小丑般刁难苏词安,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泼酒、罚跪、故意诬陷……
非常标准的恶毒炮灰形象,最后的结局是被赶出唐家后找不到饭吃,没有工作,流落在天桥底下被活活饿死。
临死前,还看见大厦上的LED广告屏里播放着四人为苏词安举办生日宴会的场面,于是死不瞑目,瞪着显示屏,扭曲地幻想那上面的苏词安是自己。
大好的局面怎么就打出了这样糟糕的结局呢?慈渊叹气,这个世界的局势可比前两个世界好太多了,好到他都要怀疑系统是不是给自己放水了。
脑袋里想了这么多事,但时间才过去几秒,唐少虞见慈渊迟迟不说拦着自己要做什么,眼底的不耐烦也加重了。
两日前他才回到本家,但是今天才见到天选者,可慈渊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不敢恭维。
唐少虞觉得巫师当初肯定是卜错了,否则怎么会给他们找一个男人当妻子?男人难道能生孩子吗?
而且慈渊性格也十分糟糕,眼睛转来转去,这个男人要贴上去让他宠自己,那个男人也要贴上去。
他加重声音,又问了一遍慈渊拦下自己有什么事,同时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后面偷听的唐慕风。
今天在饭桌上,慈渊就一直贴着唐慕风要他给自己剥虾,两人看起来不说恩爱,但俨然是一对在热恋中的小情侣,唐少虞觉得,慈渊这也算是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