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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们提心吊胆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我听到了清脆的潺潺的声音,跃入耳中犹如仙乐。

    “是水声!”我惊喜地脱口鼓舞着身后,紧接着,我眼前骤然一亮——

    遮天蔽日的树木裂开一个小口,露出一小片天光!

    一束两米宽的溪水正潺潺地从未知的源头流淌而下,太阳正在当空,落照在溪水上,映出个灼目的影子。这小溪清澈地倒映着两边繁茂的树木,宛如溪水中还有个森林世界。溪岸边是深褐色的泥土和沙石,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松软的脚印。

    “太好了!是溪水!”邱鹿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她俯身用水杯满满接了一杯,也不嫌弃里面还有些泥土沉淀,嘴巴凑上去就是满满一大口,顿时解了难捱的渴意。

    我喉咙里早就干得快冒火了,赶紧捧了一口清澈的溪水进嘴里。森林里的溪水入口冰凉,但却有着一股甘甜的味道,顺着肚子往下滑,让人精神一爽。

    “鹿鹿!带回去烧开了喝!”温聆玉的嘴皮都干得翘起来了,但依然坚持着,“外面的生水很容易有寄生虫,喝了不安全。”

    邱鹿拍了些水在脸上,笑着说:“我都要渴死了!我宁愿被虫在肚子里咬死,也不想渴死!”

    “别说死不死的!”温聆玉细声细气地说。

    “哦……”邱鹿应了一声,弯下腰,突然趁温聆玉不备,一捧水洒在她脸上,“我们好姐妹要死一起死!”

    温聆玉装作气恼的样子,立刻发起反攻。

    一时队伍里苦闷的气息都被她们的笑声冲散不少。发现这条小溪居然是我们这几天以来,唯一一件幸运的事情。

    我寻了个大石头,坐在上面歇脚。目光随意地扫过密林。这里绿意丰富,就当放松眼睛了吧。

    忽然,在小溪对岸,一块怪异的石头进入我的视野。

    我皱着眉,凝神去看。

    “怎么了?”徐子戎走过来。

    他是体育生,视力极好。我指着对面问:“你看看,那个东西……是个石碑?”

    第12章

    氏荻石碑

    徐子戎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瞪大了眼睛。

    “那就是个石碑,上面还有字!”他笃定道。

    绿色的枝叶层层叠叠,垂坠而下,一块半米高的石碑藏身其中。那石碑碑身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我运气好,或许还真的会被看漏过去。

    我赶紧追问:“什么字?”

    “太远了,看不清……”徐子戎说着,猛地一提气,原地起跳!

    体育生果然不一样,两米多宽接近三米的小溪,他连裤腿都没有沾湿就跳到了对岸。

    徐子戎来到石碑前,蹲下身子,掀开遮挡的杂草,皱着英挺的长眉自习辨认起来。

    “嗯……嗯……”

    我见他“嗯”了半晌没个回应,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

    徐子戎有些尴尬的站起来,冲着我们挠了挠头:“我不认识这个字。”

    我:“……”

    邱鹿也无奈地挡着脸,一副“我和他不熟,丢脸也不丢我的脸”的表情。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退后两步,微微助跑,脚下用力一瞪!

    险险地跳到了对岸。

    我重心不稳,差点往前扑倒。幸好徐子戎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我的胳膊。虽然姿势没有徐子戎漂亮,但好歹也是有惊无险地过来了。

    我上前去查看那个石碑。

    这石碑应该是上了些年代,苔藓让它摸起来有种滑溜溜的恶心。几只小昆虫吊在碑身上,我还没去触碰它们,它们就惊慌地逃走了,好像我是什么捕虫兽似的。

    碑身边缘雕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花纹和图腾,既像蝴蝶又像凤凰,还有一些装饰性的花朵和飞鸟。中间刻着两行字,当年应该是描过红,但现在在岁月的风蚀下早已没了色彩。我皱起眉头,仔细辨认。

    其中一行字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歪歪扭扭的。另一行字是古体篆文,我勉强认识。

    文学院里刚好有个古汉字研究所,研究所里的教授曾经给我们上过一个学期的课。我当时好奇心重,对古汉字的兴趣也大,便跟着他学习了半个学期。

    现在我无比感激当初的自己。

    “氏……”我触摸着碑身上的刻痕,艰难地一边认一边出声,“氏荻……山……界——氏荻山?!”

    说完,我自己先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里居然是,居然是……客栈老板曾经给我讲过的氏荻山?

    我在导航上都没有找到这个地方,可现在却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里?

    “好耳熟的名字。”徐子戎喃喃着。

    邱鹿她们在对岸高声问:“你们看清了吗?认字儿不?”

    徐子戎有一种被点名的尴尬,立刻说:“这是古汉字,要不是阿泽,你们来了也不认识!”

    温聆玉说:“那上面写的什么?”

    徐子戎说:“氏荻山。”

    隔着低微的淙淙水声,温聆玉修眉微敛,说:“氏荻山……不就是阿黎说过的地方?”

    邱鹿还很茫然,一个劲问温聆玉:“哪里?阿黎说过的哪里?”

    温聆玉说:“当时阿黎说漏了嘴。有一个叫氏荻山的地方,里面应该是住着一些会下蛊的苗族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可能就是传说里的生苗。”

    温聆玉的猜想竟与我不谋而合。

    她转头,视线忽然与我对上。我赞同欣赏地点点头,温聆玉也露出个微笑,面颊却染上浅红。

    “你说什么?隔着我听不清。”徐子戎蹦跶了两下,招手道,“你们过来吧,过来看看!”

    邱鹿撅着嘴:“我跳不过来,又不想把鞋子弄湿了。”说完,她眉眼一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徐子戎,“你过来背我!”

    “我是卖给你的奴隶吗?”徐子戎说着,脸上却带了甜蜜的笑,认命地脱下运动鞋,挽起裤腿,淌着水过去。

    邱鹿娇娇地站在原地,等着徐子戎走到了,在她面前背过身弯下身子,才懒洋洋地抬起手,跳上徐子戎的背。

    温聆玉瞥了我一眼,默默地坐在石头上脱了鞋袜,挽高了裤腿,也跟着默默淌了过来。

    邱鹿在徐子戎的背上,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好像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似的。

    徐子戎轻轻巧巧地背着邱鹿,大气不喘一个,对我说:“阿泽,你看着小温,水里滑溜得很,一不留神会摔!”

    他话音刚落,温聆玉脚下就踩中了一块光滑的石头,身体重心顿时失衡,摇摇晃晃地要摔到。我赶紧上前两步,把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根树枝递上去。温聆玉险险地抓住树枝,这才维持住了平衡。

    “谢谢。”上了岸,温聆玉软糯糯地道谢。

    我不在意地摇摇头,带着她凑到石碑前。

    温聆玉细眉微敛,说:“这石碑至少是明清时代的东西,刻痕已经很浅了,而且这个图案我似乎在书上看到过。”

    邱鹿鼓掌,说:“我们小玉真厉害!”

    徐子戎也附和:“阿泽,没给咱们爷们儿丢脸!你们联合起来,不就搞清楚了这石头上面写的什么,又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立的吗。”

    “哼!”邱鹿白了徐子戎一眼,盘着手不说话了。

    温聆玉被夸奖了,脸色却不太好,说:“安普之前告诉过我们,氏荻山里很危险,曾经有人把命都丢在这里,搜救队都没有找到人……”

    这一句话,就把邱鹿和徐子戎插科打诨的心情给磨灭了。这时,太阳挪到了一朵云后面,森林里立刻就阴沉了下来,温度骤然降了一度,寒意冲破阳光的禁锢升了起来。

    我打了一个寒噤,生出些如芒刺背的难受感,仿佛密林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似的。视线快速扫过重重密林,树木、蕨类、植物沉寂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邱鹿环抱着自己,快速搓了搓两条小细胳膊:“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害怕。”

    温聆玉也说:“水也打了,还是快走吧。森林里终归不安全。”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之前为了防止在森林里迷路,走在最后的徐子戎负责在就近的树上留下痕迹。他带了户外小刀,手起刀落时动作利索得很,留下一个个“X”形的记号。

    我用木枝探索前路,一边循着记号往回走。大家都注意着脚下,一时间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我们逐渐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发觉出不对劲来。

    我们刚刚出发找水,行走一定没有超过半个小时。昨晚在水泥路边都能听到蛙声,证明小溪离道路是不远的。可现在我们走了接近一个小时,却还是身处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

    “不对劲!”我停下脚步,“我们不可能会走这么久。”

    温聆玉叉着腰喘气:“我也觉得走了好久……可怎么还没有走出去?”

    邱鹿说:“我听到前面好像又有水流的声音!”

    我们穿过这一小片丛林,顺着声音走出来。可眼前的一幕让我们如遭雷击。

    我们绕了一个小时,居然又回到了刚刚打水的溪流!石碑也在对岸,静默地矗立着,溪岸边几个新鲜的脚印,证明着我们确实是回到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徐子戎震惊地前后查看,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们质疑。

    “这太奇怪了!我们明明是顺着印记走的,怎么可能会回到这里来!”邱鹿惊慌失措。

    难道是鬼打墙?可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

    但这也太奇怪了。

    “或许是我们走着走着方向就乱了。”温聆玉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却比哭还难看,“我们再试试,就朝着一个方向走,肯定可以走出去的!”

    对,现在不是灰心丧气的时候。

    我说:“我们再走吧,可能是刚才我引路的时候没注意。”

    邱鹿和徐子戎对视一眼,无奈地点点头。

    我们再次从小溪出发。

    这次我格外注意,每到一个标记处都刻意停顿了片刻。

    就这么又走了十多分钟。

    一遍一遍地重复让我探路的动作几乎变得机械,突然,树枝传来的触感一软!

    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率先退后两步。

    与此同时,只听“嘶”的一声惊叫,一条约莫两米长的乌黑的蛇从刚刚我杵到的地方窜起来!

    “啊!”温聆玉的尖叫刺破耳膜。

    邱鹿也吓得躲到徐子戎身后:“蛇!是蛇!”

    徐子戎把邱鹿护在身后,但他自己也怕得两股战战。

    我们这伙人,对于蛇的认知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书本,剩下的部分来自网络视频,见过的真蛇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那条蛇似乎是吃痛得紧,人立起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它黑色的鳞片有着些微光泽,豆子般的两颗眼睛盯着我,慢慢地把身体弓了起来。

    这是准备发起攻击的动作。

    说不害怕是假的。

    我手心全湿,额头上也滚下一串冷汗,心跳得几乎要从胸膛里冲出来,太阳穴突突地痛。

    我只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可七寸在哪里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希望它没毒,有毒也别是剧毒。

    正当我严阵以待时,那蛇忽然一顿,弓起的身体骤然松下,迅速地趴回地上,游动着身体毫无预兆地爬走了。

    难道是被我们的气势给吓退了?

    第13章

    山谷村寨

    我们静默僵硬地目送那条蛇游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我们一个眨眼就再次激怒了它,让它回过头来攻击。过了好一会儿,我额头上的汗水都淌下来沾湿了眼睫毛,紧张的情绪才松懈下来。

    “可以动了吗?”邱鹿试探着问。

    我捏着棍子的两条胳膊都僵硬了,肌肉又酸又痛:“可以了,那条蛇已经走远了。”

    他们这才长舒一口气。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温聆玉声音颤抖着说,“我都看到那条蛇的毒牙了,还以为我们要死在这里了……真的吓死我了……”

    邱鹿从徐子戎的怀里探出头,一张脸白得如纸,嘴唇上没有血色。

    我强自镇定心魂:“我们走吧。”

    森林里的危险数不胜数,还要更加当心才对。

    而在森林深处的某片阔大的蕉叶下,一条乌黑的蛇在原地挣扎扭动。

    “嘶嘶!嘶……”

    猩红的信子不断吐出,那声音宛如愤怒的咆哮,又像是濒死的哀嚎。

    黑蛇的蛇头时而向后翘起,时而疯狂甩动,尾巴也因为疼痛而拍打着地面,妄图挣脱这痛苦的来源。

    一只鲜红的虫。

    不管黑蛇怎么扭曲挣扎,这只小虫都风雨不动地咬在蛇的七寸上。远远看去,如一滴艳丽的血。

    地面的植物因为黑蛇的剧烈挣扎而簌簌抖动。终于,那蛇力气用尽,最后一次挣扎自救失败之后,在空中凝滞了一秒,然后如烂泥般重重砸在地面。蛇信拖在嘴外,再也不会收回去了。

    嫣红的虫子这才慢吞吞地从蛇的七寸上离开,伸出四只纤细的足,向前攀爬。

    一直爬到了早就等待在前方的白皙的手背上。

    “红红,你好乖。”那人张口,声若凤鸣。他把虫子凑到眼前,嫣红的虫与他眼皮上那一点嫣红的痣相映成趣。

    他转过身,视线仿佛能够穿过交错掩映的枝叶,落在某个人身上似的。

    半晌,他优哉游哉地抬脚,如闲庭信步般在森林里游走。暗藏着无数危险的密林于他而言似乎不过是游戏的场所,根本不足为惧。

    一声轻微的叹息飘散在风里。

    “有客人要来喽!”

    “有客人要来喽……”

    我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人声,若有似无地落在耳边,回头一看,可除了他们三个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怎么了?”温聆玉问。

    难道是听错了?

    还是不要多生事。

    我摇摇头,说:“没事,就回头看看。都能跟上吧?”

    邱鹿喘着气,一手叉腰一手拄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充足拐杖的树枝:“跟不上也得跟!走吧!”

    却说我们沿路都是照着徐子戎的标记走,可前面似乎总有数不尽的树木等待着我们。

    在我们力气快要用尽,耐心即将告罄时,我的眼前忽然一亮!

    不远处绿意将尽,被遮蔽的天空总算痛痛快快地展露了出来。清澈的蓝宛如湖水一般醒目,看得人身心舒畅。

    我们终于走到了森林的尽头!

    “前面就出去了!”我迫不及待地快跑了两步,直接冲出了森林!

    头顶没了荫荫遮挡,一直沉沉地压在心上的石头也就骤然消失。我深深地呼吸,感受胸腔的扩张与收缩,感受活着的气息。

    温聆玉两手拄着膝盖,原地休息。邱鹿脚一软,带着溏淉篜里徐子戎跪倒在地。他们也不管什么脏不脏了,直接翻身躺下,头紧紧地抵靠在一起。

    我站直了腰,心中的欢喜还没来得及收敛,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如遭雷击,脑子里空茫茫一片!

    我们冲出来的地方哪里是平坦的水泥公路,而是一段泥泞的乡间小道。而在小道的不远处,立着一个木制的大寨门!

    这寨门让我想到了硐江苗寨的寨门,外形极为相似,但它明显更饱经风霜的摧残,木头都已经呈现暗褐色。寨门顶上有一块长方形的牌匾,也是褪色了,漆掉得斑斑驳驳。牌匾上面刻着字,我并不认识,但看字体和形状,与我们之前在小溪边发现的石碑上的字相似。

    安普和阿黎三缄其口的氏荻山,被我们误打误撞地找到了。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生苗聚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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