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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有些别扭地想起身,但又怕碰到他的伤处。沈见青又说:“你的脚,还没有好……草药,很管用……”

    我挣扎的动作登时止住。

    他都这个样子了,还在担心我的脚伤。它明明已经不疼了,而且我是个大男人,一点伤痛算不了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他却心心念念。

    一种很酸涩,又很充盈的感觉充斥了我的胸腔,把一颗心逐渐填满了。

    “你好起来吧,沈见青。”我低低地说,“你好起来,我就不怪你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单纯想要安慰他,抑或是感动之下的冲动之言。至少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而沈见青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眸子里藏着万千星辰。

    “红红,会保护你……我们回去……我不要呆在这里。”他说着,红红便从他握着我的那只手腕衣袖里爬了出来,依依不舍地又转头盯了盯沈见青,然后顺着我们相触的地方爬到了我的手腕上。

    细足攀爬带起轻微的抓挠感,我忍住身体和心理的不适,任由红红钻进了我的衣袖,在袖口安顿下来。

    沈见青转眼看向芦颀,对他说了句苗语,芦颀很恭敬地点点头。

    这时,我听到门口传来一道憨厚而迟钝的声音。虽然没有听懂,但里面的笑意却全然掩藏不住。

    我回头一看,却见阿颂人高马大地杵在门口,指着我的脚,脸上的笑容单纯灿烂,只是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我低头,这才发现只有一只鞋子孤独地留在了右脚,而左脚的鞋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应该是跑来的时候跑丢了。

    而我却全然没有感觉,过了这么久,被阿颂一指才反应过来。

    我也顾不得去找鞋,因为我猜沈见青应该是吩咐了芦颀,所以很快他就带着人进来,帮我抬着沈见青一起回到了他的吊脚楼。

    沈见青又陷入了昏迷中,被我搀扶着倒在他自己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虚弱得不像话,额头上全是冷汗。我这才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依然有着未完全长成的脆弱的一面。

    安顿好沈见青,我也是一身疲惫。可所有的苗民都走了,皖萤却还在门口驻足。

    “皖萤。”我出声唤她。

    皖萤转过身,也是一脸疲态:“我,问过,芦颀。只是摔伤,看着严重,没有伤到内脏。”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有伤到内脏就还好,只要静养,很快就能好起来。

    皖萤顿了顿,说:“如果你,想走。我可以,现在,安排。”

    我愣了愣,心里顿时为难又纠结。

    皖萤垂眸瞥了眼我的衣袖,期期艾艾地说:“现在,沈见青,受了伤。肯定不能,再,为难你。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还会给你,指路。”

    现在确实是离开的大好时机。

    沈见青摔成了这个样子,这里所有的禁锢瞬间便消失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可,他是为了我才摔成这样的。

    他为了我去登峭壁,我却趁他受伤离他而去。想想都觉得这样做实在太薄情。

    我忽然很讨厌这样优柔寡断又顾虑重重的自己,我的生活明明已经一团糟,可我还要被莫名的道德感束缚。

    我现在应该什么都不管,直接离开的,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去,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是的,就这样,李遇泽,什么都别管了!

    皖萤的话实在太有吸引力,我对上她真诚的眼睛,却突然想起来还被我留在房间里的那半包没用完的草药。

    “怎,么了?”皖萤问。

    我说:“我暂时不走。沈见青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我至少要看着他好起来才能离开。”

    皖萤似乎惊讶于我的答案,眉眼一动,红唇轻勾,笑了起来:“你,真的很好,李遇泽……哦,我的药草,你还,需要吗?”

    我还是说出了心里的困惑:“可昨晚有很多黑虫包围了吊脚楼,它们似乎并不怕你的药草。”

    第46章

    色若春花

    皖萤一愣,乌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不可置信地说:“怎会?那可是,芦颀阿叔,配的药草,很管用……”

    她的神色认真而诚恳,不见任何心虚的痕迹。

    难道昨天的那些黑虫,她真的是不知情的,甚至是真的想要帮助我?

    我不敢贸然下结论。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害你?”皖萤咬着下唇,解释道,“药是,芦颀阿叔,配的,我敢保证,不是坏的。不信你,可以,问沈见青。”

    我静静地听皖萤说完,她的表情虽然慌乱,却并不是那种谎言被拆穿的慌乱。而且她说得很对,这件事我只需要问问沈见青,就可以搞清楚。

    或许是那晚的虫子并不畏惧芦颀的药草。毕竟连杀虫剂也杀不完这天下所有的虫子。

    “谢谢你,皖萤。”我说,“是我小人之心了,你别介意,我很感谢你。”

    皖萤连连摆手,她手腕上银色的手链发出清脆的叮当碰响:“我先,回家去了。外祖,保护我,们,很累。我要,照顾他。”

    皖萤说完,勉强地冲我笑笑,转而低头小跑着融入了树林,蓝色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吊脚楼就此再次安静了下来。

    忽然我手背无端生出一阵麻痒,我抬起右手来,却见红红稳定地攀在我手背上,正挥舞着两条纤细的前肢,艰难地比划着什么。

    它黑色的眼睛点缀在赤红的身体上,像个小黑豆,多看两眼竟还能琢磨出些可爱来。

    “你是在担心沈见青吗?”

    我低低呢喃,也不知道它听没听懂,它只歪了歪小小的脑袋。

    我进到沈见青的房间里,他正一无所觉地躺着,呼吸平稳,神态安宁。

    沈见青上次这么躺在我面前时,我想过要掐死他,一了百了。而这回他这么虚弱地躺着,我却不可能再下手了。

    一想到他是为了我才摔成这个样子,我心里就止不住地生出些难过的情绪来。

    他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地包扎过了,右脸上的伤已经清理,也涂了药,但那道横亘在眼角的伤疤实在太深,血痂凝结在眼角,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红红从我的手背上跃下,迫不及待地跳到了沈见青脸颊上,它爬到沈见青的伤口处,无措地左右徘徊了一遍,然后趴在他鼻梁上不动了。

    沈见青似有所觉,眉峰微动,眼皮下的眼珠在轻微地转动,有要醒来的征兆。我赶紧去厨房把按照芦颀的叮嘱煎好的药给端了过来。

    等我再进来的时候,沈见青正微睁着眼,目光紧锁着门口。他鼻梁上的红红已经不见了踪影,或许是躲进了哪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在看到我的时候,沈见青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我带回来的药草呢?”沈见青的声音很低,带着气音,但我却听得很清楚。

    他第一句问的还是为了我。

    “芦颀阿叔给我们泡进了酒里,内服外敷,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说,“你也快点好起来吧。”

    沈见青努力起身,扯起嘴角,似乎是想要笑一笑,但动作却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他顿时脸色一僵:“嘶——”

    “少乱动,”我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包扎好的伤口又扯破了就不好了。”

    “我是不是破相了?”沈见青盯着我的脸,反手握住我按在他肩膀的手,“你会不会嫌弃我没有以前好看了?”

    他一说,我不由得仔细端详起沈见青的脸来。他容貌生得好,倒也担得起一句“色若春晓之花”。只是现在,一条深刻的伤疤横在侧脸,突兀又刺眼。

    我说:“你额头上被我砸破的时候不还觉得无所谓吗?怎么现在又在意了?”

    “那不一样……”沈见青说,“如果我连这幅皮相都没有了,你就更不会喜欢我了。”

    他说完,撇撇嘴,露出很刻意的悲戚,眼眸却盈满了期待。

    我知道他想我说什么。

    这个时候,哪怕是顺势说些好听的话来骗骗他呢?

    但我却迟疑着说不出话来。

    让我以“喜欢他”这样的话来骗他,我说不出口。

    沈见青眼中的期待逐渐冷却了,好半晌,他声音清冷:“李遇泽,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种宁愿心里难受死,也不愿意说点漂亮服软话来骗骗我的样子。”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触,沉默着都不说话。

    “喝药吧。”我错开视线,岔开话题。

    沈见青又恢复了那种委屈的脆弱的表情:“我的手痛,喝不了。”

    凝结的空气顿时松动。

    我默契地当刚刚短暂的对峙没有发生过,无奈地叹口气,扶着他慢慢坐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勺漆黑的药,凑到他嘴边。

    沈见青嘴唇翕张就喝了下去,然后眉头紧随其后地皱了起来,眼睛也痛苦地眯了起来,紧缩的表情牵扯住他的伤口,他又倒吸一口气。

    “好苦!”

    我闻着这药味就知道苦,但草药哪里有不苦的?芦颀叮嘱过,这药很管用,必须一天三次。

    “苦也得喝了。”我说着,放下勺,把碗檐凑到他嘴边,“一口气喝完,就只用苦一次。”

    沈见青挪开唇:“喝了我要蜜果子。”

    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我耐心地说:“好,你喝了就有蜜果子。”

    沈见青这才满意,一口气把又臭又苦的药给灌了下去。

    “好苦!”沈见青咽下最后一滴药水,痛苦地说,“蜜果子!蜜果子在……”

    他的声音转低,我下意识地凑近他,想要听清他说了什么:“在哪里……”

    我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唇上一暖,温热的气息就扑打在了我的脸上。眼前的光线骤然被遮挡,满目所及都是沈见青的脸庞。

    他眼里还带着诡计得逞的狡猾和笑意,探出牙齿咬我的下唇。

    不痛,只让人心里怪怪的。

    我立刻后退,分开了这个刻意的突如其来的吻。

    沈见青半靠在床头,咂么咂么嘴,这回笑得不怕扯动伤口了。

    “比蜜果子甜。”

    可我却尝到了他嘴里的药味,好苦。

    第47章

    伤疤横陈

    沈见青使唤起我来,倒是十分趁手和随心所欲。

    这一个月来,我每天的事情全部变成了围绕着他团团转。一会儿是喝水,一会儿是吃药,有时是躺闷了要聊天,有时是被子掉了没法捡。最过分的一次,是他把我唤进屋里,却说是腰背上痒痒了,要我来挠!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好几次都想不管他了,但最后却在他锲而不舍的一声声呼唤中妥协。

    “遇泽阿哥!遇泽阿哥!”

    “遇泽阿哥,你在吗?听得到吗?”

    就像现在。

    我在堂屋里就听到沈见青的声音,催促着我赶紧出现在他面前。

    这回是挠头还是挠背呢?他总能找到一些事情来呼唤我。

    我走进去,倚在门框边:“怎么啦?”

    沈见青半靠在床头,及肩的长发披散着,让他恍惚间像个柔弱的小姑娘——虽然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他脸上刮擦的伤痕已经痊愈,但那道深刻的伤痕却果然留了疤。从右眼的眼角一直到颧骨,伤疤并不显眼,但隐隐泛红,让人难以忽略。

    “你走近一些来。”沈见青虚虚地冲我招手,看起来好像身体还很虚弱。

    我想到前车之鉴,上前两步却还是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怎么啦?你这回哪里痒?”

    沈见青摇摇头,叹口气说:“你闻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我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四下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沈见青便说:“你再凑近一点。”

    我警惕又戒备地看着他,脚上再往前一步。

    “有没有?”

    我仔细闻,但还是什么都没有。

    沈见青咬着下唇,嗫嚅着说:“你……没有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他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沈见青索性不装了,直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洗澡了,身上好不舒服。遇泽阿哥,你帮帮我吧!”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要我伺候他洗澡……洗澡?

    我们都是男人,他有什么我也有,而且大学里的澡堂我也经常光顾。可一想到沈见青,我却没来由一阵心慌。

    他……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亲密的事情,但正是因为这样,我却更觉得不自在。

    “你身上的伤还不能沾水……”我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沈见青说:“早就好了!连痂都快脱落了!”

    我一听,便道:“那已经好了,就不需要我了吧。”

    “但是,骨头关节还是有些痛。”沈见青活动了一下之前脱臼过的右胳膊,补充道,“而且也举不太起来,一举起来就痛。嗯,对,就是这样。”

    他说完,眉头一撇,眼尾也跟着下压,露出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你就帮我擦一擦吧,好不好?”

    我心下一软,只好去烧水、做准备。

    吊脚楼里没有桶,只有一个木盆,比随处可见的塑料盆要大一些。我用盆接好热水,准备了布巾。

    沈见青已经从床上坐起,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认命地上前去,俯下身,去解他领口的纽扣。

    他身上不是常穿的苗服,而是一件麻布长衫。可这长衫的扣子做得很紧,我又俯着身子不好用力,鼓捣了好久都没有解开。

    沈见青微微仰着下巴,纤细白皙的脖子就在我眼前。我本来就解不开,瞥见那一抹如玉一般细腻的肌肤,心里更是燎燎的发热。

    越急便越是解不开。

    忽然,我的手被紧紧握住。

    我抬起眼,对上沈见青的眼睛。他眼眸黑沉沉的,里面藏着汹涌的情绪。他的声音也很低,像是含着勾子:“遇泽阿哥……你弄得我好痒。”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脸上那道疤似乎并没有损毁他的外貌,反倒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暧昧。

    砰,砰,砰……

    有什么声音震耳欲聋地炸在我的耳朵旁边。我辨别了很久才惊恐地发现,那居然是我的心跳声!

    我猛地回神,挣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你的手明明可以自己抬起来。”

    沈见青有些懊恼地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我坚定的脸,他最后只得自己脱下了单薄的上衣。

    现在已经是盛夏,一场大雨之后,暑气却还是很快就卷土重来。他一脱下薄长衫,就露出纤细却结实的躯体。

    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沈见青的身材还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身形单薄却并不细弱,骨架纤细修长,上面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但我并不怀疑这样的躯体会在一瞬间爆发出怎样的力量,因为我亲身尝试过。

    遖峯

    沈见青随意地把长衫丢在脚边,然后说:“背后我真的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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