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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几人闹的动静太大,街坊邻居渐渐围上来,楼下响起警车声。

    “我不跑!”程晋山抱着她下楼,心里慌得厉害,“你不是也见不得人吗?你跑不动,我留下来陪你。”

    妈的,要死一起死。

    他扭头对邻居们怒吼:“看你妈看!叫救护车啊!”

    项嘉体重不轻,程晋山走到被雨水浇得泥泞的破路上,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他强撑一口气,将项嘉抱紧,带着哭腔道:“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项嘉你别死!听到没有,你别死!”

    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他想娶她当老婆。

    视线变得模糊,他抹了把脸上的液体。

    手心全是她流出来的血,温热黏腻,糊了他一脸。

    这女人冷冷淡淡,常常令人忘记,她也有七情六欲,也会疼,也会流血。

    程晋山低头看向昏迷不醒的项嘉,打算把她唤醒。

    目光忽然凝固。

    他颤抖着手,轻轻抹掉她脸上暗黄色的液体。

    底下的肌肤,像冰雪一样洁白。

    0040

    西红柿炒鸡蛋

    程晋山词汇量有限,很难准确描述别人的长相。

    可发现项嘉真容的那一瞬,他忽然对“漂亮”两个字有了具体的概念。

    他想——

    艳压娱乐圈的当红女明星,也未必有她好看。

    小小的脸,精致的五官,尖尖的下巴。

    偏古典的相貌,像几百年前传下来的金贵花瓶,美丽又易碎。

    最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也最容易招来觊觎和恶意。

    怪不得……

    他下意识把她的脸护在胸口,像个意外捡到金元宝的穷光蛋,心脏突突突跳得飞快。

    普通的美貌,当然是很棒的加分项,无论在生活还是工作中,都能获得不少特权。

    可凡事过犹不及。

    漂亮到项嘉这程度,就不是幸运,而是灾难。

    他将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胡乱拨拉两下,挡住她苍白的脸颊。

    救护车和警车一起赶到,无论加害者还是受害者,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还有一名待产的孕妇,只能先送到医院处理。

    唐梨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把许攸宁抬下楼,送上救护车。

    她六神无主,紧握着许攸宁的手,看见女人下半身已经开始流血,吓得大哭。

    许攸宁神智还清醒,轻轻回握少女,张口想说什么。

    唐梨把耳朵贴过去,听到她的道歉——

    “小梨,对不起……”

    “还有,我其实……很喜欢你……”

    从很早很早之前,就把她悄悄放在心里。

    可她太胆怯,太懦弱,瞻前顾后,不敢面对真实心意。

    疏远她,逃离她,强迫自己走上“正常”轨道,嫁给各方面都看得过去的男人,洗脑说这样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发现男人的本性后,她并非想不到办法应对,却被自暴自弃的情绪压垮。

    后来遭遇的那么多冷暴力、殴打和虐待,她都当成是对自己辜负唐梨的报应。

    作为不被大众认可的LGBT一员,本身已经很难。

    作为女性,更是难上加难。

    她们被社会、师友乃至父母合力囚禁在舒适的温室里,按照标准模板长成柔弱的花朵。

    可爱,温柔,听话,守规矩。

    一旦有人试图跨越界限,做点儿出格的事情,便会被口诛笔伐,被千万只手撕扯着,拉回“正途”。

    这怎么能叫性别歧视?

    傻姑娘,我们是在保护你啊。

    许攸宁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还是被毒蛇缠上。

    她不知道这次的鬼门关,她能不能挺过去。

    她害怕有些话再不说,永远没机会说出口。

    “宁宁姐,我也喜欢你!”唐梨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神,大声嚎哭。

    她哆嗦着手把口袋里的戒指盒掏出来,塞到许攸宁手里,哭得直抽抽:“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和宝宝都不会有事的……等你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如果我……”许攸宁收紧五指,将盒子牢牢攥在手心,眼泪跟着落下,“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

    “没有如果!”唐梨狂乱地亲吻着她冰冷的嘴唇,泪水混在一起,头发也亲密纠缠,“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好孩子?咱们一起,咱们一起看着宝宝长大……”

    兵荒马乱的一个下午,程晋山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情料理一切。

    民警一直在旁边看着,假证不敢用,真身份证已经交出去登记。

    说不定等不到项嘉苏醒,他就得进监狱。

    还有项嘉,她之前犯的到底是什么事?

    如果也是人命案……

    程晋山苦中作乐地想,干脆在黄泉路上做一对鬼夫妻。

    可他还是希望她好好活着。

    唐梨撇下浑身的伤不管,坚持进产房陪产。

    程晋山把项嘉送进急救室,紧接着打电话叫来林叔林婶,请他们帮忙垫付医药费。

    他在走廊焦灼地走来走去,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盼到好消息。

    项嘉运气不错,那一刀没有伤及内脏,输了两袋血,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不过,其它的外伤还要处理,为防伤口感染,护理也不能马虎。

    程晋山拽着林婶一起听医嘱,神神叨叨地问了句:“谁给她换衣服?护士都是女的吧?别让男的碰她。”

    他难掩难过,交代后事一样对林婶道:“妈,我估计是见不到项嘉了,你记得帮我给她捎句话,这辈子没有缘分,下辈子我早点儿来找她。”

    林婶不知就里,被他吓得够呛,直问他是不是发烧。

    可到了晚上,民警竟然将身份证还给他,没事人一样做起笔录。

    程晋山百思不得其解,问又不敢问,垂着脑袋交代前因后果。

    “别人入室绑架是不对,但你应该动用法律手段解决问题,而不是冲动斗殴。”唐梨在出租屋里安了摄像头,民警已经查清事实,言语间表露出偏向,“幸亏你没案底,不然也要跟着进去,好好接受教育!”

    程晋山眼睛一亮,重复道:“没案底?”

    不应该啊,难道——

    那个王八蛋命大没死?

    怪不得老何一直拖着尾款不给结,到后来还玩失踪。

    绝处逢生,他立刻亢奋起来,在原地蹦了两下,脸上带笑,神情雀跃。

    只恨项嘉不在场,没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程晋山往妇产科跑了一趟,孩子已经出生,是个女婴。

    因为月份太小,一落地就送往保温箱。

    许攸宁大出血,还在抢救。

    唐梨坐在急救室门口的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程晋山把她拖起来,大人一样教育:“宁宁姐不会有事,你顾好自己,别让她担心。”

    项嘉没有大碍,他已经找回主心骨,硬按着唐梨,让护士帮忙包扎伤口,处理肿胀。

    等到许攸宁化险为夷,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唐梨略眯了一会儿,就化作望妻石,眼巴巴等许攸宁出来。

    程晋山比她有盼头些,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几个小时见到项嘉。

    他实在闲不住,跑回去做病号餐。

    西红柿炒鸡蛋,是厨房菜鸟的初级课程。

    五个鸡蛋打散,油烧热,“哗啦”倒进去,铲子带水,火苗腾起半人高。

    程晋山吱哩哇啦怪叫一通,寸头都被烧焦一撮,手忙脚乱撒了把盐。

    大块西红柿和黑黄的鸡蛋块在盐海里扑腾,他尝了口,“哇”地呕进垃圾桶。

    在网上查了一堆菜谱,连续糟蹋了二十个鸡蛋,才做出一份勉强能入口的家常菜。

    蒸好热腾腾的米饭,装进新买的不锈钢饭盒里,红着脸翻出两套女性换洗内衣,整理好洗漱用品,他提着一大堆东西往医院赶。

    护士正好通知家属接人。

    看见躺在移动病床上的女人,程晋山只觉恍如隔世,又激动又觉得她陌生。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双腿一软,“噗通”给项嘉行了个大礼。

    项嘉正为自己没死成而感到沮丧,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少年抓住扶手蹭到她旁边,小声报喜:“项嘉,你知道吗?我没杀人……”

    他一刻都等不了,迫不及待地问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你呢?你犯的什么事?”

    如果也不是人命案,该有多好?

    就算判个三年五年,他也愿意等她,按时按季给她打钱送衣服。

    实打实经历过一遭,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躲躲藏藏的日子多难受。

    如果有法子,谁不想堂堂正正活在太阳底下,爱想爱的人,做想做的事?

    项嘉虚弱地眨眨眼。

    知道他没事,她有点儿高兴。

    早就看出他没什么本事,做不成大案。

    明白自己的真面目已经暴露,她倒没打算再瞒他。

    反正只剩几天时间,已经没什么好害怕。

    她慢慢摇头,轻声答:“我没犯事。”

    只是在躲人。

    0041

    鲫鱼豆腐汤

    程晋山一愣,见她神态困倦,没敢追着问。

    不过,没犯事当然最好。

    这意味着他的表白计划可以照常推进。

    将人推到普通病房,他张开双手,打算把她抱到病床上。

    项嘉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盯着他。

    程晋山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又痒痒的,凑到她跟前说了句蠢话。

    他说:“女护士抬不动你。”

    项嘉抿了抿嘴唇,好像有点儿生气。

    林婶看不过眼,重重拧他一把。

    程晋山疼得“嗷嗷”直叫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上讪讪的,越描越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胖点儿挺好……”

    项嘉挣扎着要自己爬过去。

    程晋山连忙拦住她:“别别别,我错了!我不会说话!你别动!”

    到最后还是他用衣服垫着胳膊,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

    他力气大,真不觉得她重,反而有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清醒状态下的项嘉很僵,两手本能交叉护在胸前,白净的面孔朝向窗户,好像那棵歪脖子树是什么稀罕景色。

    程晋山献宝似地把饭盒捧到她面前。

    项嘉勉强吃了两口,问起唐梨和许攸宁的情况。

    “我问过警察,入室绑架、强奸未遂、故意伤人,这几个罪名加起来,怎么也要判上几年,宁宁姐可以直接起诉离婚。”浓眉皱起,程晋山搬了个小凳子,委屈巴拉坐在她床边,汇报进展。

    “不过,唐梨说那男的爸妈听说了消息,带着宁宁姐爸妈一起过来,今天下午就到,估计还有的扯皮。”老一辈人总是劝和不劝分,再加上爱子心切,大概会想方设法争取许攸宁的谅解,为儿子减刑。

    麻烦事还没完。

    但那些都和项嘉不相干。

    既然做出艰难决定,唐梨就必须学习做个成熟女人,帮助许攸宁处理好所有麻烦。

    没多久,护士进来换药。

    程晋山自觉回避,帮项嘉拉帘子时,偶然瞥见她小腹上狰狞的伤口。

    长长的一道,血和药水混在一起,红红黄黄,看起来有些吓人。

    程晋山摸摸自己的腹部,鬼使神差地想——

    别人都是情侣衫,情侣鞋,他和项嘉倒好,直接拥有一对情侣疤痕。

    他像痴汉一样“嘿嘿”笑出声。

    没了隐姓埋名的必要,他和老家的朋友通了个电话,理清楚来龙去脉。

    庙小妖风大,雇主和他的杀人目标分别是两派黑社会势力的小头目,互相水火不容。

    接活的时候,他看那人欺男霸女,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因此毫无心理负担。

    秉着替天行道的正义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将大腹便便的恶棍堵在小巷,稳准狠地捅了对方一刀,紧接着开启自己的逃亡生涯。

    他没想到,恶棍腰间捆着一沓刚收上来的保护费,只受了点儿皮肉伤。

    他前脚走,后脚两个帮派就打起来。

    恶棍还没来得及找他麻烦,便挨了一闷棍,变成植物人,这会儿还在医院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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