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严格意义来说,他没完成任务。做为中间人的老何,自然不肯结尾款。
程晋山的心境与刚来时完全不同,褪去戾气,撇下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剩下庆幸。
他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面前的人生也有无数盼头。
专门下了个教人做饭的app,查了半天菜谱,程晋山打算从不容易出错的炖汤学起。
“晚上喝鲫鱼豆腐汤怎么样?”他照着菜谱介绍念,“鲫鱼营养丰富,对伤口愈合有好处,这道汤还有催乳的……”
脸皮微微红了红,他道:“正好多炖点儿,给宁宁姐也送一份。”
项嘉觉得,借这个机会让他学学做饭,也是件好事。
她的时日不多,他总要学着照顾自己。
“我教你怎么做。”她强打精神坐起,眼珠黑漆漆的,像是能摄走别人魂魄。
嘴唇有点儿干,唇形却很美,微微上翘,像在索吻。
程晋山一不留神看呆。
发现他的异常,自厌情绪又上来,项嘉蓦然寒了脸:“算了,你自己百度吧。”
“……百度就百度。”程晋山觉得她喜怒无常,又不好跟病人计较,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去市场买鱼。
林叔自然不可能收他的钱,挑了两条又肥又大的野生鲫鱼,摘除内脏,刮干净鱼鳞递给他。
再买两块钱嫩豆腐,一把小葱,程晋山顶着大太阳小跑回家,后背已经湿透。
他脱掉上衣,“呼哧呼哧”洗了把脸,光着膀子收拾鲫鱼。
照菜谱上说的,把鱼肚子里的黑膜抠干净,塞点儿葱段和姜片,一大勺料酒腌制片刻,去除腥味。
寸头和眉毛上凝聚透明汗珠,程晋山想了想,决定创造机会,和项嘉多培养感情。
一个电话拨过去,把刚刚睡着的女人吵醒。
“怎么了?”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像只还没来得及全副武装的母兽,暴露柔软一面。
程晋山心跳加速,故作正常,问道:“输完液没有?”
“嗯。”麻药劲儿过去,伤口隐隐作痛,项嘉难受地侧了侧身,“有事?”
一副没事不要打扰我的态度。
特别不讨喜。
好在程晋山习惯了她的冷淡,自说自话:“我在做鱼,菜谱上说要煎一下,怎么煎?”
“用油煎。”项嘉回答他的白痴问题,同时解答了上次事故的原因,“锅里和铲子都得擦干,热油遇到水会起火。”
“怪不得……”程晋山打开免提,手机放在案板上,“你先别挂,我现在煎,说不定还有问题问你!”
一勺油倒进去,不等油温上来,两只鲫鱼滑入,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在项嘉的指导下,他手忙脚乱转成小火,煎上一分钟,小心翼翼给鱼翻面,惊喜道:“成了成了!没糊!”
要求还真低。
“再煎一分钟,倒开水。”项嘉被他吵得困意全无,耐着性子教学,“买的是嫩豆腐还是老豆腐?”
“嫩豆腐。”程晋山把火关掉,转身烧开水,“夜里还有两瓶消炎药要输,护士说得留人陪着,我待会儿把凉席带过去。”
“不用,我自己能行。”项嘉下意识拒绝。
“空气输到血管里,会死人的!”程晋山吓唬她,又试图将自己的关心合理化,“除了我,也没别的合适人选。”
她在这儿无亲无故,只和他熟。
开水倒进锅里,立刻浮起一层黄黄的油。
……糟糕,油倒太多。
程晋山用勺子把油捞出来,做完补救工作,重新开火。
小火“咕嘟咕嘟”炖上二十分钟,嫩豆腐倒进去,少许盐调味,再煮五分钟,撒一把绿绿的葱花,直接装进饭盒。
妇产病房在前头,他先把许攸宁那份送过去,看见唐梨拿着个新买的吸奶器,正在开水间消毒。
“这玩意儿管用不?”好奇心上来,程晋山张口就问。
“我怎么知道?”唐梨翻了个白眼,看着精神已经缓过来不少。
许攸宁爸妈要安排,保温箱里的小宝宝也要照看,她忙得脚不沾地,提上饭盒就走。
程晋山走进项嘉病房,撞上医生查房。
那医生挺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长得一表人才。
迟钝如程晋山,也看出他对项嘉格外殷勤。
“伤口还疼不疼?”医生掀开病号服,看了看包着纱布的患处,又举起听诊器,态度和颜悦色,“我听听心跳。”
项嘉护着胸口,冷漠道:“不用。”
医生也不生气,还拿出手机:“那加个微信,我把注意事项发给你。”
没等项嘉拒绝,程晋山就大步走过去,掏出手机,直接怼到医生脸上。
“来,我加你。”他大大咧咧地道。
0042
玉米排骨汤
医生的表情有些僵。
项嘉却悄悄松了口气。
程晋山炖的鲫鱼汤,味道竟然不错。
他得意洋洋地监督着项嘉喝下两小碗,跑前跑后,学着伺候病人。
兑好温水,把干净的毛巾打湿,程晋山弯下腰。
右边手臂还扎着留置针,不方便活动,项嘉颤了颤睫毛,闭上眼睛,忍受异性触碰。
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洗手背、手心,他很注意,没有直接碰到她。
“疼吗?”娇嫩的肌肤受不住摧残,肿了好大一片,程晋山心疼未来媳妇,往针眼处慢慢吹了口热气。
项嘉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眉瞪着他。
程晋山讨了个没趣,毛巾转向左边胳膊。
一撩衣袖,蜿蜒交错的丑陋疤痕映入眼帘。
足足七八道。
陈旧些的泛白,新鲜些的发红。
每一道伤口都很深,横在白净皮肉上,令人怵目惊心。
“你……”程晋山愣住。
项嘉甩了甩手腕,将伤疤遮回袖子里,冷着脸道:“不用了,我想睡会儿。”
她已经习惯在程晋山面前扮演管教者的角色,现在陡然变回弱者,还要接受他的照顾,非常不自在。
“好歹……好歹洗把脸。”程晋山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洗洗毛巾,绞到半干。
他把握不好力道,稍一用力,脸颊便被蹭到发红,看起来动人又可怜。
刘海歪到一旁,因着混合汗水和头油,散发出淡淡异味,他也不嫌弃,满脑子都在想——
那么多疤,是怎么弄的?
项嘉之前到底遭遇过什么?
“给你洗洗头?”近距离盯着这张漂亮的脸,程晋山渐渐能理解她遮掩真实面目的原因。
不过,同住一个屋檐下,还瞒了这么久,也是不容易。
怪不得她总半夜起来洗澡。
“不用。”项嘉简单粗暴拒绝他的讨好。
她宁愿脏到发臭,也不能接受更近一步的亲昵。
天色渐晚,看着护士挂上水,程晋山在她床边铺好凉席,盘腿坐下。
“你睡吧,我守着。”住的是双人病房,旁边是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女人遭遇车祸,大难不死,男人紧张得寸步不离。
程晋山和那男人对视一眼,找到点儿惺惺相惜的亲切感,细心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两口子就是不一样,照顾起来方便得多,也自然得多。
男人一看就是家务好手,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喂女人吃药,一会儿给她揉腿,时不时亲亲抱抱,低声说些安慰的话。
程晋山认真琢磨,间或看项嘉一眼,内心浮想联翩。
或许是白天睡得太多,项嘉来回翻身,毫无困意。
不止如此,有件尴尬的事开始困扰她——
她想上厕所。
下午林婶扶着去了一回,距离现在已经五个小时。
项嘉忍了一会儿,捂着小腹慢慢坐起身。
“要什么?我给你拿。”灯光已经熄灭,程晋山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也想要表现机会。
越多越好。
“……”项嘉沉默片刻,抬手去摘药水瓶,“我去厕所。”
“别乱动,我扶你!”程晋山把拖鞋递到她脚边,胳膊一伸,便将瓶子抢走。
她无视他伸过来的手,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卫生间,疼得直吸气。
瓶子挂在支架上,程晋山不放心:“你自己行不行啊?要不然我……”
“帮你脱裤子”五个字差点儿出口。
他意识到不妥,急急咽了回去。
脸颊热辣辣烧起来,程晋山慌慌张张扭头,一脑袋撞上门框。
“咚”的一声,项嘉觉得半旧的门都跟着晃了两晃。
“我就在门口,有事你吱一声。”他捂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还要逞强,装作若无其事。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强调,项嘉更加尴尬。
等了一两分钟,淅淅沥沥的水声才传到程晋山耳朵。
她已经尽量压低声响,可晚上太安静,他的听觉又敏锐,立刻精准捕捉。
哗啦啦啦……
中间还断了一下。
似乎是她意识到声音太大,及时憋住。
可她是怎么憋的啊?
程晋山控制不住想歪。
想要收束生理反应,必须具备很强的肌肉控制能力。
她一定很会夹……
呸呸呸!
听女人尿尿,都能把自己听硬。
他难道是个变态?
程晋山面红耳赤地收回乱跑的思绪,悄悄扯了扯裤裆。
项嘉很辛苦地解决完个人问题,叫了程晋山好几声,他才回魂。
一整个晚上,两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程晋山跑回去做病号饭。
他尝到炖汤的甜头,买了斤新鲜排骨,两根项嘉爱吃的水果玉米。
排骨焯去血沫,另煮一锅开水,加入葱段、姜片、一小把花椒、一个八角,倒入排骨、一大勺料酒,小火慢炖。
一个小时以后,汤色转为浓白,排骨香嫩软烂,白白的脆骨一咬即断。
这时候把玉米切成小段,放进排骨汤中,再加少许盐调味,煮上十分钟。
玉米香甜多汁,给炖汤增加清新风味,不油不腻,一切恰到好处。
照旧分成两份,刚进医院大门,迎面就碰上唐梨。
一对难兄难弟各顶两个黑眼圈。
程晋山把饭盒递给她,问道:“宁宁姐怎么样?”
“凌晨就醒了,精神还行。”唐梨打了个哈欠,神情困倦,“等我一下,我去看看项嘉姐。”
俩人先往妇产病房走。
“吸奶器好用不?母乳怎么存?项嘉说我们家冰箱可以借给你们用。”程晋山旧事重提。
“别提了,不好用,差点儿堵奶。”唐梨又打了个哈欠,连连摆手。
“那你怎么解决的?”程晋山好奇心过盛。
“用嘴……”唐梨的脸蓦然红了红,止住话音,变成锯嘴葫芦。
程晋山似懂非懂,神情困惑。
二十分钟后,唐梨站在项嘉病床前,带上许攸宁那一份,正式向她道谢。
项嘉半靠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窗外——
可惜楼层太低,摔不死,还容易遭罪。
不如争取早点出院,回到熟悉的出租屋,做什么都方便。
她回过神,对唐梨淡淡道:“不用客气。”
她也确实担不起这样沉重的感激。
项嘉自私得很。
她很清楚,救她们只是顺带。
最主要的,是想找一个光明正大解脱的理由。
可惜,好运从不肯眷顾她。
0043
茶叶蛋
熬过前两天,项嘉渐渐能自己下床走动。
刚刚恢复“自由身”,她就拒绝程晋山的照顾和陪床,赶他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