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项嘉抱着棉服不放,固执道:“就要这件。”程晋山拿她没辙,利索付钱。
他带她看电影,路过四楼的高档西餐厅,听见里面传来悦耳的钢琴曲。
音符像月光一样流淌,忧伤又隽永,程晋山虽然没什么音乐细胞,还是听得入了神。
项嘉的脸色却渐渐变得苍白,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往。
她也会弹钢琴,或许比餐厅里的表演人员还强那么一点儿。
考过级,拿过奖,赢得无数掌声,又怎么样?
到最后,全部变成媚男技艺。
“喜欢听吗?”程晋山搂住项嘉,掂量掂量这家餐厅的消费水平,狠狠心,咬咬牙,“看完电影,咱俩也进去享受享受。”
项嘉立刻摇头,表现出强烈抗拒:“不喜欢。”
这晚,她盯着自己纤细白嫩的双手发呆。
没多久,又将目光转移到左手腕的刀疤上。
从轻轻蹭动,到拼命揉搓,像是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都弄不下来。
程晋山很快发现她的异常。
他冲过来制住她渐趋狂乱的动作,什么都没问,只是抱紧她。
“嘉嘉,我在呢,没事啊,乖。”连续唤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将脸埋在他肩头,一声不吭。
温热的泪水烫得他皮肤生疼。
项嘉的状态又变得不好。
她裹着厚厚的围巾,对着便利店透明的窗户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
程晋山也跟着紧张,所有松散的筋骨收拢,脑子里的弦绷起,如临大敌。
他还不能表现出这种紧张。
怕她有负担,怕她自怨自艾,怕她后悔向他迈出那一步。
“宝贝儿,咱们晚上吃火锅好不好?”他竭力表现出举重若轻的素质,没事人一样和她商量,“馋了,想吃肉。”
木木的眼珠子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动,仿佛从地狱回到人间。
她吃力地回答:“……好。”
家里有电磁炉。
为了同时吃到两种口味,程晋山还花三十块钱买了个鸳鸯锅。
进了超市,他绞尽脑汁和项嘉搭话,不停问问题——
“锅底多炖点儿肉呗!吃排骨还是牛肉?”
“这俩牌子的芝麻酱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价格差这么多?”
“看这香菜多水灵!什么?喷的水?日——”
购物车里渐渐堆满商品,荤的有中排、牛肉卷、乌鸡卷、鸭掌、鸭肠、黑鱼片、各类肉丸,素的有豆腐、炸豆卷、金针菇、冬瓜、土豆、红薯和青菜。
海底捞的番茄和牛油底料,一酸一辣,完美搭配。
排骨浸泡一个小时,焯水去除血沫,另烧一锅干净的水,加花椒、八角、新鲜西红柿、红枣、桂圆干和料酒,清炖一个半小时。
等待的间隙,慢慢收拾配菜。
准备食材的过程繁琐又治愈。
冬瓜削皮,切成均匀的薄片;土豆和红薯容易煮烂,可以切得厚一点儿;青菜和金针菇洗干净,凑个什锦拼盘……
将杂乱无章的肉和菜分门别类,整理装盘,容不得分心,忙并充实着。
等排骨煮得差不多,连肉带汤倒进鸳鸯锅里,加入不同的火锅底料。
汤汁很快沸腾,程晋山夹起一大筷子牛肉卷,放在牛油锅底里搅拌,眼巴巴等肉熟。
趁这功夫,调两碗蘸酱。
油碟很香,芝麻酱配蒜末和老陈醋也能解腻,每个人口味不同,选择也不同。
乌鸡卷涮番茄锅,舀半碗汤品品,滋味很开胃。
鸭掌要煮好一会儿才能入味,鸭肠却只需煮上十几秒。
丸子争先恐后飘起来,像一只只小船。
项嘉辣得鼻子通红,不停吸气。
她打开冰箱,找出两罐冰啤酒,给自己开了一罐。
程晋山见她喝得猛,伸手阻止:“太凉了,我给你拿果汁。”
“我想喝。”项嘉推开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罐,继续吃菜。
啤酒喝完,还有红酒。
混着喝容易醉,程晋山不敢硬拦,只能和她抢着喝。
喝到最后,项嘉脱掉外套,解开衣扣,眯着眼睛看他:“程晋山,做不做?”
程晋山看着她露出来的胸衣——他给她挑的,样式保守,却带着水滴吊坠和一圈黑色蕾丝,很符合他的审美。
他咽了咽口水,摇摇头:“你喝醉了,今晚不做。”
她不太清醒,心情又不好,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这时候做点儿什么,也觉得是在欺负她。
来日方长,他才不会趁人之危。
就是这么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忽然戳中项嘉泪腺。
她伏在餐桌上,抽抽噎噎哭起来。
程晋山最怕她哭,连忙蹲到她腿边哄:“好好的哭什么?我又哪里惹着你了?”
他尝试揣摩她的心理,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做,我很想的,明天早上好不好?等你睡醒,几次都行!”
项嘉张开手臂抱住他。
抱得很紧,勒得他几乎窒息。
她附在他耳畔轻声问:“程晋山,你想不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啊?”
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就像魔鬼附体。
他越喜欢她,越珍惜她,她就越不安。
她也想鼓起勇气,回报给他一点儿坦诚。
其实,她怕得厉害。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等他知道了她的黑暗秘密,知道这具他亲过爱过的身子有多少男人碰过,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她挣扎了很久。
迷恋伴随怀疑,快乐紧跟疼痛。
她第一次知道,爱情原来是这么折磨人的东西。
可骨子里病态的一面蠢蠢欲动,她又很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爱她。
他的那份真诚又热烈的感情,够不够支撑他接受全部的她。
此时此刻,问出这句话的项嘉,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没有醉,她的酒量很好,意识也很清醒。
她带着哭腔道:“我……我只说这一次……”
以后肯定也没有勇气再提。
程晋山深吸一口气。
“我想知道。”许多疑问压在心里很久,像块沉重的大石头,他很诚实地回答她的问题,与此同时,将人抱到沙发上,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
他打开所有的灯,倒了杯热水给她,握住紧紧蜷缩在一起的手,用力掰开,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愿意说,我就认真听。什么时候不想说了,咱们就上楼睡觉。”
他知道她要说的,是一段可怕的往事。
他尽力营造充满安全感的环境,尽力让她觉得,再可怕也已经过去,他不会大惊小怪,更不会嫌弃她,厌恶她。
主动权在她手里,想说就说,想停就停。
他喜欢她,这一点永远不可能改变。
项嘉定了定神,断断续续地讲起过去。
她带他走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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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9
血燕窝(高虐慎入)
在没有爱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不会觉得父母有错,只会觉得自己有错。
一定是她做得不够好,不值得被爱。
可项嘉真的已经很努力。
配合妈妈和不同的摄影师叔叔拍摄大量写真,赚了不少钱,女人交了位比她小几岁的时髦男朋友,暂时消停下来,痛快享受人生。
照片外流,在学校掀起不小的风波,项嘉被迫转学,性格也变得更加孤僻,学习却越来越拼命。
任由女人将自己打扮成洋娃娃,她说着天真稚气的话:“妈妈,等我考上重点大学,找到好工作,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买很多很多漂亮衣服和首饰。”
女人翘起猩红的嘴唇,把她搂进怀里,亲亲热热地夸奖:“我们家宝贝最孝顺,最听话,妈妈最爱你。”
穿着花衬衫的叔叔却在旁边出主意:“考大学有什么好?不如进娱乐圈。囡囡长这么漂亮,以后说不定能当大明星,让你妈妈躺人民币上睡觉!”
女人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未来的大明星,肯定不能有太多黑历史,拍摄工作暂时搁置,从短期来看,对项嘉也算好事。
她懵懵懂懂地听从妈妈安排,练钢琴,学跳舞,初中还没毕业,就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单薄脆弱的小船,在寒风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儿,从人生的这一个漩涡,流向下一片险滩。
她变得越来越美,走在路上都会被星探纠缠,妈妈的手包里塞满了名片。
项嘉本能地意识到这种美丽附带的危险,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不爱交际,不爱说话。
可妈妈说这样不行,哪个混娱乐圈的女明星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女人带着她见各种奇奇怪怪的人,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像盯着肥肉,在饭局中多坐一会儿,浑身像是糊满黏稠恶心的胶水,每一个毛孔都浸满烟味和酒味,回到家要洗很久的澡,才能把自己变干净。
十六岁那年,妈妈替她报名参加一个国内知名的选秀节目。
项嘉凭借漂亮外表和专业舞蹈,顺利通过海选,一路晋级。
穿着裁剪得宜的演出服站在后台,她有些难过地想——如果比赛顺利,以后大概是没机会读大学了。
可出道能赚钱,能让妈妈开心。
妈妈开心,她就开心。
项嘉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
她天生就该吃这碗饭,轻而易举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光芒四射,无人能及。
可她不知道,她的妈妈利欲熏心,反复无常。
半决赛的庆功宴上,项嘉喝下一杯加了料的果汁,变得昏昏沉沉。
她被妈妈亲手扶进酒店房间,送到年过半百的男人床上。
本地的商业巨擘,这个综艺节目幕后最大的投资方,一眼看中了她,点名要她做金丝雀。
娱乐圈的水那么浑,能不能成名还未可知,攀上这座金山,却是实打实的荣华富贵。
女人果断倒戈,对女儿的愿望和努力视而不见,肆无忌惮地摆布她的身体,毁灭她的人生。
等到项嘉清醒,大错已经铸成。
她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蜷缩成一小团,哭得肝肠寸断,拒绝面对床单上那一小滩血渍。
男人叫秦颂章,充满上位者的气场,不怒自威,对这个天真单纯的少女却表现出几分耐心。
“钱已经给了你妈妈,好好跟着我,不会亏待你。”他给她看转账记录,连续好几笔,加起来是天文数字,“三年之后,如果你想走,我可以给你自由。”
十六岁到十八岁,是一个少女最娇嫩最宝贵的青春。
年纪越大,越渴望年轻的身体,充盈的活力。
哪怕什么都不做,单这么看着闻着,也会觉得逝去的岁月短暂倒流,自己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整个世界彻底颠覆。
项嘉不死心,拼命拨打妈妈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直到很多天后,她搬进秦颂章买的别墅,看着多到夸张的佣人走来走去,这才接到女人发来的视频请求。
女人在海边度假,享受着陪玩男模的按摩服务,不但毫无愧疚之色,反而开始邀功:“我们宝贝儿真争气,真有福气!秦先生对你不错吧?妈妈不会害你吧?哎呦,这么大的别墅呀,有没有钢琴房?有没有游泳池?”
她压低声音,劝项嘉道:“妈妈知道你心气儿高,可你仔细想想,真进了娱乐圈,不知道有多少大佬想要潜规则你,妈妈就算想保护你,也不一定次次都拦得住。秦先生这棵大树就不一样了,只要跟着他,谁敢欺负你?把他哄高兴,没准儿还能出钱给你拍电影呢!要个女主角,以后照样当大明星!”
项嘉气得直发抖。
她将手机重重摔到对面的墙上,放声大哭。
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到底还是成了有钱男人的金丝雀。
不是没想过逃跑,可秦颂章将她看得很紧,别墅除了佣人还有保安,更安装了先进的监控系统,插翅难飞。
而且,她还没成年,也没什么养活自己的本事,就连最基本的生存技巧都很缺乏,顶着张祸水一样的脸贸贸然逃出去,说不定下场比现在更惨。
平心而论,秦颂章出手阔绰,对她很不错。
佣人们对她毕恭毕敬,早晚准时端来两份顶级血燕,盛在精致的小瓷盅里,说是可以美容养颜。
可她看着血肉模糊的补汤,只觉得是在讽刺自己。
就算她咳出血,豁出命,殚精竭虑搭建一座巢穴,在妈妈的眼里,也比不上亮闪闪沉甸甸的黄金鸟笼吧?
秦颂章有家室,还有好几个情妇,一个月只来三四次。
或许是年纪渐长,他对性的需求并不大,三次里有两次是和她纯聊天,问她最近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可剩下的那一次,对项嘉也如下油锅一样难捱。
她选择把自己灌得烂醉,让他奸尸。
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自欺欺人,假装还干净。
秦颂章也不生气,发泄过后,还会交代佣人给她清洗。
项嘉大概是秦颂章诸多女人中,最安分的一个。
不争宠,不闹事,对物质要求很低,还按时按点吃避孕药。
她令他想起自己的初恋——那个文艺又忧郁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