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永夜
采云之美,不是惊心动魄,而是这西娥草原拥有的野性与恬淡相结合,与其他西娥女子相比,她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此时她的眼睛犹如深邃的湖泊,闪烁着智慧和温柔的光芒,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西娥的女子大大方方的,肥马帮的儿郎如通妇人般窃窃私语。
“好俏的西娥妹子……”赞美之语最终化成这一句。
“古山兄弟,我是额尔登,是此次参加乌驮慕大会的领头,与我等一道去穆喀地如何?”额尔登纵身上马,笑着邀请古山一家通行。
见额尔登上马,其他肥马帮汉子争相上马,密罗峡谷一下子畅通了许多。
“很高兴认识额尔登兄弟和诸位勇士。”古山抱拳。
人马多,密罗峡谷窄,众人走得慢,额尔登走在最后面,与古山一家并行。
额尔登十分健谈,话里喜欢拐弯抹角的藏着智慧,“今年西娥的收成都不错,各部落牧民都很高兴,我们肥马帮也很高兴。”
李道然看向采云,他记得采云说过,肥马帮是众多部落特殊成份的牧民组成的草原孤狼,西娥百部平时并不团结,时常会有部落之间为了水源、地皮、繁衍等等问题交战,肥马帮一边趁此在战场上作乱,一边帮助普通的牧民,以此赢得他们的尊重,并以此为荣。也因此肥马帮不受部落权贵待见,甚至有疯狂的部落安插间谍,专门袭击肥马帮,肥马帮近几年声势收缩,不再接纳新的人员。
所以,对于肥马帮参加乌驮慕大会这件事情,古山等人很诧异,不知道这个额尔登打的什么主意。
“我们都尊重肥马帮的兄弟,你们是实实在在的帮助牧民,免于战争的迫害,所以每年狼神节都会献出牛羊,今年丰收,大家都可以过个好年。”古山笑道。
额尔登点点头说道:“我们的牛羊越来越多,兄弟却越来越少,部落的冲突越来越多,牧民越来越少,这些年天灾越来越多,日子都不好过,难得的丰收。”
“可以提前和古山兄弟透底,肥马帮都是西娥的遗弃者,就是因为不喜欢冲突和战争,被部落首领权贵指责抛弃,加入肥马帮就是为了牧民,为了更好的生活。”
“我们帮助他们寻找水源,寻找丢失的牲畜,寻找丢失的兄弟姐妹,击杀南方伪装商人的探子,击杀欺负女牧民的畜生……”
额尔登说着一件又一件往事,诉说着肥马帮的所作所为,他们的理想与愿望。
古山点头说道:“是啊,十几年了,肥马帮一直如此。”
“你们参加乌驮慕会遭到很多部落的反对,部落之间因为乌驮慕大会会暂时放下仇恨,但是对肥马帮不会。”
额尔登驱赶前方的兄弟走快点,前面不少的年轻人转头过来偷瞧后方的采云,峡谷本就曲折,这些人竟然还磨磨蹭蹭。
额尔登道:“首领知道,但因为一件事情,肥马帮需要参加乌驮慕大会,想必你们也有耳闻。”
古山与弥桑对视一眼,显然他们知情,采云眼神阴郁,默不作声,她也知情,李道然茫然的盯着额尔登问道:“什么事情?”
额尔登瞥了一眼李道然,这个十岁大的孩子被父母保护的太好了,他有幸福的童年。
古山出言道:“额尔登兄弟,还是快些走吧,西娥的下一代还是要光明为好。”
额尔登闻言点点头,继续赶着马和前面的兄弟。
李道然没有得到额尔登的答案,再次看向采云,采云回望,手上摸了摸骏马的鬃毛,漆黑的毛发被她拧成麻花小辫。
“到底是什么事?一个都告诉我。”李道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内心忧愁万分。
……
“要出峡谷了!注意通煞风!”
不知道是前面哪位先喊了一声,后方的人群都精神振奋了起来。密罗峡谷的枯萎荒凉是西娥草原独有的裂痕,他们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大家都整齐的戴上兜帽面罩,峡谷入风口,走到此处,会明显感受到风力更为强劲阴冷,平缓的气流由开阔的西娥草原流入密罗峡谷时,风速会增大加速流过,草原的传说是夜晚邪物会顺着风躲入峡谷,当流经峡谷时,风力减缓,邪物跳出风头,留下哀嚎鬼叫随着风流出峡谷,直至风力消失殆尽,当然邪物只是旅者的传说,这风被称为“通煞风”。
李道然闭着眼睛躲在古山地怀里,古山的披风非常宽大厚实,将李道然包裹其中,自已则戴上兜帽与面罩,马儿嘶鸣,顶着通煞风前进。
李道然在披风内感受不到风的温度,只有古山的温暖气息,他作为父亲的温度,让李道然久违的感受到了十足的安全感。
当披风打开,李道然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幅员辽阔的草原铺在眼前,他们已经走出了密罗峡谷,外面的世界山水如画,微风吹过,湖泊倒映着蓝天白云,波光粼粼。
“太美了!”
李道然目不转睛,由衷赞叹。
“啁……”苍鹰盘旋,始终跟着队伍,像是在保驾护航。
古山笑道:“古塔安达一直在等我,我们快走。”
额尔登来到古山马前,“古山兄弟,我等就不与你并行了。”
说完就调转马头,夹紧马肚跑到肥马帮前面,领着几十人的大队伍绕着湖泊走了。
“阿爸,肥马帮的人真有意思。”采云立直身子眺望肥马帮人的离开说道。
古山点点头道:“这个年岁,像他们一样的人太少了,大部分都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一顿饱饭就够他们为权贵卖命了。”
弥桑笑道:“你当年怎么没去肥马帮,你也是古塔部落的遗弃者。”
李道然闻言瞪大了眼睛,古山笑道:“我有古塔安达照应,怎么能和其它部落对着干,古塔安达也不会答应,况且不是遇到弥桑你了吗?”
采云笑着握紧弥桑的手,“阿妈,阿爸可是从来没讲过和你相遇的故事。”
李道然也竖起了耳朵。
弥桑笑面如花,轻声讲述着和古山这个男人的往事,每每讲到动情处,古山会不留痕迹的转过头去看风景。
……
讲着故事骑着马,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古山一家本是吊在肥马帮的队伍后面,现在是彻底看不见肥马帮了,沿着明珠穆娜湖泊走了片刻,李道然看见了在湖泊边上扎起的一座座洁白的蒙古包,与他之前住的古山家的蒙古包式的帐篷可一点都不一样。附近的牛羊也多了起来,骑着马可以看到许多的队伍从四面八方缓缓行来。他们个个穿着鲜丽的节日盛装,兴高采烈,四处游逛,谈天说地,见到古山一行人热情的打招呼,年幼的孩子们随着他们的马唱歌跳舞,唱的是草原的儿歌,表述的是欢迎亲朋好友的意思。
到了这里,古山下马,一人牵着自已和妻女的两匹骏马走进集市,蒙古包之间的巨大空隙被牧民商贩挤记,卖着自家的奶酪盐巴等物,早已来往的部落安顿好便开始四处交易闲逛,这里热闹非常。
乌驮慕大会举办时间为五天,允许各个部落前来参加,他们的集市与蒙古包搭建在外围,并且在蒙古包上方插上自已部落的图腾,用以区分。
采云与李道然很是兴奋,坐在马上左瞧右看,这是一场大型的聚会,每年也就那么三次,每年都可以看见不一样的人和事物,比每日放牧的枯燥乏味有趣多了。
前方人群越来越多,场地也越来越大
古山昂着头仔细寻找着古塔部落的图腾。
“阿爸,那里围着好多的人,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采云呼喊古山。
古山摇摇头道:“先找到古塔安达的部落安顿下来再说吧。”
走过挤在一起的人群,古山发现这些人围在一起并不是高高兴兴的,都是不通部落里精壮的汉子。他踮起脚尖,在人头攒动的交错下看到了额尔登。
“果然这些权贵将肥马帮被围了起来。”
“我倒觉得那个额尔登是故意的,你看他还在那笑。”采云坐在马背上,没有人能遮挡住,她看的更清楚。
弥桑说道:“肥马帮对这些部落权贵失望透顶,当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碍于今天是乌驮慕大会,大家都不允许携带武器,不然额尔登就笑不出来了,早就被割了头。”
“是啊,几十个部落都和肥马帮不对付,古塔安达倒与他们并无纠葛。”古山笑道。
“古塔大哥是百年难得的首领,收拢了周边的散小群落,合归古塔部落,培养的勇士都是骁勇善战,马上的好手,并且培植作物,牲畜繁衍,部落下的牧民都能安稳生活。”弥桑说道。
李道然对这个叫古塔的产生了浓浓的兴趣,这是个首领,相当于丁宣城的城主,而他善于和城主打交道,所以很想见见这个备受古山夫妇推崇的这个人。
五六群人身着各异的服饰,代表着他们自已的部落,花花绿绿,精壮的汉子长辫扎起,各个摩拳擦掌,前排的是三个戴着镶嵌玉石高帽的老者,并排的是两个戴着精致帽子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老者背着双手,采云看到他的手上两个大拇指都穿戴着绿色的翡翠扳指,扳指遮住了他虎口的老茧,这是个铁血的部落首领,张着虎目瞪着前方的额尔登等人。
“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乌驮慕欢迎新朋友,肥马帮的人还未检查武器,你们最好老老实实的脱干净,你背弃了我的兀良哈的姓,就不再是我兀良哈部落的孩子。”额尔登也格气呼呼的说道。
众人听到额尔登也格首领这么说都感叹他的确是个大义灭亲的铁汉子,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兀良哈首领未免小气了些,我肥马帮未成立前也都是各部的民众,乌驮慕大会虽然十几年没参加,但也会尊重乌驮慕的传统和狼神的遗泽。”额尔登笑眯眯的看着自已的父亲。
“阿爸……”额尔登随后轻声呼唤。
额尔登也格气的胸前两根辫子抖动,嘴上的胡须爆炸开来。
“eqige
yin
qin
tologai,eqige
yin
qin
tologai。”
额尔登也格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飞的到处都是,额尔登听了哈哈大笑。看到头领笑了,身后的肥马帮汉子也哈哈大笑。
都笑了,额尔登也格阴沉着老脸,“拓云良部、米尔咯部、波尔金部、兀立科察部,五个部落都对肥马帮恨之入骨,其中他们的族人被骗入肥马帮的最多,百部都不承认你们在西娥的地位,你们无权在西娥驰骋,肥马帮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肥马帮在两部交战中,肆意掠夺物资,抢走牧民牛羊,干涉两部之间的正常争斗,违背了狼神定下的部族誓约。”
额尔登面色不变,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他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采云,看热闹的牧民也团聚过来。
他厉声说道:“西娥从来都是部落强大便觉得可以囊括一切,部落势小,要么顺从献出子女让奴,要么马踏牧场赶尽杀绝,你们这些大部落从未考虑过小部落的想法,只想要自已的名声和地位。小部落的男性被屠戮,他们的妻子儿女和牲畜被掠夺,这些都是你们彪炳的功绩。”
来此的牧民本是看热闹的,没想到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居然在讲身边事,一个个止住了谈笑,痴痴的望着,竖耳聆听。
“肥马帮终究是祸害,破坏了狼神和西娥草原的规则,这几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今年难得丰收,我们几个部落也不愿意与肥马帮刀剑相向,你们参加完乌驮慕大会后回去就解散吧。”
说话的是戴着高帽的老者,他拦住额尔登也格,这个老子说不过儿子,看来得自已出马。拓云良先图是拓云良部落的祭司,他不像其他部落的祭司身着奇装异服,整日独来独往,今日的乌驮慕大会由拓云良部落的祭司进行祭祀,祭祀完才会进行各项比赛活动。
“你也闭嘴,身为拓云良部大祭司,为记足自已的一丝权利,假借狼神制定了百十种奴役牧民的律令,你好狠的心。”额尔登似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人越来越多,他反而越来越镇定,骂起以前的这些长辈来毫不费力。肥马帮的汉子紧紧的围在他的身旁,人群将他们包围在正中间。
李道然注意到,古山一家因为多听了两句现在反而出不去了,后方围记了人。
李道然小声说道:“阿爸,我们出不去了。”
古山拽着缰绳,向着人群的反方向挤去,因为牵着两匹马,倒没什么阻碍到他们。李道然回头望去,额尔登双手叉着腰,鼻孔向着天,劈头盖脸的痛骂这些人。
“他们真是来吵架的?会不会打起来?”李道然问向采云。
“乌驮慕大会不允许动武,有什么问题都在比赛中解决。”采云也在看额尔登。
拓云良先图气歪了鼻子,竟被这个小辈指着鼻子骂!“我至北拓云良部人人安居乐业,你这肥马帮野人胡说八道。”
拓云良部落的勇士连连称是。
额尔登也格趁机骂道:“eqige
yin
qin
tologai。”
“你至北的拓云良部落安居乐业?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意隐瞒,与西娥至北接壤的北疆,成千上万的野民在向西娥进发,他们的家园已经被黑暗蚕食了,首当其冲的就是拓云良部落!”
额尔登的声音太大了,震得在场每个人焦躁起来。
黑暗蚕食北疆,不少的部落已经收到了消息,但他们不信,以为是北疆的野民在密谋着什么。
“你们一个探子都不肯向北疆去放,全都想方设法的朝肥马帮安插,今日我肥马帮来此,一为告诉西娥百部,若黑暗来袭,永夜将至,百部需暂放恩怨,团结一心。二为告诉百部牧民,得我肥马帮庇护者,今年狼神节不要牛羊,出家中男丁前往至北,与百部联合击杀北疆野民!”
“西娥绝无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