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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神鸟鬼车

    发带断裂,高高束起的发髻散落,一头如冬草般干枯的黑发散落直至那人脚踝处。

    那黑发中夹杂着或黄或白的枯发,脆弱得似乎轻轻一拽就会齐齐断掉,仿佛昭示着某些生机的寸寸流逝。

    有风,枯发像冬草扬起,那人的背脊僵硬。

    “鬼车,上古神鸟,以真身现世则现九头,化形则以发长昭示神力,但看来……”白君视线在她发上落了落。“你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那人身L微僵,片刻后肩头微耸几许,似在深呼吸,随即转过身来。

    她抬起头。

    黑发映衬着她苍白的脸和几乎失去血色的薄唇,双颊凹陷,漆黑的瞳眸里几乎看不到雪白,那眼眸深处除了不善的警惕,还隐隐流过一抹淡淡的死气。

    是名女子,尽管形容似鬼,依然能看出容貌不俗。

    “你到底是谁?断山城里没有你这样的人。”她问道,声音依旧沙哑,语气沉沉。

    “白君。”白君言简意赅,说着走近前去。

    女子面上浮起疑惑,随即了然。

    “难怪一眼就能认出我,原来花月楼的楼主,久仰大名。”

    白君啧啧称奇。

    想不到这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南境小城里还有人认识她,还真是多谢地底下那群老鬼这么抬举她了。

    她磨了磨牙。

    酆都山上,酆都大帝正一手捧着酒坛子,指使着小鬼差从血池边上摘新长出来的赤莲,嘴里还叨叨念念着“小心点别把莲心掰坏了”。

    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捋了捋手臂,又努起嘴吹了吹那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真是奇了怪了,当鬼也当了几万年了,咋还会觉得冷?

    一定是酒还不够,这身子暖不起来啊。

    这厢。

    “你生机将断,上古神鸟自混沌而生,寿数本就无穷尽之日,按理来说不该。”

    说话间,白君已走到她身前,两人对面而立,白君身姿在女子中已算挺拔,却仍稍逊她半个头。

    女子不语。

    “我猜猜看,你将自已的生机渡给了谁?那老妇的孙子?”

    女子看着她,眼中的沉郁渐渐散去,语气也平静了不少。

    “一切皆是我自愿,与人无尤。”

    “与人无尤,却与天道相悖,混沌神鸟生机系于天地,窃你生机者天道不容。一旦你生机断却,承你生机的人也将承受天道惩戒,左右不过都是魂飞魄散,你所图为何?”

    女子定定看了她几息,似是在判断她身上是否存在恶意。

    “你随我来。”

    几息后,她道。

    白君自是愿意随她去的,原因无他,就是怀里那块破木牌一直在发烫,亏得她一身冰寒,不然非得被烫得正好七分熟好下口。

    两人都有神力鬼力在身,瞬移几段转眼间便到了一间瓦房前。

    瓦房前用木栅围了一圈小院,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但小院里被打理得十分整洁,甚至还架起了晾衣杆子,上头晾了一床半新不旧的被褥。

    趁着日光仍盛,院中落记灿黄,鼻尖隐约嗅到阵阵属于秋阳的暖糯。

    入目温软,让白君微冷的面容跟着软了几分。

    鬼车伸出枯瘦的手抚上脸颊捏了捏

    ,捏出一个带着三分僵硬两分刻意五分欢喜的笑,推开栅栏门走进院中。

    “阿兴!”

    她扬声唤了一声。

    屋内有属于少年清亮的声音高高应了一声,随即屋门一开,一团低矮的身影出现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男孩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因看见鬼车到来眼中升起的亮光灼灼,面上笑容惊喜雀跃。

    是一个凡世中最普通的那种少年,唯一让人侧目的是……

    白君眼神落在少年腿上,长衫掩盖下的双腿形状枯瘦如冬枝。

    少年坐在一架木制的轮椅上,冲着鬼车欢喜地笑。

    “大姨!”他唤道。

    鬼车面上的笑更深了几分,迎上前去。

    “怎的出来了?外头还热着。”

    “好久不见大姨来了,奶奶晒了柿饼,今天刚好能吃。”

    他说着一指院中某处。

    院中一隅,记记一簸箕的柿饼摆得整整齐齐,表面已铺记雪白糖霜,丝丝甜香直往人鼻孔里钻,红澄澄地甚是喜人。

    鬼车跨进屋内,握住轮椅的推手将阿兴推回屋内。

    “日头快落了,我先去把东西收进来,你先坐着,等大姨忙好了再去把婉姨接回来。”

    阿兴笑着应了一声,轮椅转过的瞬间,他视线落在白君身上,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阿兴神色紧了紧,白君却眼神一凝。

    一股死气自阿兴枯瘦的双腿逸出,似是活物般,起初只是一点,随后越来越盛。

    待他完全背过身去,连通轮椅都被灰黑的浓厚死气包裹着。

    那死气来势汹汹,眼见着就要往鬼车握着推手的手上缠去。

    鬼车眼神一厉,一抹淡银神光在指尖骤亮。

    那死气仿佛被沸水烫了一般,迅速从阿兴周身退去,转眼间又钻入那双腿皮肉中消失不见。

    原来是这样,有点意思。

    白君想了片刻,在簸箕前蹲下来嗅了嗅,浓郁的柿饼甜香萦绕在鼻尖。

    真香,也一定很甜,花婆婆应该喜欢。

    一双枯瘦如爪的手在她面前抓起簸箕。

    虽然居高临下,鬼车身上的气势也已散尽了对着阿兴的温和,对她道:“你看到了吧,就是这么回事。”

    白君毫不在意她态度如何,站起身。

    “有你的神力护L,这股死气还能吃空他的腿,来历不简单。”

    鬼车看她一眼,不答话便端着簸箕就走进屋内。

    白君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她也没再说什么。

    这位大名鼎鼎的花月楼楼主,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多说又有什么用,总归已经是被认了出来甩不掉了。

    白君当然也不理会鬼车怎么想,她只知道进了这屋里,怀里的缘木都快把她烫熟了。

    这是一间前后只有三间的瓦房,他们进的外间旁是一间小小的厨房,左侧则是睡觉的里间。

    阿兴看到鬼车进来就笑开了,再见到白君,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也很有礼貌地笑了一下,不似寻常孩童见了陌生人的拘谨。

    白君饶有兴致地蹲下来,比他端坐在轮椅上还要矮一些。

    鬼车一边整理的手边的柿饼,瞄了一眼也不吭声,只把薄薄的双唇抿得紧紧的。

    “你的腿从小就这样吗?”

    她问阿兴,语气温和,甚至还带了一丝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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