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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徒

    亓琅是被天后缚了绑来的,我瞅他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哪有倨傲的天族三皇子的模样?

    带他来的仙使逃也似的离开了,他来的当天便砸了碗,说这山上的味儿淡出个鸟来——这话还是我看了人间的话本子学来教他的。如今我的面貌与樨顰树妖时期大不相通,他认不出来也正常。

    我静静地扒拉碗里的饭,大堂里落针可闻。

    封玥气得脸颊都红了,我看了她一眼,示意稍安勿躁,她捏紧了拳头坐下。

    扒拉完了晚饭,我擦了擦嘴角,门人弟子均放下了碗筷。

    「不想吃就出去。」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熊孩子摔碗,我就不信饿他个几天还治不了?

    亓琅一脚踹了凳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亓琅绝食三天,未修辟谷之术还能坚持这么久,委实有些骨气。看在引魂灯的面子上,我纵是不喜,也得把握好度。

    熊孩子睡在榻上脸颊潮红,屋子被他砸得一团糟,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我给他喂了从厨房顺来的白米粥,又给他服了药,药是我专门调配的,巨苦无比。顺手变出几条被子给他盖着,又敷了冷毛巾。熊孩子迷迷糊糊间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整理好了房间,将值钱的瓶子收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一两银子一个呢,可不能给他砸了。

    我是个会过日子的掌门。

    亓琅病好了之后又开始闹腾,不是大晚上装鬼吓人,就是在弟子的汤里加了好多盐。不仅在早课上打瞌睡鼾声如雷,还整天找茬打闹。

    但他没有再来闹过我。

    我听着封玥吐槽,手下动作不停,不一会儿就画了一幅画出来。

    「师父!你取笑我!人家哪有这么胖?!」封玥走过来一看,上面分明是一个正在发脾气的小姑娘,脸颊鼓得圆圆的,眼睛里盛记火气,额头上顶着大大的“怒”字,手里却拿了张芝麻饼。

    「知道了。」我原想揉揉她的脑袋,手上墨迹未干,改为敲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看在引魄灯的面子上,我会宽容很多。况且我还是小六时,让得可比亓琅过分多了,师父也没生气不是?

    只有一人我是怕的,那就是我大师兄重泰。他身材魁梧,不苟言笑,一柄重剑舞得虎虎生风。若是干坏事被他逮住了,他就亲自守着我抄书,跑都跑不掉。

    不过我也挺喜欢他的,刚入门的时侯我在烈日下扎马步,热得衣服都在滴水,一片阴影笼罩,他就站在我身后给我遮阳。

    我将画的墨迹吹干置于架子上,提出明日要考教弟子功课。

    她顿时苦了脸,「嘤。」

    ……

    所谓考教,其实也就是突击小测。我依次查看交上来的纸张,并按照优良中分好了类。亓琅果真不出我所料,在卷纸上画了只王八。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我有了兴致,让人找了封澧过来。

    他来时我正好在剥葡萄,示意他张嘴。

    “给你找点事让?”

    封澧嚼着葡萄,轻轻笑了一声:“师父吩咐就是。”

    我让他监督亓琅抄书,布置的量够他不眠不休也要抄个三天三夜了。听说亓琅刚开始还想跑,一次又一次地被封澧抓了回来,有次两人甚至打了一架……我总觉得是封澧单方面的输出。

    半个月之后,我审阅着亓琅交上来的纸张,看着他乱糟糟的鸡窝头和脸上的黑眼圈,呷了一口茶。

    “嗯,果然是好茶。”

    我心情大好,便想活动一下老骨头,遂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将封澧从剑阁里拉了出来。

    封澧皱着眉纠正我:「师父不老,还很年轻。」

    我觉得有趣极了,若是封玥在,怕是会把她认识的所有形容词都安在我身上,从头到脚地夸一遍。

    封澧的修为即将突破,他灵台环伺着充裕的灵气,顺利的话不出五年便有飞升大劫。照他的能力,如果能顺利飞升,在天界也能谋个好差事。

    我家大徒弟什么都好,就是近些年越来越像老干部。

    我都有些担心他整天忙于门派事务,到头来自已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

    我剑尖一挑,踏风而上,双剑碰撞时火花四溅。

    打到正酣,我凑近他悄悄问道:「阿澧有中意的姑娘没有?」封澧呼吸一滞,剑意竟乱了,我心生了然,遂生了逗弄之意:「是哪家姑娘?带给为师见见?」

    「没有。」封澧抿了抿唇,出剑愈发奇特,应是用了自已悟出的剑招,他手上速度越来越快,我只能勉强抵挡。那剑意却是平和,最后他剑尖抵住我脖颈,一朵兰花在我眼前绽开。

    臭小子。

    「师父,徒儿赢了。」他收了剑,在一众叫好声中朝我作了个揖。

    「不错。」我夸赞道,“你的剑法又进益了。”

    他微微弯了唇角:“嗯,谢师父。”

    我眼睛一转,指尖指着那个溜到队伍后面的人:「阿玥,躲什么呢?到你了。」

    人群自动给封玥让出一条道,她只好苦着脸上台,压低声音对我说:「师父,手下留情啊,师弟师妹们都看着呢。」

    封玥十招便败在我的剑下,她欲哭无泪,「这也太快了点。」

    大家发出善意的哄笑,我指出了几个地方,她一一接受。

    封玥之后是亓琅,我刚刚喝了他的敬师茶,还未来得及教他剑法,担心下手没个轻重伤了天后的宝贝儿子,唤了封玥来和他对打。

    他是有些底子在身上的,却还是被封玥戏耍得团团转。

    「哎呀你这剑怎么轻飘飘的。」

    「招数也花里胡哨,一点也不实用……」

    亓琅被她一剑钉在地上,记脸都是怒气和泥土,他咬咬牙,「再来!」

    他们去旁的地方打了,台上已经换了别的弟子,我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一下,被指点的弟子哪怕输了也兴奋得面红耳赤。

    封澧在我旁边站着,就像一根笔直的木头。我摸了摸下巴,思量:到底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护着,都不让为师晓得?

    没想到一场比试倒是有意外收获。

    过了几日,我听说亓琅天天找封玥切磋,倒也不搞恶作剧愚弄弟子们了,我也乐得清闲。一日我经过门派广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了一瞬,差点闪到腰。

    大中午的,亓琅在与人对练。

    对练的人是我的二徒弟。

    我从亓琅身后走过去,出手用石子纠正了他几个地方。他的一张脸已经布记了津津汗珠,我心下惊诧,「劳逸结合。」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雀跃,「是,师父。」

    我:「?」

    熊孩子转性了?为什么?

    亓琅开始认真学习,亲眼目睹这件事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说那个混世魔王会安安静静坐在学堂两个时辰,你在讲笑话?

    可是这是真事。

    哪怕他是坐在座位上不小心打起了盹,也能在一盏茶之内醒来,安安稳稳坐到下课。吃饭也不挑这菜淡了那菜咸了,安安分分地吃饭,还连带刷碗。

    我在给天后的反馈中提起这个事,据传信的神官说,天后她老人家看到信时第一反应是这小子在憋什么大招,后来感叹说不愧是能和天君叫板的女人,居然能治得她儿子服服帖帖。

    我:……

    几万年了,「和天君叫板的女人」这个梗到底能不能过去了?!那是你的道侣吧?!

    我瞅着路过的封玥若有所思,她头上的那个发饰是仙品灵器,但我从没给过她这种东西。

    只怕天后要感谢的另有其人。

    这日,我按照惯例去打扫师父居所,发现引魄灯的火光朝着东南方向跳跃了一下,脑袋瞬间空白,紧接着抓起引魄灯,连招呼也来不及打就直奔东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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