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p>系统第八次向我发出警报时。</p>
我与顾泽嘉正在举办婚礼。</p>
他那个患有抑郁症的青梅打来电话。</p>
“泽嘉哥哥，对不起，我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永别了，你好好结婚不要找我，我只是割腕，很快血就会流干，一点也不痛，咳咳咳......”</p>
一阵虚弱的咳嗽后，她挂了电话。</p>
顾泽嘉双目猩红，疯了似的甩开我的手冲出去。</p>
我急忙追上去拦下他。</p>
他看着我，脸上满是焦急。</p>
“阿锦，瑶瑶她有抑郁症，我必须赶过去救她，去晚了她会死的，你别和她较真，婚礼延后......”</p>
“顾泽嘉，沈瑶她只是在演戏，她要是真想死，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了。这些年，这样的事还少吗？”</p>
顾泽嘉一把推开我。</p>
“沈瑶在等我，我不去她肯定会死！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苏锦你怎么这么恶毒？”</p>
我给顾泽嘉跪下，苦苦哀求：</p>
“顾泽嘉，求你别去，我会死的，真的会死......”</p>
顾泽嘉不耐烦地冲我大吼一声：</p>
“那你就去死！”</p>
吼完，他抛下我扬长而去。</p>
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我跌坐在地，眼眶胀痛，泪水无声滑落。</p>
又是这样。</p>
“抑郁症”这三个字，已经成了沈瑶的免死金牌。</p>
无论她做什么，顾泽嘉总会顺着她。</p>
就算发现她撒谎，也能轻飘飘一句抑郁症揭过。</p>
哪怕我们正在举办婚礼，沈瑶一个电话，他就能撇下一切朝她飞奔而去。</p>
脑海中的系统已经变得血红。</p>
【警告，宿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最迟在今天傍晚五点半在民政局登记，不然系统将终结您的生命。】</p>
顾泽嘉的车早已飞驰而去。</p>
我强忍身上剧痛，抖着手拨通他的电话。</p>
铃响十四声才被接通，顾泽嘉喘着粗气的声音传来：“什么事？”</p>
我望着头顶高挂的烈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p>
“只登记，可以吗？”</p>
“今天傍晚五点半之前，你到户籍所在地民政局来，我们登记结婚好不好？”</p>
顾泽嘉压着怒气道：“你就非得今天闹？”</p>
“顾泽嘉，我真的没时间了......”</p>
......</p>
“啊！好痛！泽嘉哥哥你弄疼我了！轻点......”</p>
沈瑶柔柔弱弱的声音盖过了我。</p>
顾泽嘉耐着性子哄她：“抱紧点，别摔了。”</p>
“顾泽嘉，我在跟你说话！”</p>
我声音都在抖，他却漫不经心敷衍我：</p>
“知道了，你等着，我会去的。”</p>
他大概觉得我在争宠。</p>
随便他怎么想，会去就好。</p>
只要他去，我就能活。</p>
可我在民政局等啊等。</p>
等到距离民政局关门还剩不到一个小时，我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p>
系统的警报一次又一次拉响。</p>
距离最后时间越近，身上爆发的痛越甚。</p>
我抖着手掏出电话尝试给顾泽嘉打电话。</p>
打了几个他都没接，直到第十个。</p>
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到他不耐烦地低吼：</p>
“又怎么了？”</p>
“你说会来的。”</p>
我艰难张嘴，一股腥甜喷涌而出。</p>
洁白的婚纱瞬间被染红。</p>
他没当回事：“瑶瑶这边离不开人，你等明天吧。”</p>
2</p>
“可我快死了，顾泽嘉，我真的没有时间了。”</p>
我被鲜血呛到，说话间血水喷到手机屏幕上，痛得我拿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p>
顾泽嘉声音冷冽：</p>
“苏锦你就非得和一个抑郁症的人斤斤计较？”</p>
“和你结婚之后我的时间都是你的，现在她刚割腕情绪很不稳定，你非要逼死她吗？”</p>
“在你眼中，一条人命还比不上结婚重要？”</p>
他叫我全名，意味着他此刻很生气。</p>
可明明，言而无信的人是他。</p>
“她有病可以找大夫找父母，为什么非得是你？多少次了？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真看不懂吗？”</p>
我拼尽全力说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p>
“你怎么了？”</p>
顾泽嘉终于察觉到我不对劲。</p>
我蜷缩在地上，口中血水汩汩而出，呛得我泪如雨下。</p>
他却没有耐心等我开口。</p>
“别闹了，不就是结婚吗？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过几天她就出国了。到时候，我所有时间都是你的，你想怎么闹都行，这几天你乖一点行不行？”</p>
“泽嘉哥哥你怎么这样！说好陪我的！怎么偷偷躲起来打电话？！不许打了！”</p>
手机上传来一阵嘟嘟声。</p>
痛意席卷我全身。</p>
我从包里费力翻出止痛药，一把一把往嘴里灌。</p>
可是没用。</p>
身上痛意炸开，一寸一寸吞噬我的生命。</p>
我控制不住浑身痉挛。</p>
脑海中倒计时还在继续。</p>
最后一分钟，顾泽嘉打来电话。</p>
我以为他来了，拼尽全力爬到手机边点了接听。</p>
“阿泽，我在......”</p>
“泽嘉哥哥，你娶我吧，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那样我的抑郁症肯定就好了，你答应我好不好？”</p>
我怔住。</p>
沈瑶的声音染上哭腔：</p>
“不答应就算了，抑郁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p>
“好啊......”</p>
【嘀——】</p>
【时间到，很遗憾任务失败，宿主即将被抹杀。】</p>
死亡是一刹那的事。</p>
剧痛袭来，我甚至来不及呼救，灵魂已经升空。</p>
民政局角落，我飘荡在半空，低头看去就是一袭婚纱，躺在血泊中的我自己。</p>
被病魔折磨了这么久，我的身体早已瘦了一大圈，几个月前预定的婚纱此刻穿在身上并不合身。</p>
就像我们从校园到婚纱数十载感情。</p>
日久不是生情，而是生变。</p>
他心中的那个人，早已不是我。</p>
我以为我会就此消失，灰飞烟灭。</p>
可一阵白光闪过，我却出现在医院。</p>
“泽嘉哥哥，我后悔了！”</p>
“如果当初父母逼我出国时，我能顶住压力不离开，你肯定早就娶我了是不是？”</p>
“都怪我太懦弱了，不敢与父母对着干，才让苏锦乘虚而入有机可乘......”</p>
沈瑶的声音尖锐刺耳。</p>
我飘在半空，身后是渐渐西沉的落日，眼前是紧紧相拥的男女。</p>
之前还在跟我保证会与我结婚的男人，此刻正死死抱着他的小青梅。</p>
他没有说话，沉默着将原本属于我的戒指缓缓套进她的手指中。</p>
太阳落山时，戒指也被套到根部。</p>
我就站在他们身边，苦涩在心底漫开。</p>
出了院，他才终于记起给我回电话。</p>
3</p>
可是顾泽嘉，我死了。</p>
死人是不会接电话的。</p>
铃声一遍遍地响，直到最后自动挂断。</p>
他拿着手机的手死死攥紧，一张俊脸漆黑如墨。</p>
沈瑶小心翼翼地问他：</p>
“泽嘉哥哥，你是不是要走？”</p>
不会。</p>
我笃定，他不会走。</p>
他绝不会为了我，抛下他最在乎的小青梅。</p>
“不会，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言而有信。”</p>
“这段时间我都会陪着你，你放心。”</p>
手机被扔开前，他还给我发了V信。</p>
【这么喜欢闹脾气那就闹个够，这段时间我们别联系了，彼此冷静一下。】</p>
而他所谓的冷静，就是带沈瑶到处吃喝玩乐，对她百依百顺，满足她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p>
他很忙，忙到没空想起我。</p>
在陪沈瑶时，他偶尔会抽空看一眼手机。</p>
只是再也没了我的骚扰V信和电话。</p>
界面干干净净。</p>
再也没人催他回家吃饭。</p>
再也没人叮嘱他少抽烟喝酒熬夜。</p>
他一定很开心吧？</p>
开心我的识趣和安静。</p>
沈瑶惯会演戏。</p>
在顾泽嘉第七次低头看手机时，她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嘴上却故作坚强。</p>
“泽嘉哥哥，要不你还是回去一趟吧？陪了我这么久，苏锦怕是真生气了......”</p>
“不必。”</p>
他收起手机，言语冷漠：</p>
“她真的被我宠坏了，连这种小事也要与我闹个不停，看来我得斟酌斟酌了，这种女人是否真要娶进门。”</p>
这种女人？</p>
我的心脏猛地一阵瑟缩。</p>
曾经把我当珍宝一般捧着的人，如今竟对我如此鄙夷不屑。</p>
学生时代，他得了肺痨，被家族抛弃，连最亲的人都离他远远的，他的小青梅更是远赴国外，打着父母逼她出国的旗号，在国外花天酒地夜夜寻欢作乐......</p>
是我，不顾被传染的风险，耐心细致地照顾他安慰他鼓励他......</p>
我一路陪着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终于有了如今的一切。</p>
他曾无比深情地对我说，此生绝不负我。</p>
然而，他的小青梅一回国，一切，就都变了。</p>
她轻轻松松就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p>
包括我的命。</p>
神魂剧颤，我死死摁住再没起伏的心口。</p>
哪怕早已在他一次次抉择中看得清清楚楚，可亲耳听到，我还是感到一阵剜心的痛。</p>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寂静。</p>
顾泽嘉轻嗤一声，心情愉悦地接听电话。</p>
他以为是我，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p>
“怎么？不闹了？”</p>
短暂停顿后，那边爆发出刺耳的大笑。</p>
“顾总，又上哪拈花惹草去了？居然还敢跟你闹？谁这么大胆啊？”</p>
顾泽嘉脸上的笑意散去。</p>
那边也没绕弯子：“悦澜会所来不来？”</p>
顾泽嘉刚想拒绝，沈瑶双眼一亮，他马上改口。</p>
“我带个不沾酒的来，你把饮料备好，等着。”</p>
他对沈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p>
我被迫跟着他们来到会所。</p>
霓虹灯刺得眼睛生疼。</p>
更揪心的是顾泽嘉。</p>
他们玩大冒险。</p>
瓶口恰好对准沈薇。</p>
4</p>
沈薇被要求与在座一个男人玩男女上下叠加俯卧撑。</p>
她毫不犹豫选了顾泽嘉。</p>
周围起哄声不断，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叹：</p>
“算了吧，要是让泽嘉家里那位知道，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了......”</p>
我自动屏蔽周围一切干扰，固执地盯着顾泽嘉。</p>
我赌他心里还有一丁点我的位置。</p>
他扫了眼一直安静的手机，挑眉一笑：“来吧。”</p>
【轰——】</p>
心中执念，彻底崩塌。</p>
周围再一次喧闹起来。</p>
有人录像，有人吹口哨，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p>
“顾哥威武！就不怕你家那位知道后疯狂轰炸你的手机？”</p>
他压在一脸娇羞的沈瑶身上，盯着桌上手机，报复性地勾唇。</p>
“怕什么？她又看不见。游戏而已，这也要管？未免太过小心眼了。”</p>
可是，我看得见。</p>
顾泽嘉，我就站在你身边。</p>
沈瑶躺在下面，顾泽嘉压着她做俯卧撑，气氛暧昧拉扯到极致。</p>
做着做着，沈瑶调皮地亲了顾泽嘉一口。</p>
干柴烈火瞬间燃烧。</p>
两人热烈亲吻，差点擦枪走火。</p>
没人听得见我的声音。</p>
我站在喧闹中心，独自成圈。</p>
自虐般掐着手心，眼中涩意翻滚。</p>
沉寂许久的系统忽然出声：</p>
【宿主，你可以背对他们。】</p>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华灯下，那个曾对我说过无数次爱我的男人。</p>
“不看，就不存在了吗？”</p>
系统迟疑：【至少不会心痛。】</p>
我含笑摇头：“没区别。”</p>
相反，看多了，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蠢。</p>
我居然天真地以为，我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随，这一生，谁都可能背叛我，唯独他不会。</p>
可我不是女主角，不给自己留有余地，全心全意地付出，最后全都成了他肆无忌惮伤害我的筹码。</p>
从会所出来，我们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他给我发的一条V信。</p>
【阿锦，你难得这么乖，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就当你乖乖听话的奖励，嗯？】</p>
施舍般的语气，仿佛在逗一条狗。</p>
我沉默着站在他身后。</p>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脸一寸一寸黑下去。</p>
电话突然响起，是一串陌生号码。</p>
他笃定是我：</p>
“想好要什么了？知道不该跟我置气了？”</p>
回应他的，是一道陌生冰冷的男声：</p>
“是顾泽嘉顾先生吗？您未婚妻于昨日傍晚五点半在滨河区民政局过世，麻烦您来派出所一趟。”</p>
顾泽嘉脊背一僵。</p>
却只是一瞬。</p>
他嗤笑一声，眼底漫上厌恶。</p>
“苏锦演戏演上瘾了？晚一秒嫁给我会死？”</p>
“你告诉她，她再闹下去，我就真不娶她了！”</p>
电话传来一阵嘟嘟声，他双眼都气红了。</p>
好友打趣他：“又被家里那位气着了？你干脆别拖了，领证得了，免得她心里不踏实。”</p>
沈瑶急得想反驳。</p>
顾泽嘉却嗤笑一声。</p>
“娶不娶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p>
“金丝雀什么时候有资格逼着金主做决定了？”</p>
“她以为她是谁？她拿什么跟我叫板？”</p>
这是第一次，我从顾泽嘉口中听到这样的话。</p>
和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完全不同。</p>
我大脑一片空白......</p>
沈瑶笑得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p>
“就是就是！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如果不是当初父母逼我出国，泽嘉哥哥怎么可能看上她？”</p>
“她自己没了泽嘉哥哥活不下去，以为泽嘉哥哥也离不开她？”</p>
顾泽嘉脸上自始至终挂着浅淡的笑。</p>
几天后，他仍没收到我的V信和电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