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六岁生辰这天。</p>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十年前的求婚书，而我竟能以此跟十年前的文羽茉对话。</p>
文羽茉是当朝第一女官，是大理寺卿，更是我如今的妻子。</p>
十年前的求婚书，是她亲手写的。</p>
而我手边另一封，却是昨日她亲手给的和离书。</p>
……</p>
庆康三十二年，春。</p>
春雨绵绵，仿佛永远也下不停似的。</p>
我倚在窗边，望向庭前石子路。</p>
不知过了多久。</p>
雨幕中似有人影撑伞而来。</p>
我眼中猝然一亮，起身正要去迎。</p>
文羽茉冷漠的声音却穿过雨声刺入我耳里——</p>
“贺宁泽，今夜我去侧院，你早些休息。”</p>
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甚至未曾踏入我院中半步，就已转身去了侧院。</p>
我身形僵住，眼里的光黯淡下来。</p>
半晌，我才垂眸低声应了一句：“可今日，是我生辰。”</p>
我的话飘散在雨中，无人回应。</p>
我心里泛起苦涩。</p>
前些年，文羽茉还能记得我的生辰，自从两年前让段南煜入府后，我这个正牌夫君对她来说便成了可有无的存在。</p>
我起身到书房，翻开自己这些年的手记本。</p>
我本是相府不得宠的二公子。</p>
生母早逝，父亲无视，就连丫鬟家仆也不把我当回事。</p>
在我受欺辱时，是年少的文羽茉救了我，自此我一见倾心。</p>
一纸婚书，她主动求嫁。</p>
我便以为，她跟我一样，是真心互许。</p>
然而我怀着满腔爱意与她成婚后才知，原来是我会错了意。</p>
文羽茉嫁给我，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恰好相府只有我这一位公子。</p>
她从来……都不曾喜欢过我。</p>
她真正喜欢的人是她恩师之子段南煜，所以即便段南煜成了鳏夫，她也会义无反顾将其迎入府。</p>
合上手记本。</p>
心里隐隐抽痛起来。</p>
我铺纸磨墨，仿若下定决心。</p>
笔尖悬于纸上，我指尖不禁颤抖，‘和离书’三个字却终究迟迟未能落笔。</p>
就在这时。</p>
纸上却突然洇出字来。</p>
——求婚书。</p>
一笔一划，就这么凭空浮现，墨迹都未干。</p>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双眼瞪大，一瞬只觉又惊又惧。</p>
视线却仍紧盯纸面。</p>
因那字迹却还在继续。</p>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愿与贺公子结发为夫妻，共盟鸳鸯之誓……</p>
一字一句映入眼帘。</p>
我越看越眼熟，这似乎是文羽茉的字迹？</p>
而这婚书……不正和十年前文羽茉亲手写给我的一模一样？</p>
只写到最后，那字迹的落款日，却是庆康二十二年八月十六。</p>
比当初足足提前了两月。</p>
我不觉拧眉，大着胆子将她的日子改成了十月。</p>
下一瞬。</p>
纸上却陡然重新浮上字迹：何人？</p>
我捏着笔杆的手一紧。</p>
压下心中惊惧，我试探着再度落笔：你又是谁？</p>
等了片刻。</p>
那头并未回复，只问：你为何改我婚书聘期？</p>
见字，我的心陡然一颤！</p>
难道她真是十年前的文羽茉？我在跟十年前的她通过这纸婚书对话！</p>
镇定片刻后，我落笔：</p>
你明日将会远调江南，而九月与你哥哥定亲的陈家叛乱，险些牵连你家，事休后你这婚书才能提上日程。</p>
那头沉默片刻。</p>
旋即浮现出的字笔锋带着冷意：一派胡言！</p>
我望着字，仿佛能透过字迹看见年轻时的文羽茉的神态。</p>
我盯着那纸面，等着她的下文。</p>
可纸上却没了回应。</p>
我就这么坐在桌案前等了一夜。</p>
翌日。</p>
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p>
纸上的内容依旧维持昨夜的对话，未有变幻。</p>
最终，我起身将这页信纸夹在手记本中。</p>
回房换了衣裳。</p>
我走出正院，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p>
路过侧院时，我看见段南煜在给文羽茉整理衣裳。</p>
郎情妾意，好似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p>
心狠狠揪起，我不想多看，迈步准备走。</p>
文羽茉却突然叫住了我：“宁泽。”</p>
我脚步顿住，回头。</p>
却听见文羽茉淡淡张口嘱咐——</p>
“南煜下月初六生辰，你来给他筹备，务必办得隆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