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见了!
晨露未晞,宁清玥已立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坠,那是陆砚之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庭院里那株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随风飘落,恍惚间似又见那人月白长衫的身影。
"夫人。"
温润嗓音在身后响起,宁清玥回眸,见苏砚白执伞而来。
青色衣袂被晨风拂动,腰间悬着的药囊随步伐轻晃,散发着淡淡艾草香。
"苏掌柜来得早。"她微微颔首,目光却不自觉掠过他肩头,望向那株海棠。
"昨夜雷雨,想着夫人怕是睡得不安稳。"苏砚白将油纸伞收拢,从药囊中取出个青瓷小瓶,"新配的安神香,睡前燃上一刻便好。"
宁清玥正要道谢,忽见阿满从月洞门跑来,小手里攥着把野花。
"苏先生!"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您说能治梦魇的琉璃草,我找到了!"
苏砚白蹲下身,指尖拂过孩子掌心的蓝色小花:"确是琉璃草,阿满真厉害。"
他余光瞥见宁清玥蹙眉,温声解释:"这孩子连日梦魇,我教他认些安神的草药,也好分分神。"
海棠树沙沙作响,一片花瓣飘落在阿满发间。孩子突然转头:"侯爷来了!"
宁清玥心头一跳,只见阿满奔向海棠树,对着虚空比划:"侯爷说苏先生给的药太苦,要加蜂蜜"
话音未落,春桃急匆匆跑来:"夫人,周家老夫人递帖子来了!"
茶盏在案几上轻轻一磕,宁清玥抬眸望向对面满头珠翠的老妇人。
周氏虽已出阁多年,眉眼间仍能看出与陆家老夫人的三分相似。
"侄媳妇别见外,我这是替我那不成器的侄女赔罪来了。"
周老夫人将锦盒推过来,里头躺着对翡翠镯子,"她年轻不懂事,如今也知道错了。"
宁清玥指尖抚过冰凉的翡翠,忽觉一阵寒意袭来。抬眼正见陆砚之的魂魄立在屏风旁,眸光冷冽。
自他显形后,唯有她与阿满能见其形,此刻那半透明的身影竟比往日凝实几分。
"姑母言重了。"宁清玥合上锦盒,"只是阿满的身世"
"那孩子确是陆珏骨血。"周老夫人叹气,"当年事出有因"
窗外忽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苏砚白的低喝:
"什么人!"宁清玥疾步而出,只见廊下药囊散落,苏砚白右臂衣袖被划开道口子,而地上躺着支淬毒的袖箭。
"有刺客!"春桃失声惊呼。
苏砚白却按住伤口摇头:"不是冲我来的。"他目光移向宁清玥腰间玉坠,"是往生玉。"
海棠树剧烈摇晃,落花如雨。陆砚之的魂魄倏地出现在宁清玥身侧,虚虚将她护在身后。
宁清玥怔怔望着他绷紧的侧脸,恍惚又见当年那个为她挡箭的陆将军。
"夫人小心!"
苏砚白突然扑来,带着她旋身避开第二支暗箭。
宁清玥被他护在怀中,鼻尖萦绕着清苦药香,余光却见陆砚之的魂魄猛地挥袖,那支射向他们的毒箭竟在半空诡异地折断了。
周老夫人颤巍巍追出来,见状脸色大变:"是玄阴门的追魂箭!快,快进内室!"
暮色四合时,宁清玥独自坐在西窗下。指尖的银针在绢帕上穿梭,却绣不出像样的纹样。
日间那场刺杀来得蹊跷,周老夫人匆匆告辞时说会查个明白,可那惊恐的眼神分明知道什么。
"夫人。"
她抬头,见苏砚白立在帘外,已换了身靛青长衫。
他手中托盘上放着碗黑褐药汁,苦涩气味里混着蜜香。
"阿满说"他顿了顿,眼里漾起笑意,"有人嫌药苦。"
宁清玥接过药碗,指尖相触时察觉他掌心有层薄茧,不似寻常大夫应有的手。
药汁入喉,果真甜得发腻,她忍不住蹙眉。
"太甜了?"
"甜得"她望着窗外的海棠树,轻声道:"像他从前给我调的蜜水。"
苏砚白顺着她目光望去,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落花纷飞。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这是周老夫人落下的。"
宁清玥解开锦囊,倒出枚铜钥匙,上头刻着"陆氏宗祠"四字。
钥匙底下压着张字条,潦草写着:"子时,祠堂东阁。"
月色如水,宁清玥提着风灯独自穿过回廊。
钥匙在掌心硌得生疼,她不由想起白陆砚之魂魄那异常凝实的模样。
自他归来,这是第一次能在白日显形,莫非
"夫人。"
阴影里转出个人影,宁清玥险些惊叫出声。
苏砚白执灯而立,青衣被月色染成霜色:"我陪您去。"
"不必"
"玄阴门既盯上往生玉,不会轻易罢休。"他不由分说接过风灯,"况且"话未说完,一阵阴风骤起,灯焰剧烈摇晃。
宁清玥腰间玉坠突然发烫,她转头望去,陆砚之的魂魄不知何时出现在祠堂檐下,月白长衫无风自动。
三人隔着月色对望,空气仿佛凝固。苏砚白似有所觉地望向檐角,却只看到飘落的槐花。
他微微蹙眉,将风灯举高了些:"夫人小心台阶。"
祠堂东阁积满灰尘,宁清玥借着灯光找到暗格。
里头静静躺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陆氏家谱》三个字已褪了色。
她颤抖着翻开,在陆珏那页看到行小字:"嫡子陆满,生于永昌十二年"
"阿满果然是陆珏将军之子。"苏砚白忽然伸手按住其中一页,"夫人看这里。"
那是陆家族谱的附页,记载着养子名录。
宁清玥的指尖停在某个名字上——"陆砚白,永昌九年收养,师从"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了。
"这是"她猛地抬头。
苏砚白静静望着那页家谱,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我是陆老将军收养的义子,与砚之"他顿了顿,"是兄弟。"
窗外海棠枝轻叩窗棂,宁清玥回头,见陆砚之的魂魄立在月光里,眼中情绪翻涌。
她突然想起新婚时,有次撞见陆砚之独自在祠堂对着块无名牌位敬酒,当时他眼中,也是这般复杂神色。
"所以那日你说"
"我说我们是故人。"苏砚白轻笑,"没骗你。"
夜风穿堂而过,家谱哗啦啦翻到末页。
宁清玥眼尖地看到行小字:"往生玉可聚魂,然需血脉至亲为引"她突然明白过来:"阿满的血能助砚之凝实魂魄?"
话音未落,腰间玉坠突然发烫。
陆砚之的魂魄瞬间移至她身前,衣袖一挥,阁楼木窗轰然洞开——檐角立着个黑影!
"小心!"
苏砚白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三枚银针已从袖中射出。
黑影闷哼一声跌落院中,转眼又被海棠枝缠住脚踝。
宁清玥惊魂未定,只见陆砚之的魂魄凌空而立,满树海棠无风自动,花瓣化作利刃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玄阴子派来的。"苏砚白捡起黑衣人掉落的令牌,脸色骤变,"他们果然在找阿满!"
黑衣人突然狞笑:"晚了"话音未落,七窍流血而亡。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春桃凄厉的喊声:"夫人!阿满少爷不见了!"
宁清玥眼前一黑,腰间玉坠烫得惊人。
陆砚之的魂魄倏地消散,下一秒,整个陆府的海棠树同时绽放出刺目红光!
苏砚白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别怕,我知道他们在哪。"
他取出个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砚之的魂魄在给我们引路。"
夜风中,无数海棠花瓣组成一道红桥,直指城北荒山。
宁清玥攥紧那页家谱,突然看清了末尾被虫蛀蚀的小字:"然需血脉至亲为引,且施术者需以命换命。"
她终于明白陆砚之那句"四十九日"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