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妃
江南苏州河畔坐落着一座占地十余亩的庭院,正门上悬着御赐的“东南富贾”匾,匾下写着苏宅。进了庭院正门,先映入眼帘的是由一整块巨大的和田玉雕成的千里江山图影壁,往里进是江南特色的园林布局,五步一画,十步一景,宅内奴仆众多,处处考究,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
穿过中庭的莲花池,能看到一个小丫鬟正抱着一只信鸽急匆匆地朝着宅内最大的院子栖梧院跑去。
那院子正中间的摇椅上正闭目躺着一位花季女郎,她身着天水碧轻丝齐胸襦裙,冰肌玉骨,青丝半绾,柳叶眉,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精致的小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如画中仙子。
听到脚步声后,‘仙子’挑眉一笑,丰润朱唇轻启,嗔怒道:“阿鸢,你跑什么?”小丫鬟喘着粗气把信鸽向前递到‘仙子’脸前,“小…小姐,来…信了!来信了!是…是宫里来的信鸽。
你快看!”苏朝琳缓缓睁眼,一双迷人的狐狸眼骤然瞪大!手一挥把快贴到脸上的信鸽推到一旁。
“阿鸢!!!信在鸽子腿上!你把这么大的鸽子杵到别人脸上是不是不太礼貌啊?”说着她伸手取下了鸽子腿上绑着的密信:昭临殿下:臣已按照您的指示,以天象暗示太后。
二十年前,北苍国皇宫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太子的东宫里一夜忙碌后,太子妃终于诞下一名女婴,太子亲自赐名昭临。
当晚的中秋宴上,宰相谢文渊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联合金吾卫控制皇城,逼皇帝写下禅位诏书后,屠尽皇宫,一把大火烧光大都城,迁都大兴,改国号为西云。
而那名女婴被人冒死救下,逃过一劫,跟着外祖母隐姓埋名,改名苏朝琳在江南行商。
西云国,崇宁五年,先帝驾崩,太子冲龄践祚,改国号景隆。
主少国疑,先帝遗诏,命其胞弟宸亲王谢承煜总摄朝纲,护持圣躬,佐幼主至元服亲政。
凡军国重务,悉决于王,六部九卿,咸听调遣。
以安宗庙社稷,以正天下视听。
年轻的摄政王谢承煜和小皇帝生母李蕴李太后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年,互相争权的场景并未如众人所料的出现。
但是苏朝琳和北苍国侥幸逃脱的其他旧臣卧薪尝胆了二十年,却是再也等不了了。
三日前,西云国太后李蕴所居的慈晖宫偏殿静心堂内。
钦天监监正司玄明身着青色道袍,一根简易的木簪绾起满头银发,眉心有一道竖痕,面容清冷看不出年岁。
他刚和太后禀完近日观测到“孤鸾压紫微”的天象,主摄政王命格冲煞,需以姻缘调和,否则年内必致“山河崩裂,疫病横行”。
当朝太后李蕴,此时隔着一扇《妙法莲华经》的绣屏,背对着司玄明看不清她的表情。
屋内陈设简素,除了简单的蒲团和佛龛,只在外间放着一口明黄色底上印着靛蓝色云纹的瓷缸,缸里堆出沿的未化冰块传来丝丝凉意。
寂静许久,太后才开口道:“他一个亲王,娶不娶亲与我皇儿的江山何干?前些年先帝在时让他娶他倒是推辞,现如今先帝丧期还未过,他就迫不及待了?“什么紫微暗淡?连天象也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他谢承煜倒成了‘为苍生舍姻缘’的可怜人了?”司玄明颔首敛起眸中的厌恶,淡淡地回道:“微臣不过是转述天象的闲人一个,不敢妄论国事,只是这天下事总也逃不过‘事在人为’四个字,还望太后宽心。
”说罢就告退回了卜星楼。
当晚,一直信鸽悄然从楼里飞出。
司玄明用了十年时间才将钦天监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上下共用一张嘴,天象的解读自然以他这个监正为准。
他如谪仙般翩翩而立,望着南飞的信鸽,眼里的眷念也随之一同向南飞去。
苏朝琳看完信后,慢条斯理的起身走进房间,在内室烧掉密信,眸中火焰短暂地跳跃,转瞬即逝。
只见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封好后,招手唤了阿鸢进屋:“阿鸢,你将这封信拿去交给师傅,跟他说让隐临阁尽快将这个消息散出去,我们得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些。
“顺便叫你青姐一起,收拾收拾行李!我们要出远门了。
”声音里有按耐不住的兴奋。
阿鸢闻言一把扔掉鸽子,再次急匆匆的跑腿去了。
隐临阁很快就将天象的事情散播了出去。
苏朝琳一行人从江南启程不过才四五日光景,所到之地的百姓皆在传,摄政王命格冲煞,需以姻缘调和,否则年内必致“山河崩裂,疫病横行”。
苏朝琳倒是要看看,当摄政王真的娶了某位世家大族的贵女,这叔嫂二人还会不会和如今一样“上和下睦”。
“孤鸾~压紫微,白骨~覆宫闱”“小姐,为何一路上的孩童都在唱这句可怖的童谣?”一辆前往西云国都城大兴城的马车里,阿鸢一脸天真地问坐在软塌上盯着一卷残册看的苏朝琳。
她掀起车帘,看着路过的小孩,胸有成竹地笑道:“因为,有人要选妃了。
”—“听说了吗,摄政王要选妃了!”等苏朝琳一行人一路低调抵达西云国国都大兴城时,太后终于下了懿旨要为摄政王选妃,百姓站在皇榜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宣旨太监阴着脸扯着嗓子:“奉天承运太后,懿旨摄政王谢承煜,辅弼幼帝,功在社稷。
然嗣息未立,内闱空虚。
为彰天恩、安抚社稷,特开选侍之典,广纳淑媛。
”太监声音顿了一下,就被底下的人群打断。
“那肯定世家门一边辅导小皇帝的功课,直到戌正时刻宫门下钥才离开。
谢承煜回到煜王府,王府总管海叔才和他禀告了太后下了懿旨帮他选妃的事。
那人面如冠玉,怔怔地站在院中半晌才捏了捏眉头声音里满是疲惫地回道:“也罢,既然皇嫂还是不放心我,那就随她去吧。
”当晚,刑部尚书严述府中西南方向的一座院落里,正传来阵阵哭泣声,小院四周的仆人都被打发去了别处。
“我愿意去的,父亲,求您了!女儿是真的心悦他。
”严述坚定又冷肃地开口:“你爹爹我一生清廉,兢兢业业爬到正三品的位置上,没靠过任何人的庇护,如履薄冰这么多年,我不需要和他谢承煜扯上什么关系。
“任他权势滔天,也没有道理让我女儿去和那些市侩行贾家的女儿竞争!”严唯莲怯生生地跪在地上,用手轻拉严述的袖口,精致的小脸上布满泪痕,眼神却是别样的坚定:“我没有自轻自贱,父亲,女儿知道您不屑官场上的曲意逢迎。
“那年我和母亲从积云寺上香回来,路上被您仇家派来的奸人掳走,是王爷路过,救了我和母亲,他却从未居功,只道是举手之劳。
”严述听罢神色微动,转眼又叹了口气道:“不是爹爹不疼你,只是那皇家看似高贵耀眼,花团锦簇,怕只怕宫墙里的尸骨早就堆了不知几高。
“莲儿你从小心思单纯,爹怎么舍得让你去趟这浑水啊。
这件事没得商量!”言罢这位大人就狠心抽出袖子,沉着脸走出了院子。
“哦?他真是这么说的?”慈晖宫里,太后侧卧在寝殿塌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正温柔地给她捏着脚,隔着帷幕依旧看不清她的神色。
塌前放着一尊栩栩如生的青铜仙鹤香炉,炉内燃着的安神香从仙鹤嘴中缓缓吐出,她声音幽幽传出来,神秘又不容置疑。
寝殿门口恭恭敬敬跪着的一位听壁监的探子,把今日探到的事情一一汇报给她听。
“这个严述,还真以为不随波逐流就能安心无虞了,他坐到这个位置还这么天真,可笑。
“秦嬷嬷,你明日去邀严尚书的女儿进宫陪哀家说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