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白
“你做出了不小的动静。”严白笑着说道。
江心炽这回可是把整个第六区都炸了个底朝天,权色交易这条产业链被她一刀下去砍成了个挫骨扬灰,可以说是动了一大片人的蛋糕。
如今第六区的人明里暗里已经快要恨死她了。
不过再恨也不顶用。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只是因为人家强龙没发威。
那些闹着要江心炽给个说法的,或者指责她太极端的,基本上第二天就尸陈街头了。
一时间,人人噤若寒蝉。
大家都没胆量再跟对方叫板,转而纷纷急着撇清自己和那些龌龊事儿的干系。
江心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您的意思呢?”严白笑着看了对方一眼,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做得好。
”江心炽这才放松下了戒备,她轻声道:“我之前在新闻上看过类似的事情,但那些离我都太遥远了……这次我亲历了这些事……才知道……才知道……”严白叹道:“嗯,我明白。
虽然你行事有些鲁莽,但总体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江心炽道:“我明白。
如今我和整个第六区的势力应该都要结下死仇了,往后估计会寸步难行……”她抬眼看向严白,认真地说道:“但我无法劝服我自己不这样做。
我做不到看着那些女孩们,再在那些地方……哪怕再受一点苦……我必须要尽我所能,立刻,马上,要将她们带出来。
”严白看着对方,她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我知道。
心炽,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你这次做的很好。
”“……谢谢您。
”江心炽应道。
“严家向来不碰两种生意,一个是‘毒’,而另一个就是‘色’。
所以心炽,我很高兴你选择了同我一样的理念。
”严白说道。
江心炽轻轻笑了笑,叹道:“妈,你这样可真没有黑帮大佬的风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总局派来的卧底呢。
”严白笑着看向对方,没有否认她的话。
江心炽不笑了。
像是平地间炸响了一道惊雷,轰得她整个脑袋都嗡嗡的。
“不是……妈……你……你难道?”严白抿了一口红茶,给对方一会儿时间去反应。
见江心炽缓过神后,她才开口解释道:“不算正确,但已经很接近了。
”“保密起见,这件事我不方便透露太多……”她笑着朝对方眨了眨眼。
“你自己心里有谱就行。
”严白没有说谎,她的确不是总局的卧底。
确切来讲,她应当算是被总局卧底给“策反”过来的。
她出身于一个富裕家庭,因此学识眼界样样都不输于旁人。
只是后来家道中落,阴差阳错间,她陷入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那时她尚且年轻,才刚满十六岁,姣好美艳的容颜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只能让她这只待宰的肥羊显得更为鲜美,令暗处窥伺她的眼神冒出更加贪婪的绿光。
然后她遇到了宁父。
对严白而言,那是她当时唯一的,最好的选择了。
她戴上了无形的镣铐,从一个笼子,走向了另一个更大的笼子。
若以世俗的目光来看,宁父的确算得上是一个为数不多的好男人。
他风度翩翩,疼爱妻子,最重要的是还洁身自好。
他能做到任何一个普通女人的及格水准,所以在男人中,他就可以称得上优秀了。
他对严白自然是喜爱的,他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一只毛色漂亮的猫咪,一件名贵有格调的摆件,一位值得炫耀的花瓶妻子。
严白便如对方所愿,安安分分地当起了一个微笑着的完美木偶。
如果这样能顺遂地过上一辈子,或许严白就会这么一直安分守己地待下去。
但显然,宁父没有能力给她这样的庇佑。
在总局成立并一统东洲后,严白敏锐地嗅出了这背后的政治信号。
任由黑色势力地方割据的局面已不可能再长存。
严白委婉地劝说过对方此事,但只换来了宁父一句不以为意的奚落:“你们女人胆子就是小,它们内斗都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精力来啃我们这块儿硬骨头。
要敢不识相,信不信我们能直接换个人上台。
”严白隐晦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多劝对方。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心安理得地当个木偶了。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插手宁家的事务和产业,翻阅并暗暗记住具体的机密和各项事宜,并有意拉拢合适且有用的合作伙伴,再秘密培养积攒自己的势力。
比如陆持清,就是她在拉拢过程中得到的第一个队友。
陆家和宁家的关系一向紧密,陆家主也是宁父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因此在宁家的产业中,陆家是手下人里势力最庞大的一支。
按理来说,陆家本该是严白最难笼络的一伙儿,但坏就坏在宁父这人脑子偶尔会有点儿拎不清。
陆持清是陆家的独生女,她不论是智力、能力还是武力,都远胜于同龄人,因此也深得陆家主喜欢,直接被定为了陆家下一代继承人。
但受传统思想作祟,陆家主在下定决心选陆持清做下任家主前,还收养了一个男孩儿做养子,虽然能力也不算差,但和陆持清比起来还是远远够不着的。
在陆持清继任家主后,宁父总是不满意对方,明里暗里打压过她许多次,甚至还有意抬陆家养子和陆持清分庭抗礼。
陆持清才不愿受宁家这窝囊气,此处不留姥自有留姥处。
她把陆家的势力资金直接打包卷走,跑国外单干去了。
可把宁父气得半死。
至于陆家剩下实在是带不走的,陆持清也不愿意便宜了别人。
她使了个损招,直接让那位便宜弟弟解除了和陆家的领养关系,然后又火速和对方结了婚,把丢在海城的陆家摊子给了对方接管。
这下宁父就有点儿尴尬了。
他本来抬陆家养子纯纯就是为了恶心陆持清,也没真心想过要栽培过对方。
结果陆持清给他使了这么个损招,他要是不抬陆振,人家毕竟是除了陆持清外最合格的继承人,陆家的人脉关系也总得有人接手。
可要是抬吧,人家俩人都结婚了,他累死累活把陆振帮扶起来,最后还不是都便宜了陆持清那臭丫头。
再者,陆家现在就是个空壳子,人手资金全被陆持清卷跑了。
若是对方卷个干净倒还好,宁父顶多就是有点儿肉疼,但也能干脆利落地把陆家弃了。
可她偏偏又剩了点儿在里头,卡着那道“鸡肋”的线,让宁父觉得留着又不划算,弃掉又舍不得。
可把宁父给恶心坏了,但最后他也没辙,只得捏着鼻子替人家做嫁衣裳,又是给资源又是找人脉,好容易才把陆家在陆振手里立起来了。
陆持清敢这么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底气也有一部分来自于严白的支持。
严白在西海岸盘下了一处地块儿做生意,如今也正好能让陆持清前去经营。
之后,严白又以宁父伴侣的身份和对方不断出席各种场合,尽心尽力营造着两人情深意厚的形象。
同时,她也不断将资料上的信息和现实中的具体的地点环境一一对照起来,并不断将自己的势力安插进宁家内部。
那时她也面临过和江心炽同样的问题。
在黑市里,太容易见到漂亮的少年变为“餐桌上的食物”这样的交易。
她见过那些少年生活的地方,肮脏,昏暗,血迹斑斑。
几乎是病毒和细菌的狂欢之地。
她们只有躺在餐桌上时,才能和食物一样,□□干净净地清洗上一遍,再穿上餐盘一般艳俗的衣裳作为装饰。
严白买通了安保人员。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声不要那么剧烈,但她仍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她当然明白,如果自己失败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宁父看似纵容自己,但一旦严白越过了那条安全线,他也会立刻翻脸无情把她丢进和餐桌上女孩们一样的境地。
但她仍然向前走着,一步又一步,像是要从河里捞出溺水的星星们。
有人从暗处抓住了她,严白还没来得及反抗,对方就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道:“别动,我也是来救她们的。
”借着微弱的灯光,严白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她认识对方,这人叫周律,是宁家手下相当得力的助手,宁父也将手中两成的产业都交给了对方打理。
周律轻声道:“钥匙给我,你快些走。
这件事我能做得比你好。
”严白犹豫了一下,最终遵从了对方的提议。
周律在外办事儿的时间比她要长得多,救人的事交给对方来做自然更周全些。
没过几天,严白就听说了黑市被官方突击检查的新闻。
海城这一带被调查局掀了个底朝天,情色交易链从头到尾都被一锅端了。
气得宁父在家破口大骂了好几个月,抱怨总局脑子真是进了水,管什么不好非要管这闲得蛋疼的破事儿。
严白对周律的身份隐隐有了些猜测。
在那之后,她下意识留意起了对方。
不过还没等她找着合适的机会跟对方搭话,周律反倒先找上了严白。
“我需要宁家毒品窝藏和交易的地点。
如果你能带给我,我们就可以考虑进一步合作的事宜。
”那天严白出席了一场宴会,在她离开去卫生间的途中,周律故意碰掉了对方的头饰。
在捡起交还的间隙,她轻而快地同对方耳语了这么一句话。
严白垂下眼眸,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接过对方递来的头饰,轻声道:“谢谢,我会小心的。
”那天过后,两人再次碰面时,严白给对方送去了一本书:“里面的情节非常感人,周小姐一定要拿去看看。
可别碰水啊,不然书就坏了。
”宁父见状问道:“哦?什么书啊,这么神秘?”严白笑道:“是我最近读的一本爱情,里面的男主人公在女主角死后终身未娶,我看完哭了好久。
”宁父闻言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小白,你也真是,周律和你可不一样。
她是个男人性子,对这些叽叽歪歪的东西可不感兴趣。
”周律接过那本书,笑着应道:“哎,大哥,话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是嫂子给的嘛,我就算没兴趣也得看一看的。
”严白假意嗔道:“就是很好看嘛,我跟你们男人真是说不通。
”席间又响起了一阵快活的大笑声,这场小插曲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揭了过去。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本爱情,最后会成为在座男人们日后的催命符。
“咚——”丧钟敲响了。
周律将书本的外包装拆开,里面平平无奇,好像真就是一本普通的爱情。
她想起了严白那句嘱咐——“可别碰水啊,不然书就坏了。
”周律拿来喷壶,在书页上喷洒了些水雾。
很快,有蓝色的字迹在纸张上显现了出来,周律露出了笑容,将上面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一个月后,海城继上次的情色产业链风波过去后,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清洗。
稍有点名头的势力基本上都死在了这场洗牌当中,其中自然包括宁父。
一时间,黑色势力内部人心惶惶。
而严白住处也迎来了新的访客。
会客室中,周律和严白在桌子两端分别坐下。
话头是由周律先行挑起的。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严白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了对方的话。
“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活下去。
过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日子。
”周律笑了笑,她靠在椅背上,抬眼直视对方:“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且不论有些东西一日不除,就一日不得消停。
单论你现在的处境,就注定了你无法再像普通人一样过平平安安的生活。
”严白轻轻叹了口气,应道:“我明白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周律满意地笑了。
“你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痛快。
”“重新接介绍一下吧,我叫周律,是调查局编号为c92368的探员。
”………“……黑吃黑,你的胆子可真大。
总局能同意这计划吗?她们就不怕我一家独大,最后占山为王?”“昂,所以这是pn
b方案,我们刚开始是打算卧底进来内部分化的。
只是实行后发现,这么做实在是弊大于利。
成本太高,效用太低,还容易打草惊蛇。
目前看来,黑吃黑是最快捷的法子,只要能选好锚点就成。
”周律总结道。
她身子微微前倾,紧紧盯住了严白的眼睛。
“所以,经过多方面的观察和权衡,我们最终选择了你。
”严白抱起双臂,没接对方这话茬。
“嗯,所以我需要说我感到很荣幸吗?”“那倒是不必,这活儿又脏又累又吃力不讨好,纯属给大冤种挖的坑。
”周律很直白地回答道。
严白看了她一眼,知道对方要说的话绝对不止这些,于是很捧场地问了下去:“嗯,然后呢?”周律道:“我先打一下感情牌哈,虽然这活儿坑人,但就坑了你一个,造福千千万万家啊。
严女士,咱们都是为了理想汇集于此的呀!”严白:“……好,然后说点儿实际的吧。
”周律总算收敛了散漫的姿态,她端正好态度,给对方开出条件:“我知道咱们彼此之间肯定不能完全交付信任,所以信不信这事儿咱也别强求。
先把原则底线给定好了。
”“我们知道,你们这一行沾血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我们的要求是……”她伸出了手指头开始报数。
“一,‘毒’不许沾。
二,‘色’不许碰。
三,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能伤及无辜。
”严白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跟我的理念差不多,成。
”严白坐直身体,也给对方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希望日后你们不要干出卸磨杀驴的事情。
”周律道:“只要你能把手中势力交出来,我们不会干出吃相这么难看的事儿。
对了,要交的是法外势力,你合规合法的产业,我们不会要。
”严白挑眉笑道:“倒是有点儿良心。
”两方就这样达成了合作。
周律和暗中的调查局助推严白坐稳了海城势力头目的位置,之后她们又联手不断扩张收服其它地区的势力,彼此间磨合得倒也不错。
宁安成年后,严白就将儿子丢去了南江城发展。
周律私下里问对方:“他一个男的,能干好这事儿吗?”倒是不周律有偏见,只是破除情色交易的任务,还是交由女性去执行更能令人放心。
严白难得沉默了下来。
她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做好了预备方案。
如果他做不好,余温会顶替上去的。
”周律听到余温的名字,这才放下心来。
她劝道:“嗯……宁安这孩子挺好,你对他也有点儿信心。
”严白笑道:“是吗?我看你刚刚不就挺没信心的。
”那时宁安刚满十八岁,第一次接触这类应酬,处理时还显得有些青涩。
他对自己的水平清楚,所以刚到暗市的第一天,就拜托余温先去里边儿暗中摸底,自己则和那些鬼精鬼精的负责人应酬。
宴席上,他头疼地看了桌上的酒杯一眼,但又不好直接拒绝拂了人家的面子,只好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把白酒倒掉换成白开水。
有穿着暴露的服务员前来为宾客们布菜,宁安见了后心里有些不舒服,默默记下之后得发布条新规,让服务生的衣服尽量选方便行动的裤装。
坐席间有一个肥得皮肤都要往外流油水的中年男人,猥琐地搂住了身旁服务生的腰,手已经开始变得不干净了。
宁安“啪”一声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看向了那个男人。
他教养好,不太会骂人,好在身旁的保镖都有眼力见,见雇主不高兴了,忙上前把服务生从男人手中拉出来,又狠狠给了男人几拳。
男负责人见状赶忙打圆场道:“宁哥……呃……”他忽然注意到宁安还是个半大少年,自己都胡子一大把了,叫人家哥属实有点儿装嫩,因此忙改了口道:“兄弟,哎,那位大哥不懂规矩,嘿嘿……要么,您先挑一个您喜欢的玩玩儿?”宁安有点儿后悔刚才还吃了几口饭,他现在有点儿忍不住想吐。
他刚想说你们这样是违法的,结果忽然想起来自己家好像就不是什么守法公民,于是只好冷冰冰地问道:“你结婚了吗?”男负责人有点儿没懂对方这意思,讷讷地答道:“啊……结……结了啊?”宁安道:“那你觉得你这样对得起伴侣和孩子吗?”男负责人明白了过来,笑嘻嘻地厚脸皮道:“哎,兄弟,你也是个男人嘛,男人的事儿,你懂得……这都不算什么……”宁安点了点头,转身朝保镖吩咐道:“听见了吗,他觉得出轨不算什么。
等会儿你们去婚介中心找几个年轻漂亮的男人来,今晚就送到他家去,让他妻子也挑几个情人‘玩玩’。
”男负责人的脸有些绿了,他气急败坏地低声道:“兄弟,你也是个男人,怎么就这么不懂规矩……”宁安简直要把“你也是个男人”这句话听烦了,他厌烦地道:“要是你们男人都是这种恶心玩意儿,那我还是当女人好了。
”男负责人被对方这句怼得说不出话来。
宁安接手暗市的过渡阶段还算顺利。
虽然当他得知了里面的腌臜事后也被气得暴跳如雷,但之后还是勉强平静了下来。
他让余温先将女孩们悄悄转移出来安置好,又在摸清了底儿后将涉事人员一个个悄悄弄死。
等死得人差不多了,他才把恶性产业链的事儿在明面上摊开,进行了一场大清洗将这东西彻底端没了。
严白得知了事情的全过程后,总算放下了心。
周律笑道:“挺好,你这孩子看来没养歪。
”严白轻轻笑了,她“嗯”了一声,回答道:“我很高兴,我对他的教育没有白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