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有咒你们断子绝孙
春暖回寒,钟昀的身体恢复得并不如意。刘圣手抽空为钟昀复诊,说钟昀不遵医嘱,在不能动弹的时候擅自活动,险些筋骨错位。
但幸运的是,这并未影响到钟昀右手的恢复。
现下的钟昀,终于迎来了她惯用提剑的右手。
如此手刃方礼,指日可待。
“如此走也是走了,想必大姑娘也难呆在这轮椅上,”刘圣手抚摸着白须,一脸无奈,“老夫将你这腿部的夹板加固,你再如何动弹,都不会错位。
”钟昀欣喜,“那意思是,我可以继续走路了!”二人交谈之间,方佑慈提来一副手杖,说是有了这个,钟昀练习走路会方便些。
刘圣手接过手杖,仔细抚摸,说这是上好的白蜡木,结实稳固,确可有承力之用。
“这样的手杖,可是你胡姨娘寻觅了好久,依着你的身长而制,”方佑慈将手杖交于钟昀,“改日,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虽钟昀留了心眼,但方佑慈在时,钟昀也不得不把这手杖拿出来用。
既是上次给胡姨娘留了情面,想必她定不敢再对钟昀的身体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钟昀便大着胆子继续用那手杖,就当是给胡姨娘看的。
——“你可想好,入我母亲名下,”方礼陪钟昀蹒跚地走着,“且不说我母亲在这方府已是如履薄冰,没了这血缘想相系,我们兄弟三更是难立足于此。
”钟昀接腔,“是啊,若是胡姨娘此胎是个男儿,你们三个郎君,岂不是被赶出家门?”见方礼不言,钟昀向前多走了一步,也不回头。
“你既知道方家大房在这稳如泰山,又何必同我讲这些。
”“无喧还不是关心长姐,”方礼在身后道,“若是你同我们认亲,日后不是再无机会?”钟昀还是没有回头,“机会?”“若是姐弟,长姐就无法从我们三人中选婿不是?”钟昀听见此话,难按羞愤之情,立马挺住了脚步,全身的力量便倾到了双手支撑的手杖之上。
不料这瞬时的力量竟然让手杖双双断裂,钟昀失去支撑,身体向前,俯身倒下地去。
而方礼身形步伐移动之快,立马赶上去屈膝接住了钟昀。
哪想身体不稳,自己后仰到地。
所幸钟昀被方礼牢牢接住,靠倒在了他的身上,并无大碍。
钟昀见身下的方礼后脑勺正磕在了石板路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
“嗯,幸好大郎脑袋瓷实,还好没流血。
”方礼面有愧色,将钟昀小心扶起,然后一手穿过她的后背,一手搂过她的膝下,将她横抱了起来。
钟昀总听闻官宦贵族的子弟喜爱熏香,连方佑慈身上都有檀木熏过的味道。
但在与方礼相处的日子里,钟昀却不曾闻到方礼身上除了皂角之外味道。
方礼无论是穿衣还是配饰都算不上华丽,很多时候都只偏爱些灰麻、宵蓝之类偏暗的颜色,这与他“招摇”的长相到是极为不相符。
连钟昀都甚至觉得以他的年纪外貌,应该多穿的鲜亮些方可称他,如今却显得有些老气了。
在回想到那日初见,钟昀总觉得方礼藏着些什么。
“长姐,实在抱歉,”方礼将钟昀放在榻上,像个认错的孩子,“以后无喧再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了。
”钟昀歪在软枕上,一手支着脑袋,颇有些得意。
自己前些日子说总不过他,每每做梦都希望看到他在自己面前低眉顺耳的样子,如今终于如愿了。
“不过长姐无须担心,”方礼斜坐上踏,信誓旦旦,“若是长姐日后真不能动弹,无喧就算终生不娶,也不会至你于不顾的。
”钟昀得意的笑脸瞬间僵硬,“你在,咒我?”——手杖断裂后,钟昀并未再去讨一副新的。
因为大娘子听闻方礼致使钟昀险些摔倒的消息后,命方礼面壁了三日,又命方禇、方祾二人在方礼面壁的日子里轮流给钟昀做拐杖。
钟昀也没有空闲的双手,去拿其余的支撑物。
毕竟这三个儿郎都怕极了母亲。
方礼面壁三日只能呆在自己屋中,而方禇、方祾则是停了课业。
钟昀自知并无大碍,见他们兄弟三人这个样子,不免自责。
“不,不耽搁,”方禇似是少与女郎接触,这样搀扶着很是拘谨,“今日考堂测,考的珠算,我,我刚好不擅长。
”方禇已同方礼一般,高出了钟昀大半个脑袋,但说起话来却有少年的青涩感。
钟昀觉得可爱,但也知道分寸,不敢同方礼那样胡言乱语。
“我也不擅长珠算,小时候连没少因为这个被夫子打手心,”钟昀道,“你们的夫子也爱打手心吗?”方禇点点头,说监丞严厉,监生行为举止稍有越矩,便会受罚。
钟昀听着发怵,想当年自己与那几位表兄弟,可是出了名的倒反天罡。
若放在此,可不得被罚死。
“那你们兄弟三人,谁被罚的最多?”方祾性子活跃,好奇心重,又伶牙俐齿,想来一定是最易惹怒夫子的。
可方禇却答,是长兄方礼。
“因为长兄是圣上的钦点的太子伴读,对太子殿下亦有监管之责。
若太子犯错,太傅大人会连同兄长一起责罚。
”钟昀还头一次听说方礼身负着什么身份,一直以来她都怀疑方礼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既是太子的身边人,为何方礼会天天呆在家里?”方禇老实答道:“因为朝中盛传,圣上有意废东宫,立三皇子为储。
父亲想让长兄避祸,所以”大成历代废储既死,钟昀心想,恐怕方礼现下处境,恐怕不是避祸那么简单。
——转眼绿柳垂堤,花开绚烂,在大家都纷纷脱去冬衣的时候,钟昀也脱了绷带和夹板。
她除了走路有些吃力,其余皆可自理,自己也觉得松快许多。
方佑慈闲暇同钟昀谈及认祖祭典,钟昀直言方大娘子希望将自己纳入名下之事,也希望父亲可以同意。
“此事为父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方佑慈踌躇不决,“只不过,哎”“寻常人家也有家长里短的琐事,更何况我们方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钟昀安慰,“大娘子治家有方贤名在外,抚育的三位郎君更是孝顺懂事。
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位心是向着父亲,并且这不受血缘阻碍,不是吗?”听钟昀这一席话,方佑慈深感宽慰,他红着眼,哑着嗓子道:“我知道这一辈子,我做了太多糊涂事。
如今你们愿意唤我一声父亲,我已是知足。
”“儿啊,只不过你日后也要为人妻,为人母,切记万事以大家为重,言语行事切勿冲动啊!”钟昀目色一沉。
那日管卉留她一人独自叙话,说的最后几句话似乎便旨在此。
即便管卉道出这三个郎君皆非方佑慈亲生之事是有负气之意,但并非意气之举,而是早有预谋。
然而钟昀并不打算将管卉与她所说的话和盘托出,至少不该是现在。
“云开谨遵父亲教诲,但是,”钟昀抿着嘴,撒娇似地说:“父亲,云开不想嫁人。
”钟昀在钟家时本同她二姨家的表哥林君弦有婚约,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钟昀被拒婚,觉得颜面受损,执拗地不肯再择婿,于是就拖到了现在。
钟昀外祖的钟宁怜她是自己独女唯一的后人,将钟昀入了钟氏的族谱,当亲孙女一样宠爱。
钟昀不愿嫁人,钟宁也就作罢。
“云开早已过了议婚的年纪,况且我这身子能否恢复全了尚不可知,谁又肯要我。
”方佑慈蹙眉,“孩子,不可胡言啊。
刘圣手都说不日你便可痊愈,更何况你自幼习武,根骨当比一般女郎要强得多。
”“不过你归家才是数月,要真说为你议亲,为父确也是舍不得,”方佑慈语气缓和下来,“你终归是女儿家,总不能一直跟你那几个弟弟玩闹。
你长在钟氏大族,学识修养,为父不担心,但是一些帝都女郎喜好的琴棋诗画,倒是可以同大娘子请教一二。
日后结交三俩好友,这日子过的也不会孤单。
”“依父亲意思,是同意大娘子的提议了?”方佑慈紧握着钟昀的手,和蔼笑道:“若你也愿意,那该改口了。
”——两日后,胡纤便开始张罗祭祖。
方府上下生怕胡纤过于操劳会影响到肚里的孩子,可见大娘子也未又发话,便只好默认了此事由执掌管家之权的胡纤处理。
虽是祭祖,但方佑慈是个孤儿,也无旁的宗亲,根本找不到祖上是谁。
所以每年的方府祭祖仪式,都是在自家内院一个小小的祠堂里举行。
以方祾的说法,凡是姓方的,只要生前混出点名气的,都是咱们方家的祖宗。
钟昀感叹,怪不得爹爹无父无母,宗祠里的牌位却能立得满满的。
虽没有祖宗,但方家的祭祖词却依旧冗长。
直到方佑慈点到了钟昀的名字,让钟昀上香,才让一旁差点睡着的钟昀回过神来。
幸而钟昀腿疾未愈,才得以不用向这一群不知名的祖宗磕头。
但钟昀敬畏先人,鞠躬敬香还是做的有模有样。
“各位吃了方家多年的香火,可没想到方家的香火被大娘子给掐了。
可见事在人为,你们也没辙,”钟昀心中默念,“若是你们大发慈悲,那就求各位保佑胡姨娘平安生个儿郎,再好把这香火续上。
”“反正各位也不是方家的亲祖宗,我这香给了,就当意思意思,你们可别当真。
我认不了你们当祖宗,你们也没法认我,不是?”“所以呀,我钟昀今后做什么,各位看看就好,钟昀感激不尽。
”钟昀才将鞠完躬,没等起身,胡姨娘却捂着肚子叫出了声。
众人连忙向胡姨娘处扑了过去,只有钟昀愣怔着,不知所措。
瞧我这张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