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是在哪里?
谢景行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小手紧紧攥着宋简书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个红外线望远镜。他不停地用望远镜看着窗外,希望能够看到宋简书熟悉的身影。
五天前,他和宋简书被分开,说因为太危险,所以要他来爱德华叔叔这里住几天。
宋简书答应会经常来看他的,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现呢?
“伊万德,我们该吃午饭了。”爱德华轻轻敲门,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的妻子薇薇安听了一会房间里的声音,向他摇了摇头。
爱德华长叹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谢景行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那架望远镜。
三岁的他一向比同龄孩子敏锐得多。
这几天爱德华叔叔家的气氛明显不对,父亲谢澹明几乎没过来看过他,偶尔出现也是面色阴沉,眼下一片青黑。
“伊万德……”爱德华推门进来,看到孩子蜷缩在窗边的样子,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他蹲下身,轻抚谢景行的头发,“今晚我叫艾迪回来陪你吃饭。”
谢景行毫无反应。
薇薇安推了推爱德华,伊万德明显对艾迪没什么期待,他期待的……是另一个人。
爱德华又何尝不知呢,可是……可是这么残忍的消息,又怎么跟这么小的孩子说?
但伊万德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撑不住。
薇薇安向爱德华使了个眼色,爱德华道:“伊万德,你要是再不吃饭,妈妈会担心的。”
听到“妈妈”两个字,谢景行才有了反应。
他猛地抬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盯着爱德华,迅速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书桌前抓起纸笔,写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妈妈在哪?”
爱德华一时哽住,说不出话来。
薇薇安反应极快的道:“最近艾迪还没有肃清危险,把她保护起来了,所以你们现在还见不到面,怕她出事。”
这个谎言太拙劣了。
谢景行是被谢澹明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他清楚的知道谢澹明有多大的能力。
以他的能力,不可能做不到让他们见面。
谢景行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从地上爬起来,径直走向门口。
薇薇安哄道:“我们的小伊万是想去花园走走吗?我陪你去好不好?”
谢景行轻轻推开薇薇安的手,自己走向门口。
爱德华上前搂住薇薇安:“算了,让他自己静一静,我们让厨房准备好食物,他饿了马上就喂给他。”
话虽这么说,薇薇安和爱德华还是站在门口处,担忧地看着正在花丛站着的谢景行。
谢景行走到花园,假装对花丛感兴趣,实则观察着四周。
爱德华是警务处处长,他的府邸戒备森严,前后门都有警察把守,围墙高耸。
但他昨天发现了一个漏洞——每天晚上七点半左右,会有收垃圾的垃圾车从后门进入,停留约五分钟。
他看了看腕上的定制手表——七点二十五分。
他突然向站在门边的爱德华夫妇挥了挥手,爱德华揽着薇薇安上前,轻声细语道:“怎么了,小伊万?”
他指向远处一丛特别艳丽的花,做出好奇的表情。
爱德华笑道:“这是牡丹,小伊万喜欢?”
谢景行比画了一个篮子的手势,他想要跟爱德华一起摘花。
爱德华顿时激动起来:“薇薇安,你看着小伊万,我去拿篮子,我们一起摘花。”
薇薇安以为谢景行终于想开了,声音越发温柔:“我的小伊万,你还喜欢什么花?我们等会都摘了,回去做插花。”
谢景行充耳不闻,反而主动去摘花,突然,他猛地缩手,做出疼痛的表情。薇薇安紧张地蹲下来查看他的手指:“怎么了小伊万?”
谢景行不给她看,死死的握着手,薇薇安拗不过他,只好叫了一个佣人过来,让她看着谢景行,自己回去拿药箱。
薇薇安转身以后,谢景行才张开手,白嫩的小手一片光滑,哪有什么伤口?
就在薇薇安离开的刹那,谢景行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后门处,一辆垃圾车缓缓驶来。
趁着佣人走神,谢景行像只灵巧的猫儿一样窜了出去,借着花丛的掩护,迅速接近卡车。
卡车后门敞开着,司机正和搬垃圾的佣人聊天。
谢景行趁他们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上车,躲在驾驶座后面。
驾驶座和车斗还有好一段距离,谢景行年纪小身子小,刚好塞得进去。
他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
几分钟后,卡车发动了。谢景行透过筐子的缝隙看到被交代看着他的佣人惊慌失措地跑向主楼,而卡车正缓缓驶出官邸大门
他冷漠的收回视线,盘算着该如何去到半山别墅。
逃出爱德华府邸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但接下来更困难——他需要在路途中找到合适的位置下车,然后到半山别墅,横跨大半个香港。
卡车在中环停下,司机正在收住户的垃圾。
谢景行趁司机跟居民寒暄时,悄悄溜下车,混入夜晚繁忙的街道。
三岁的孩子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他整洁的衣着和出众的相貌还是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谢景行知道,他必须离开这里。
没有家长跟着的三岁男孩,在这个年头就是个香饽饽。
好在之前他和宋简书被宋宝珊追杀,在中环住过一段时间。
谢景行脑子聪明,对所有巴士的路线都记得滚瓜烂熟。
他找到目标站点,站在那里等着电车。
之前为了方便,宋简书给他办过巴士的月票,这正好方便了他现在上车。
电车叮叮当当地驶来。
谢景行跟着人群上车,找了车尾的位置,端正的坐在上面。
车子缓缓爬升,穿过香港拥挤的街道。半小时后,他在半山腰的一个站点下车。
接下来,就是一条很长的林荫道,如果靠步行的话,谢景行一个三岁的孩子根本没办法走到半山别墅的大门前。
但幸好,他早有准备。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谢景行前面。
谢景行从口袋里拿了一张一百的香江币给司机,司机弹了弹纸币,正想高兴地吹个口哨。
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只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谢景行在半山的大门下了车,让守卫给他叫了能够通行半山别墅区的内部车辆。
在自己家别墅门前,他下了车。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暴露行踪,谢澹明是不会跟他说宋简书究竟出了什么事的,想要知道真相,他只能另辟蹊径。
他径直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别墅到别墅大门其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每天会有车子在这段路上巡视。
谢景行熟门熟路地上了车。
保镖惊讶道:“小少爷?”
谢景行指了指别墅门口,抬了抬下巴。
保镖顿时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将车开到别墅门口。
书房在一楼东侧,别墅很安静,别墅里没有佣人,说明主人并不在家,也就意味着……此刻书房应该没人。
谢景行蹑手蹑脚地进了门,耳朵始终警觉地捕捉任何声响。
等进了门,他便躲进书桌下的柜子里。
他刚刚躲好,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谢生,码头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活要见人……”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死要……”那个字眼卡在喉头化作腥甜。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灯光大亮。
透过桌底的缝隙,谢景行看到谢澹明疲惫的身影和跟在他身后的梁美玲与刘助理。
刘助理战战兢兢道:“谢生,警方虽然还在搜索,但根据目击者的说法,谢太中枪后坠海,那片海域有强流,生还可能性……不高。”
谢澹明眼底爬满了红血丝,同样的话语,让他想起了哥哥嫂子坠海那天。
他找了快一个多月,得到的也是无人生还的结果,
他的喉咙突然痉挛,像被人用钢丝勒住。心脏仿佛被一支淬毒的利箭当胸射穿,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空洞。
每一次呼吸,凛冽的海风都从那破洞中呼啸穿过,带着咸腥的血气直冲咽喉。
中枪?坠海?
藏在桌底的谢景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口炸开,谢景行不受控制地从桌底爬出来,站在谢澹明面前,小脸上满是泪痕。
“谢景行?”谢澹明震惊又愤怒地看着谢景行,“你怎么在这里?你又偷跑?”
他话音刚落,书房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对面是爱德华惊慌的声音:“艾迪!小伊万不见了!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但是现在还没找到!你知道他平常喜欢去哪里吗?”
“没事。”谢澹明看了一眼谢景行,“他在我这里。”
爱德华惊讶道:“他在你那里?他自己跑过去的?”
谢澹明应了一声,爱德华五味杂陈道:“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二人稍微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梁美玲和刘助理也识趣地退出了书房,站在门外把守。
谢澹明皱眉道:“那今天你就待在半山别墅,不要乱跑,明天我送你回爱德华叔叔那里。
谢景行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
三年来从未使用过的声带颤抖着,挤出一个词:“妈……妈……”
这个简单的词汇像惊雷般在书房炸响。
“你……你会说话了?”谢澹明单膝跪地,双手颤抖着伸向谢景行。
谢景行却后退一步,紧紧握住脖子上的望远镜,眼中的质问几乎化为实质。
“是。”谢澹明没有再瞒他的意思,他的声音很低,每个字却都饱含痛苦,“她为了救我中枪坠海,至今仍然生死不知。”
“妈……妈……”谢景行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更加清晰,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推开。
周阿九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看到屋内的情景,他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
“谢生,这是宋小姐让我交给您的。”周阿九走上前,将锦盒递给谢澹明,“她让我把她的气息封存在其中,说若是她失踪的话,您可能会需要这个。”
谢澹明骨节分明的手接过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两个红绳编织的平安扣手链。
周阿九指着有花纹编织的手链道:“里面封存了宋小姐的一滴指尖血,是宋小姐指定要给你的,另一条是纯粹的平安扣,封存了宋小姐的一缕气息,能保景行平安。”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做诱饵这件事是自己提出来的,她也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得到什么结果。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谢澹明沉默着戴上属于自己的平安扣。
他转向谢景行,正要为他戴上,却看到谢景行正死死盯着那个属于他的平安扣,小脸上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妈……妈……”谢景行第三次喊出这个词,声音已经嘶哑。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个属于自己的平安扣,仿佛那是宋简书留下的最后温度。
谢澹明将谢景行的平安扣给他戴上,随后,将谢景行狠狠拥入怀里。
他们像两只互相舔伤口的猛兽,在黑暗的巢穴中蜷缩在一起。
男孩瘦小的身体在他臂弯中不住颤抖。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谢澹明压抑着痛苦,低声道:“我会找到她的。”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不会让她像我的哥哥嫂子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在她回来之前。
谢澹明的眼神如锐利的刀刃,他会扫平一切障碍,不论是宋兆基,还是宋宝珊。
伤害过她的人,都必须死!
与此同时,宋简书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消毒水的气味中混杂着一丝淡雅的香水味。
然后是听觉——远处隐约的钢琴声,近处液体滴落的声音。
最后是视觉——洁白的天花板,窗外一望无际的蓝天。
这是在哪里?
她试图移动身体,右肩立刻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禁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