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夜光魔法线
夏夜的风裹着槐花香气掠过,槐香角空地被路灯染成暖黄色。居民楼外墙的瓷砖映着路灯微光,像撒了把碎星星;七仔便利店的玻璃门还亮着,冰柜里的橘子汽水在阴影中泛着冷光;右边马路上,汽车车灯划出一道道银线,惊得电线杆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我蹲在路灯下,用荧光粉笔在地上画方框,笔尖划过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苏晚棠穿着粉色短袖,袖口沾着晚饭时的酱油渍,正踮着脚够便利店门口的灯牌,凉鞋踢到石子,骨碌碌滚进暗处。周小满快看!她从裤兜掏出荧光棒,我哥生日剩下的,能当夜视魔法棒!荧光棒在她手里晃出绿色的光圈,照亮她鼻尖的小汗珠。
林小夏抱着书包从居民楼里跑出来,书包带挂着的钥匙串换成了发光星星挂件。苏晚棠把荧光棒掰成两段,放在粉笔线上当魔法分界线,绿色光斑在水泥地上蜿蜒,像条会呼吸的小蛇。
游戏开始前,我们先划定夜光安全区:便利店台阶的黄色警示线是能量补给站,老槐树的影子是幽灵森林。我站苏晚棠和林小夏的面前。夏夜的风掀起林小夏的马尾辫,扫过苏晚棠缺牙的嘴角。
预备——盯!我闷声发令。苏晚棠的睫毛投下颤动的阴影,像落在瓷娃娃脸上的蝴蝶。林小夏抿着嘴,腮帮子鼓得老高,忽然看到苏晚棠故意翻的白眼逗笑,肩膀抖得像在筛糠。动了!我冲过去拍她屁股,荧光粉笔灰沾在手掌上,在路灯下泛着微光。苏晚棠趁机用荧光棒戳我腰,我们笑倒在老槐树影子里,惊起几只在树皮裂缝里睡觉的甲虫。
2
时光书签
那时我们不怕黑,只觉得路灯下的影子比白天更有趣。苏晚棠会把荧光棒缠在手腕上,假装是魔法手环;我用手电筒照向夜空,说能看见星星在跟着我们跑。有一次手电筒突然没电,四周陷入漆黑,林小夏紧紧抓住我手腕,苏晚棠却突然喊:看!流星!我们仰头望向墨蓝色的天空,直到脖子酸了,才发现她指的是划过马路的汽车尾灯。
一年级的某个夏夜,我跟着妈妈路过空地,看见几个初中生在路灯下玩手机。妈妈说:女孩子晚上要少在外面疯跑。那天睡前,我摸着书包里的荧光粉笔,想起苏晚棠说的魔法分界线,突然觉得膝盖上的灰印子不再是勇敢的勋章。后来,我们再也没玩盯人游戏,实在让我感到很羞耻。
如今路过那片空地,新栽的景观灯把地面照得亮如白昼,却再也照不出当年荧光棒的绿色蛇形线。但每当夏夜的风吹来,我总会想起和两个在路灯下笑出眼泪的小女孩——她们的影子曾在水泥地上蹦跳,像两只永远不会融化的冰淇淋,甜在记忆的暗夜里。
蝉鸣声渐弱时,我们升上了二年级。老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放学后的天光却变得悠长。苏晚棠的虎牙长出了新牙,林小夏的马尾辫垂到了腰间,我们不再在水泥地上滚得满身灰,却学会了在暮色里躲猫猫——当便利店的灯牌亮起,当居民楼的窗户次第透出暖黄,我们的游戏场便从发烫的空地,悄悄移到了月光笼罩的双杠旁。
某个周末傍晚,我抱着作业本路过空地,看见苏晚棠蹲在老槐树下捡落叶。她把金黄的槐树叶夹进语文书,说要做成时光书签。林小夏举着从家里偷拿的半截蜡烛,火苗在风里晃啊晃,忽然照亮了苏晚棠眼睛里的星光:中秋夜我们来这里办秘密派对吧!
风卷起最后一片蝉蜕,远处传来七仔便利店老板的叫卖声。我望着她们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忽然想起一年级那个玩盯人游戏的午后——原来时光不是突然转弯的,而是像老槐树的年轮,在我们数橡皮、折糖纸的间隙里,悄悄长出了新的褶皱。
3
秘密派对
暮色漫过居民楼时,苏晚棠把书包往双杠上一甩,拉链里掉出块裹着保鲜膜的月饼——莲蓉馅被抠掉了一半,露出蛋黄的金黄。我偷拿了我爸的茅台月饼!她掀开保鲜袋,酒精味混着甜香飘出来,不过莲蓉太腻了,我帮你们吃掉啦!林小夏蹲在地上摆砖块,校服裙摆扫过满地桂花瓣,她从铅笔盒里掏出半截红蜡烛,蜡身沾着星星点点的金粉,像根迷你火把。
用我的橡皮泥固定!我赶紧翻开书包,拿出粉色橡皮泥——这是昨天美术课剩下的,被我偷偷藏在铁皮盒里。苏晚棠把蜡烛按在砖块中央,橡皮泥被压得扁扁的,烛光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像涂了层果酱。林小夏忽然指着我们的影子喊:快看!我们变成巨人啦!双杠的影子横在围墙上,蜡烛光把我们的轮廓拉得老长,我的马尾辫扫过巨人的肩膀,苏晚棠的缺牙在影子里变成了黑洞。
该许愿啦!苏晚棠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她把月饼分成三块,掉渣的地方用手指抹平整,先吃一口愿望饼,再对着烛光说愿望,超灵的!我咬了口蛋黄,咸香在舌尖散开,林小夏却皱着眉把莲蓉往我这边推:周小满你吃吧,我要留着肚子装星星。
烛光在晚风中晃了晃,苏晚棠第一个举起手:我希望明天能捡到十块橡皮!林小夏抢着说:我想要数学考一百分,这样我妈就给我买新书包!轮到我时,我盯着跳动的烛芯,忽然想起昨天看见隔壁班女生在课间看的童话书——她们说对着流星许愿才灵,但此刻的烛光明明比星星更温暖。我......我刚开口,苏晚棠突然捂住我嘴:笨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刮过,蜡烛噗地熄灭了。林小夏惊呼一声,苏晚棠忙用手护着烛芯:别怕,我带了火柴!她从裤兜掏出火柴盒,磷面已经划得发黑——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她从家里厨房偷拿的。火柴擦亮的瞬间,我看见她睫毛在火光里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你们说,林小夏重新点燃蜡烛,声音忽然变得轻轻的,等我们长大,还会记得这个秘密基地吗苏晚棠把最后一块月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当然记得!等我们上初中,就把这里变成少女探险队总部!她的门牙还没长齐,说话漏风,桂花瓣趁机飘进她嘴里,逗得我们笑倒在双杠旁。
回家路上,我摸着口袋里的蜡烛头,指尖残留着蜡油的温热。路过便利店时,苏晚棠忽然指着橱窗里的玻璃罐:看!里面的星星瓶跟我们的烛光一样亮!玻璃罐里塞满彩色纸条,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像凝固的银河。那时我们不知道,有些愿望会像蜡烛油一样,在岁月里凝成透明的琥珀,而有些光,终将在成长的风里,轻轻熄灭。
老槐树冒出新芽时,我们迎来了十岁生日。苏晚棠把攒了半年的星星罐倒在课桌上,玻璃珠滚成一片银河:挑十颗最亮的,给你的生日皇冠当宝石!林小夏则每天课间躲在图书馆折纸,她的铅笔盒里塞满淡紫色千纸鹤,翅膀上的彩铅小太阳总是没干,蹭得手指一片金黄。
清明前的周末,我在客厅挂气球时,忽然闻到窗外飘来的艾草香——对门奶奶在插柳,翠绿枝叶扫过纱窗,像在给春天打招呼。苏晚棠抱着礼盒挤进来,发梢沾着柳絮:知道为什么我们总一起过生日吗我妈说,清明出生的小孩都是星星变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礼盒缎带系着枚小巧的柳叶绿坠,是她早上从门口柳枝上摘的。
林小夏来得稍晚,书包里鼓囊囊的——她用美术课的金粉做了张贺卡,封面上画着三个牵着手的小人,脚下是老槐树和便利店。算命的说清明过生日要戴紫色,她掏出串薰衣草手链,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薰衣草能带来好梦!春风掀起窗帘,我看见她们身后的老槐树正抽出新枝,去年的蜡烛头还藏在树洞里,等着在生日派对的蛋糕烛光里,再照见一次我们的笑脸。
4
青春光影
老槐树冒出新芽的清明周末,我在客厅踮脚挂气球,淡紫色丝带被春风吹得轻轻摇晃。苏晚棠安静地坐在飘窗上,将攒了半年的星星罐倾倒在膝头,玻璃珠如银河倾泻,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挑十颗最亮的,她用指尖拨弄着珠子,声音像融化的黄油般柔软,给你的生日皇冠当宝石。林小夏则倚着书架,专注地将淡紫色千纸鹤串成手链,彩铅勾勒的小太阳在翅膀上晕染开,沾得她指尖一片金黄。
门铃响起时,艾草香混着男生们的喧闹涌进屋子。陈浩然举着奥特曼卡片横冲直撞,张明宇抱着篮球在地板上咚咚拍,六双运动鞋在玄关处堆成小山。防御工事搭这边!张力指挥着男生们挪动沙发垫,靠枕被甩得漫天飞舞。苏晚棠轻轻皱了皱眉,起身将散落的玻璃珠一颗颗拾回罐子;林小夏默默把千纸鹤手链收进礼盒,转身帮忙整理被弄乱的气球彩带。
蛋糕来啦!妈妈端着蛋糕从厨房走出,八寸奶油蛋糕上点缀着新鲜,十根小熊蜡烛在烛光里轻轻摇晃。大家唱着生日歌,为我和苏晚棠庆祝生日。唱完生日歌,男生们立刻围拢过来,陈浩然试图偷偷戳掉,却被苏晚棠用叉子轻轻敲了下手背:要等我们许愿呢。她说话时眉眼弯弯,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林小夏则安静地帮妈妈分发餐盘,薰衣草手链在腕间晃动,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香气。
等到大家吃完蛋糕,男生们送完礼物,就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只有苏晚棠和林小夏陪伴我。苏晚棠递来用报纸仔细包裹的礼盒,边角都用胶带整齐粘贴:里面是特别版《奥特曼贴纸书》,我把最好看的橡皮都夹在里面当书签了。林小夏的礼物用淡紫色信封装着,里面是串薰衣草手链和一张金粉贺卡,三个牵着手的小人下方,歪歪扭扭画着老槐树与七仔便利店。
暮色渐浓时,男生们关闭电视,在客厅展开激烈的枕头大战,靠枕羽毛漫天飞舞。苏晚棠和林小夏则坐在飘窗边,小心翼翼地将没吃完的蛋糕装进保鲜盒。留着明天当早餐吧。林小夏轻声说,苏晚棠点头附和,发梢沾着的金粉在夕阳下微微发亮。春风掀起窗帘,我望着老槐树新生的嫩芽,忽然觉得,有些温柔的心意,就像树洞里藏着的蜡烛头,会在岁月里慢慢发光。
生日派对后的日子,老槐树的嫩芽渐渐长成巴掌大的叶子。苏晚棠总喜欢把薰衣草手链和玻璃珠罐摆在课桌角落,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斜照进来时,珠子的光泽与手链的淡紫交织成温柔的光斑;林小夏依然保持着折纸的习惯,只不过千纸鹤开始悄悄出现在同学们的课桌抽屉里,翅膀上的小太阳成了班级里最温暖的暗号。蝉鸣声漫上树梢的某个午后,班主任宣布毕业照拍摄计划。午休时,苏晚棠从书包夹层摸出皱巴巴的影楼传单,指着上面的古装造型眼睛发亮:我们三个拍套特别的吧!林小夏则默默翻出表姐的旧汉服,仔细熨烫着裙摆上的每一道褶皱。放学路过七仔便利店,橱窗里的玻璃罐已换上了薄荷味硬糖,而我们的话题,不知不觉从生日蛋糕,变成了该用哪款发簪搭配粉色襦裙。春风带走最后一片柳絮时,老槐树的树荫已足够遮住整个秘密基地,仿佛在等待着,用斑驳的光影,将三个孩子的盛夏记忆,永远定格。
蝉鸣撕开六月的清晨时,我们攥着影楼传单站在老槐树下。苏晚棠的帆布鞋尖碾过满地槐花,将淡紫色的影楼宣传单举得老高:看到没这个古装造型的裙摆会发光!她新剪的齐耳短发随着动作轻晃,发梢还沾着今早帮林小夏熨汉服时蹭到的香粉。林小夏抱着用报纸裹好的襦裙,珍珠发簪在塑料袋里叮当作响:我把表姐的压箱底都翻出来了,绝对比隔壁班拍得好看。
照相馆的冷气裹着老照片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苏晚棠盯着背景布上假樱花树的塑料花瓣,突然伸手扯了扯:这樱花还没老槐树的叶子好看。但当她换上粉色蓬蓬裙时,却对着镜子转了三圈,裙摆上的亮片撞出细碎的光。林小夏则安静地坐在化妆台前,任化妆师在她眼角点上珍珠,淡紫色的襦裙垂落在地,像一朵即将绽放的紫藤。
同学们站近些!摄影师的喊声让苏晚棠立刻挽住我的胳膊。她掌心沁着薄汗,小声说:待会我们比爱心,就像上次在槐树下那样。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林小夏的珍珠发簪突然滑落,她弯腰去捡的瞬间,我看见苏晚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裙摆,三个晃动的影子在背景布上叠成歪斜的花朵。
换造型时,苏晚棠在我胸前系了一个蝴蝶结,林小夏则用金粉在我们手背画小太阳:这样拍牵手照会更闪亮。当我们穿着蓝白校服跑向假草坪时,裙摆带起的风卷走了地上的樱花花瓣,却卷不走苏晚棠的灿烂笑容。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张合影完成。我们瘫坐在影楼门口的台阶上,苏晚棠的蓬蓬裙沾满草屑,林小夏的汉服裙摆被踩出褶皱。要是老槐树能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就好了。林小夏突然说。苏晚棠捡起地上的樱花,别在老槐树新生的枝丫间:它早就记住啦,每次风吹过树洞,就是在翻我们的回忆相册。
两周后拿到照片时,每张相纸都带着阳光的温度。那张爱心手势的照片里,苏晚棠的蝴蝶结歪向一边,林小夏的珍珠发簪闪着微光,而我们交叠的影子,正落在背景布那棵永不凋零的樱花树上。老槐树的新芽在照片边缘投下淡影,仿佛在说,有些夏天永远不会过去,就像我们偷偷藏在树洞里的蜡烛头,总会在某个夜晚,重新亮起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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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成长迁徙
拍好的毕业照在课桌里渐渐泛黄,老槐树的叶子却愈发浓密。苏晚棠总爱用铅笔在照片边缘涂鸦,把假樱花树添上真正的槐花;林小夏则将千纸鹤贴纸贴在相框角落,说这样照片里的我们就能永远被好运围绕。蝉鸣声最盛时,录取通知书像白色的蝴蝶飞进各自的窗台,我们才惊觉,原来槐香角的风,早已悄悄把我们吹向不同的方向。一天下午,苏晚棠攥着五中的校服冲进教室,深绿色的布料蹭过我手中南武中学的绿白相间的制服。听说他们学校的校服会缩水!她皱着鼻子比划,发间的薰衣草皮筋却泄露出不安,不过没关系,我们每周都可以在老槐树底下交换秘密。林小夏默默把新发的校徽别在胸前,金属冷意隔着布料贴着心口,就像她藏在书包深处的,那张写满叮嘱的同学录。当秋风开始卷起第一片落叶,我们站在槐香角的老地方,看着彼此陌生又熟悉的校服衣角纠缠,突然明白,成长是场无需约定的迁徙,而有些牵挂,早已刻进了老槐树年年生长的年轮里。
蝉鸣最盛的八月末,老槐树的树荫已经能完全覆盖槐香角空地。我攥着南武中学的电子入学通知书,屏幕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苏晚棠的五中校服是清爽的深绿色的布料,她把通知书折成小飞机,用力掷向老槐树:摇号真不公平,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个学校纸飞机卡在枝桠间,像只折翼的候鸟。
林小夏安静地抚平自己浅绿的南二实验中学制服,袖口的校徽硌得掌心生疼。她从书包掏出马克笔,在我后背写下永远的班长,笔迹穿过棉质布料,痒痒的:听说初中作业很多,我们要记得约着写作业。苏晚棠突然抢过笔,在班长二字旁边画了只龇牙咧嘴的乌龟,橡皮屑簌簌落在我肩头。
拍全班毕业照那天,阳光把空地烤得发烫。陈浩然举着手机乱窜,非要给每个人拍黑照;张大力把校服抛向天空,却被风吹到了七仔便利店的屋顶。苏晚棠踮着脚给所有人签名,她的字还是歪歪扭扭,在张明宇后背画了朵缺瓣的花:以后没人管你上课偷吃辣条了!
咔嚓声响起时,我踮脚往镜头里看。苏晚棠偷偷把我的书包带系成了蝴蝶结,深绿色的布料与我的绿白相间的制服交叠;林小夏别在耳后的栀子花,在阳光下晃出柔和的光晕。远处马路上,公交车碾过减速带的颠簸声混着蝉鸣,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哼唱一首没写完的歌。
散场时,苏晚棠突然从裤兜掏出半块味橡皮——那是我们一年级玩盯人游戏时剩下的。橡皮边缘已经氧化发黄,米老鼠的耳朵彻底消失了:收好,以后想我就闻闻,还是味的!林小夏把串着千纸鹤的手链重新给我戴上,薰衣草的香气混着汗水,变得有些酸涩。
暮色漫上来时,我独自留在槐香角。老槐树的影子里,还留着我们用荧光粉画的游戏格子,只是被雨水冲刷得只剩模糊的痕迹。便利店的霓虹招牌亮起来,照着地上散落的签名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被夕阳镀上金边,像极了我们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6
新星相遇
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掠过槐香角,老槐树的新叶沙沙作响,仿佛在替我们数着分别的日子。南武中学的绿白相间的制服熨得笔挺,校徽别在胸口,金属的凉意却抵不过掌心的汗意——转角就是与五中交界的马路,我攥着早餐买的烧麦,不自觉地朝围栏张望。
喂!南武的学霸!熟悉的声音穿透车流。苏晚棠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深绿色的校服裙摆被风吹得扬起,短发下露出的银质项链晃着微光——那是我们毕业时在我为她在精品店买的。她举着杯珍珠奶茶蹦跳,塑料杯里的吸管跟着乱颤:听说你们食堂的烧卖是一绝
还没来得及搭话,肩膀突然被轻拍。穿运动服的女生扛着铅球从身后经过,小麦色皮肤上沁着薄汗,发梢还沾着操场的草屑:新来的我是八班的边雨桐,带你去看篮球场啊!她的手掌带着阳光的温度,不由分说地勾住我的手臂。
等等!苏晚棠踩着斑马线小跑过来,马尾辫上的荧光发卡掉了一枚,说好给我带烧麦的!她伸手夺过纸袋,咬下一大口时,油星溅在校服口袋上。林小雨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们:这是你小学同学
铁三角的三分之二!苏晚棠口齿不清地嘟囔,腮帮子鼓成仓鼠状。她忽然从书包掏出张皱巴巴的便利贴,上面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中间写着每周五槐香角见。风卷起纸片掠过边雨桐的运动鞋,她眼疾手快地按住:算我一个我初中还没交到能一起吃辣条的朋友!
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我们肩头,远处五中的预备铃突然响起。苏晚棠慌忙把剩下的烧麦塞进我手里:要迟到了!记得给我讲南武的八卦!她转身跑开时,校服衣角掠过围栏上的爬山虎,惊起两只停在叶片上的蜻蜓。
边雨桐晃了晃手中的铅球:她挺有意思。她指向教学楼方向,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吧,带你去看我们班的秘密基地——器材室后面的紫藤架,比什么槐香角大多了。
我回头望向五中的方向,苏晚棠的蓝白校服已经变成人群中一个模糊的点。风掠过耳畔,恍惚间又听见十年前那个夏夜,她举着荧光棒说这是夜视魔法棒的声音。原来成长就是这样,我们不断遇见新的星光,却永远记得最初照亮生命的那束光。
7
星光相连
老槐树的枝桠挂上彩灯时,我蹲在槐香角空地中央,用荧光粉笔在地上画第十三圈年轮。边雨桐举着便利店买的气球串跑过来,马尾辫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你确定要在水泥地上过生日我家小区的草坪可高级多了!她的运动服口袋露出半截铅球比赛号码布,蓝白条纹与苏晚棠的五中校服意外相衬。
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啊。林小夏从居民楼楼梯间钻出来,浅绿的实验中学校服外套搭在臂弯,手里抱着个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礼盒,去年的蜡烛头还在树洞里呢。话音刚落,苏晚棠就举着盒蛋糕跃进光圈,深绿色的裙子扫过地上的年轮:堵车堵到怀疑人生!陈浩然那家伙居然说要骑平衡车来,被交警叔叔拦了三条街!
暮色漫过便利店屋顶时,张明宇和张大力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手里拎着从批发部抢购的礼花筒。小学部的男生代表来啦!张明宇抹了把汗,校服上还沾着操场的草屑,不过陈浩然说要先去买神秘礼物,让我们替他打前站。张大力跟着傻笑,露出新换的烤瓷牙——那是去年摔断门牙后补的。
开灯!边雨桐按下遥控器,老槐树瞬间缀满星星灯,暖黄色的光晕里,我看见树皮裂缝中露出的半截红蜡烛,像只沉睡的眼睛。苏晚棠把蛋糕摆在砖块搭成的餐桌上,十三根小熊蜡烛被风吹得歪歪扭扭:许愿!快许愿!她的虎牙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和一年级时那个缺牙的小女孩重叠。
火苗跳动时,林小夏的礼盒最先递过来。报纸展开,是幅装裱好的铅笔画——老槐树、便利店、三个牵着手的小人,背景涂满淡紫色的星空。我学了半年素描。她的耳朵尖红红的,本来想画我们的毕业照,结果把你的马尾辫画成了海藻。苏晚棠的礼物是个铁盒,打开来全是各地的橡皮——她跟着出差的爸爸跑了半个省,每个橡皮都有故事哦,这块樱花味的,是在京都mall买的!
边雨桐清了清嗓子,递来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包装纸印着铅球运动员的剪影:知道你喜欢收集奇怪的东西,在器材室翻到的。里面是枚生锈的奖牌,背面刻着1987年校运会铅球冠军。说不定是老槐树以前的主人呢!她眨眨眼,运动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那是我们上周一起买的姐弟款。
张明宇和张大力突然举起礼花筒:重磅礼物来啦!彩纸喷薄而出的瞬间,陈浩然骑着平衡车从马路冲来,车筐里的塑料袋晃得叮当作响。抱歉来晚了!他摘下头盔,露出新烫的卷发,找了三家店才买到这个——塑料袋里滚出个巨型奥特曼玩偶,胸前的彩灯还在闪烁。听说你现在喜欢看科幻电影,这个能投影星空!
蜡烛油滴在水泥地上时,我们躺在老槐树的阴影里,看星星灯在枝叶间明明灭灭。苏晚棠突然指着天空:流星!所有人慌忙抬头,却只看见飞机划过的白色尾迹。笨蛋,那是客机。林小夏笑着摇头,却还是闭上眼睛许愿。边雨桐把铅球奖牌挂在老槐树的枝桠上,金属碰撞声混着远处便利店的风铃,像极了我们童年时玩的玻璃珠轻响。
十三岁的晚风里,我忽然懂得:有些时光会在岁月里风干成标本,有些友情却像老槐树的根系,哪怕枝干向不同方向生长,也永远在泥土深处紧紧相连。当陈浩然的奥特曼突然开始播放《生日快乐》歌,当彩纸被风吹进树洞里与蜡烛头相遇,我知道,无论未来走到哪里,槐香角的星光,永远会为我们留一盏最暖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