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翟家上门
在心疼和震惊中,阮映雪被带了出去。紧接着,是王妃。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地走进去,到杨氏跟前后,开始规矩行礼。
见她颤颤巍巍的,杨氏丝毫没有想着给女儿换个康健些的,她道:“你的卖身契,会一直掌握在我的手里。”
王妃是何等人?
几乎是秒懂了杨氏的意思。
这赤裸裸的威胁啊,威胁她听命于她,而不是听命于陈芫。
“你年长,又识字,芫儿会提拔你为管事妈妈,你做了管事妈妈后,切记要多多提点她想着些娘家。
你也知道,一个女儿若无娘家撑腰,日子会有多难过。”
“是,夫人。”王妃恭敬应下。
昨日台青已经说了,芫儿让她答应下杨氏所吩咐的一切。
“下去吧。”杨氏懒懒点头。
王妃从正屋里出来,心中沉甸甸的。
她在杨氏身上全然没看到对女儿的疼爱,反而看到了嫌恶。
为何?
她为何要憎恶自己的孩子?
同为母亲,她实在想不明白。
杨氏又交代了其他人,可以想象,内容跟交代阮映雪和王妃的应该差不多。
每一个都单独交代后,她们一起被送到了梧桐院。
陈芫听到紫柳禀报,她拢了拢身上的狐狸毛大氅,出了屋子。
看着整齐站成一排的五个人,陈芫目光首先定在王妃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她问。
“回女公子,奴婢姓李。”王妃回答。
“李妈妈,你识字,又年岁不小,便做我院里的掌事妈妈吧,我的丫鬟,凡是二等以上的,都住在梧桐院,你住东耳房。”陈芫道。
梧桐院不算小,有正屋、东西耳房,东西厢房,和小厨房,西耳房是她的库房,东厢房是她的书房。
至于西厢房,则是紫柳和台青居住。
“至于你……”
陈芫目光落在阮映雪身上,她一副很喜欢美人儿的模样,笑道:“你就做二等丫头,跟紫柳和台青一起住吧。”
“其余的,看你们表现,就暂时先做粗使丫头,住外面的下人房。”
“是,奴婢多谢姑娘。”
王妃和阮映雪,以及其余三人,起身领命。
“天儿冷,李妈妈年纪大,你们帮她一起收拾吧。”陈芫吩咐。
她说完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紫柳,悄声吩咐,“你和台青去买些冬衣,和垫子、被子来,尤其是李妈妈用的,买好的,别让人看见。”
“是。”
紫柳应下。
昨夜,关于王妃的事,她隐瞒了王妃的身份,只说王妃是个很重要的贵人,将事情半真半假地说给了紫柳知道。
院子里多了人,大家一起干,耳房很快便收拾了出来,陈芫便让另外几个回下人房了。
她们刚回去没多久,紫柳和台青也回来了。
“姑娘,买回来了,都是最好的。”台青道。
“快,给我阿母铺上。”陈芫道。
她话音落下,除了王妃,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实,王妃的手也顿了下,她没想到陈芫现在就要与她母女相处了。
“姑娘,您说什么?”
紫柳和台青异口同声。
两人太正经过了。
李妈妈是姑娘的阿母,那夫人呢?
阮映雪也是一脸震惊。
还有什么内幕是她不知道的?
陈芫目光扫过震惊的三人,开始酝酿情绪,酝酿了片刻后,心情沉痛的道:“其实,我不是陈家的女儿,这位才是我的生母。”
“至于为何如此复杂,目前暂时不能说,紫柳,台青,映雪,总之,请你们保密,也请你们尽可能的照顾我阿母,她实在太委屈了,要以下人的身份待在我身边,我的心在滴血啊。”
说着,陈芫还挤出几滴眼泪。
王妃瞧着动容。
虽然知道是演的,但她十分感激她在进梧桐院的第一天,就捅破母子关系,让其他人帮她,尽量让她少受辱。
“芫儿。”她也哽咽地喊了声。
“阿母,没事,等我出嫁,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陈芫拉住王妃的手道。
“所以,夫人不是姑娘的生母?李妈妈才是?”紫柳捋道。
“难怪夫人对姑娘那样偏心,原来不是亲生的。”台青恍然大悟道。
“这事切记保密。”陈芫叮嘱。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也会对李夫人好的。”台青反应很快,对王妃都用了敬称。
“奴婢也会对李夫人好的。”紫柳也道。
两人都不傻,此刻的王妃全然没有方才的卑躬屈膝,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便颇有贵妇人气质,比杨氏看起来贵气多了。
但凡是长眼睛的,都知道李妈妈出身不凡。
“阿芫,没想到你与伯母要以此种方式相处,苦了你们了。”阮映雪道。
“阿芫?”
这时紫柳和台青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刚才姑娘好像叫周巧儿是映雪?
难道,她的身份,也隐藏了?
不是……
姑娘身边怎么忽然这般神秘起来了?
“台青,紫柳,我是阮医师啊。”阮映雪道。
“啊?”
两丫头傻眼了,从表面看,完全看不出来啊。
还有,怎么阮医师也来给姑娘当下人了?
这……
这……
这……
想不通!
陈芫瞧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失笑,“好了,日后会告诉你们的,现在,先这样,映雪,你给我阿母看看身子。”
“奴婢去把门。”台青立刻道。
“奴婢去烧水。”紫柳也忙了起来。
两个丫头心神震动,但同时也暖暖的。
姑娘把那么重要的事都告诉她们了,说明不把她们当外人,而是当心腹,一定要当好差事!
不管姑娘要做什么,她们都会誓死跟随!
王妃阅人无数,她望着台青和紫柳的背影道:“是两个好丫头。”
“是呢,阿母,台青和紫柳都极忠心。”陈芫语气肯定。
“夫人以前可是重病过许久?身子才刚好?”
阮映雪把完脉,眉目紧锁。
王妃点头,“之前确实是缠绵病榻多年,是芫儿找到我,给我医治,这才好起来。”
“这就是了,夫人的身子是积劳成疾,得好好补补,切勿不能劳累。”阮映雪道。
她说着看了看周围,没找到笔墨纸砚,“阿芫,带我去写方子,夫人还得用药养着,不然旧病很容易复发。”
“跟我来。”
陈芫立刻领路。
王妃见两人出去,她没跟着,而是自己铺床,没有叫任何人帮忙。
阮映雪开了方子,陈芫交给台青,叮嘱道:“别让人瞧见。”
“姑娘放心,奴婢熟。”台青自信一笑。
陈钰的婚期将近,杨氏越发的忙碌起来,包括陈慕棅,也忙得脚不沾地,梧桐院这边,便更方便了。
养了几日后,王妃面色眼看着红润起来。
阮映雪最近什么都不敢,只照顾王妃,监督她喝药,带她练五禽戏。
王妃练了几天,发现确实有效,拉着陈芫也一起练。
五禽戏的动作奇怪,台青忍不住笑了一嘴,下一刻立刻被拉过来一起练了,连带着紫柳都没能幸免。
梧桐院的院门,大部分时间都是关着的,倒也无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又过了几日,距离陈钰出门的日子,只有四天了。
“姑娘,正院那边来人了。”
正在陪王妃说话,今日负责看门的台青来禀报。
“说是什么事么?”陈芫问。
“说是翟家的家主,和大郎君来了。”台青道。
大郎君?
是翟威啊。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陈芫神情一滞,一颗心忍不住地收紧,疼得厉害。
前世嫁给翟威一共三十三年,其中,前八年,她在翟家度过。
新婚夜第一晚,翟威让独守空房,而他,与通房厮混到天明。
用通房打她的脸,从此以后,别人说起她,总要提一嘴,就是那个不如通房的那个。
新婚第一夜,被折辱,她以为,不过如此了。
可她天真了。
后来的日子里,翟威一有空,就打她,一开始只用手打,后来用铁鞭,用铁棍……
每一次,都要将她打得遍体鳞伤才肯放过。
骨头被打断好几根后,她才发现,独守空房已是极致的幸福了。
可惜,她求告无门,没有任何人愿意管她。
她想逃跑,被翟家和陈家的人派人抓回!
紫柳和台青为了掩护她离开,台青先被打死,台青后被他们放蛇咬死!
她逃了无数次,被娘家和夫家的人,合力抓回后,认命了。
她不逃了。
有人说她求人不如求己,你若有价值,别人断然不会那么对你。
听着这句话,陈芫似拨开了迷障。
她开始研究胭脂,经过她没日没夜的研究,终于在研究了四年后,研究出了新的口脂。
终于,她受到了重视,翟家的人不让翟威天天打她了,可他仍旧会隔三差五打她。
一款口脂不足以争取到生存空间,那她就多研究几款。
又研究了四年,她总共研究出了三款新口脂,一款护肤膏。
新的护肤膏,火爆大江南北,一举将翟家的商业版图扩大了十倍!
当那个让她自强的人告诉她,翟家即将成为皇商,她功不可没时,她以为曙光来临了。
可,她没等到曙光,等到了陈钰。
八年未见,她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翟威的床上,她们就那样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
陈芫永远忘不掉那一天,他们欢好结束后,陈钰道:“翟哥哥,人家想要正室的位置。”
“那我想想。”翟威浑然不在意她这个正室还在,便开始想起法子来。
“让她死吧,这样我就娶你做继室。”
“不要。”陈钰摇头,撒着娇,“继室要给原配执妾礼呢,我不要。”
“那我休了她。”翟威哄着她道。
“那多没意思啊。”陈钰摇头。
“那你想怎么?”
“我听说余家在找替死鬼,不如,咱们将她送过去吧,办成了,余家能奖励个官儿呢。”陈钰道。
翟威一下子就有来兴趣了,“真的?”
“对啊。不过,上面会来查,得很多人作证她就是那个死囚才行,毕竟这件案子实在太大了。”陈钰摇摇头,觉得实施起来太过于困难。
她话锋一转,又道:“不如还是休了吧。”
“钰儿,我觉得可行。”翟威快速地穿好衣裳,随口吩咐:“来人,将这碍眼的关起来。”
“你要去干什么?”陈芫问,“你想让我去替死囚死?”
翟威没有回答他,素来将她当空气。
陈芫又被关了起来,三天后,她被套进袋子里,运进了死牢。
死牢里,也有人是被迫替死的,新帝登基后,执法严明,若有异议,朝廷会反复审查。
她提出自己并非死囚,朝廷很重视,派了人专门审查,可当她被带回翟家,却无一个翟家人说认识她。
她又被带回娘家,也依然无人说认识她。
她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他们明明认出了她,明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死囚,可他们都不说,让她再次被带回了死牢。
就这样,她在死牢里先坐满了二十五年牢,才被执行斩立决。
想到曾经一幕幕,那些痛苦,仿佛已经被镌刻在灵魂里,她想起来便浑身疼得厉害。
“芫儿。”
王妃看出陈芫情绪似有不对,轻轻唤了声,“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
陈芫敛去心神,压下滔天恨意,站起身,道:“阿母,我去看看。”
“去吧。”王妃点头。
她看出了她情绪不对,但她不愿意说,她便也不好刨根问底。
这几日,她似乎有些习惯把陈芫当女儿了,见她离开,甚至有些担心,担心杨氏为难她。
阮映雪、紫柳和台青都以为她是陈芫的生母,而她却是知道,杨氏跟陈芫才是亲母女。
可就是陈芫是杨氏亲生的,她也不珍惜。
陈芫走得很慢,她每走一步,都在收敛情绪,都在强压恨意……
终于,她来到了前厅附近,所有情绪收尽,所有恨意掩藏,她恢复了正常神态。
前厅里,传来陈慕棅和翟家家主翟建宏的爽朗笑声。
“陈大人,尝尝这南边新过来的新茶,南边啊,比咱们这里暖和,那边的茶,别有一番风味啊。”翟建宏道。
“多谢翟兄了。”陈慕棅笑着抿了口。
正喝着,陈芫走了进去。
此时,花厅里,陈慕棅坐主位,杨氏在他旁边,翟建宏坐在右边首位,落后一位是翟威,而在翟威对面,是陈钰。
翟建宏看上去要略比陈慕棅大几岁,身材高大,看上去不太像商人,反而更像是武将,不过不去看他那魁梧的身材,单看眼睛,便会知道,他很精明,精于算计那种精明。
作为儿子的翟威,名字里有个威,却并没有遗传到他老子的高大威猛,整体偏秀气,两条眉毛下的眼睛,也看不出有太多城府。
“阿父,阿母,长姐。”陈芫得体的行礼。
翟建宏也起身,笑着要跟陈芫见礼,“女公子。”
他见完礼发现翟威没动,立刻怒道:“还不见过小女公子?!”
翟建宏的态度很卑微,但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是商,陈慕棅是官,哪怕只是个七品小县令,身份地位上,也比他们高太多。
他们必须卑微。
当然,翟建宏可以仗着与陈家的婚事,摆长辈的谱,但他不会这么做。
买卖做到翟家那个地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在士族面前谦卑的好处。
陈芫自然也不会仗着士农工商的等级,去折辱翟建宏。
她亦是谦卑地行晚辈礼,“翟伯父,翟大朗。”
翟威被父亲呵斥,不情不愿地给陈芫见礼,“女公子。”
“翟大郎君不必多礼。”陈芫亦是谦卑的回礼。
见她如此,翟建宏羞愧无比,觉得自己教子无方,但同时也无比可惜。
前两日,他可收到消息,说陈家小女公子可是亲口说过倾慕他幼弟。
哎。
可惜啊,可惜幼弟与他不睦,女公子又要千里迢迢嫁去京都,不然他都想过来提亲了。
翟家若能娶到两个官家女,那翟家儿郎们的婚事,必定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