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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爹爹颤抖着触碰上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终于崩溃了。

    “唤云,我们都已经相互扶持过来这么多年,不过是个妾室,你何至于此?”

    爹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一句诺言,他已经守了半辈子,一朝走神,娘亲竟真的如此决绝。

    更是想不起来,娘亲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的眼圈不禁红了。

    娘亲纵火时,连家中银票也搜罗起来,能随身带走的给了我,不能带走的全都给烧干净。

    理由是,不能便宜了负心汉和小三。

    唯有一双玉鞋不曾被烧毁。

    丝绸层层密织的鞋面,鞋底是白玉所制,里面放满了各种香料。鞋面上还坠着一颗金镂花的铃铛。

    我认了出来,是记忆里童年时,爹爹某一年送给娘亲的生辰礼物。

    爹爹说,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唤云超凡脱俗,步步生香,与这玉鞋最是相配。”

    我心头一紧,原来娘亲自焚之前,或许看到这双玉鞋,觉得不忍。

    是而脱下了它,只穿了贴身的素衣,质本洁来还洁去。

    没想到大火无情,偏偏这双鞋被埋在了箱奁下,逃过一劫。

    府上一团乱,我趁机悄悄离开。

    娘亲死后,府上银两不足,爹爹赎那花魁又用了两年的俸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听闻那花魁锦瑟后来嫌贫爱富,弃他而去,转而投奔了一富商之子。

    爹爹为谋生计,只好四处亲自奔赴公差。

    有一次监修水堤时,他在堤坝上晕倒,被修坝的民工救起才挽回性命。

    那一日,一个须发斑白的男人跪在河岸边,七魂丢了六魄,对着滔滔江水绝望地嘶吼:

    “唤云,别丢下我,你回来——”

    无人回应。

    爹爹终于落下泪来。

    离开陆府,我在城门下钥之前乘着马车出城,在郊外的一处客栈住下。

    我打点给掌柜一些银两。

    “我欲南下,可有途径?”

    掌柜沉吟片刻,“姑娘孤身一人,陆路凶险,漕帮每隔四日才有专门搭乘官妇小姐探亲访友的船舫,最早还要等三日。”

    “如若银两充足,也可避开大路走小舟,掩人耳目。”

    我最终选择走了水路。

    老船夫经验老道,行船至稳,可我还是难以抑制的头晕脑胀。

    一路上吐了许多次,风餐露宿,颠沛流离。

    我实在疲倦极了,枕在窗边沉沉睡去。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浮现起家乡的旧景,白墙绿树,雀啼蝉鸣,有船夫撑着竹蒿在莲池中划过,满船清梦。

    不知道走过了多久山重水复,忽然,船夫一声声唤我:

    “小姐,我们到了!”

    我仰起头,不远处的岸边,金光浮跃,歌舞升平。

    是我无数次魂牵梦萦的家乡旧景。

    我终于可以见到外祖母了。

    在汴州见到外祖母的那一刻,外祖母看到我风尘仆仆的模样,顿时老泪纵横。

    她将我揉进怀中,心疼道:

    “鸢鸢受苦了,我们不再回那伤心地,以后就住在这里,与我做伴。”

    原以为是舟车劳顿,我却被郎中诊出怀有了身孕。

    我十分惊讶,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有些不知所措。

    外祖母丝毫没有在意我怀着身孕从夫家逃走,她对我只有满满的心疼。

    我在江南烟雨里安养了大半年,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

    外祖母极其喜爱这个重外孙,给女儿取名为“含贞”,取自“含章可贞”。

    乾刚坤柔,含晦章美。

    多年后,时过境迁,我已经隐姓埋名,重新获得一个新的身份。

    我在江南市镇包下了一处茶楼,时不时还能在街头巷尾,听到京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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