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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圆明现

    亭盖上却是另一番场景。

    许是这些人发现,他们根本无法动摇云凌分毫,无论如何出招都只是徒劳。

    他们开始尝试着从高处丢掷暗器,想以此来慢慢消耗云凌的体力。

    不过,这自然对他勾不起任何的威胁。

    什么排针、袖箭、飞镖零零落落挥挥洒洒劈头盖脸的迎面而来。

    但转眼间,一众暗器却皆被对方轻飘飘的挥掌一送,叮叮当当落于亭上。

    来人并不气馁,攻势愈加疯狂。

    一时间,整个亭上堆满了各色暗器,让人几乎无处下脚。

    前后左右,各有各的破空声直直而来。

    云凌独自立于亭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他并不转头,也无需转头,只是轻描淡写地按照声音来处推、带、转、送,脚边自然又是丁零当啷地响成一片。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

    他凝神望去。

    一众暗器之后,夹藏着几封薄薄的纸包。

    轻飘飘的纸包给他的凌厉掌风所波及当即就爆裂开来,将亭上的一片天抹成诡异的乌沉。

    瞬间,纷纷扬扬的黑色粉末漫天飘散下来,笼罩了整座亭子。

    云凌下意识地捂住口鼻迅速飞退。

    他以袖子一掀,卷飞粉末。

    但缭绕的粉末之后,却又藏着一只剑尖直直刺向他的眼睛。

    其后是跟着的一人。

    云凌侧头闪过。

    就在两人交错的一瞬,对方的另一只袖子却又挥手向他面上轻轻一盖。

    云凌的动作有一刹那的凝滞。

    但,为时已晚。

    那人向他眼中洒了东西。

    他中计了。

    云凌凭着感觉将人击飞。

    但此时,他的眼睛却如灼烧般刺痛不已,再也睁不开了。

    亭下临时搭档的两人,却将一套双人剑法舞的像模像样。

    梁曼与司景两人背靠背紧贴。

    她凝神竖起耳朵,一切动作全听声音指挥,丝毫不敢分心。

    背后那人沉着道:“…头要不直不屈,腰要用力,脚要灵稳。

    …斜下左刺。

    对!…不可托大,顶不住且让我来。

    倒步半退,右上!回身,…用手腕的抖劲,送他去!”

    两人的合作你来我往紧密搭配,似乎真真融成了一体般心随意动。

    只要司景刚一出口,梁曼就默契地按照他的指令攻了去。

    一人攻前,另一人则守后,有时互相交错,有时交换攻守。

    以此紧密配合成一个既攻又守的圆圈。

    一时之间,敌人竟真的无法近得了身。

    亭外的地上照旧是响个不停。

    但身后,司景的喘息逐渐沉重起来,他的出招也变得迟缓。

    虽他仍一直大吼:“痛快痛快真是痛快!”但梁曼清楚,司景怕是已近力竭。

    荒郊野岭,孤立无援。

    他们三人不知将要如此熬上多久。

    敌人前赴后继源源不断,但他们的体力却是有限的。

    …难道,他们三人要一直这样耗下去吗?

    梁曼打了个冷战。

    她不敢再想了。

    耳边,亭外却忽然没了动静。

    梁曼眼睛一瞟,发现掌门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亭来。

    他在远处的空地上与众黑衣人周旋,并持续往林子深处去。

    现在,就快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但就是她的这一分心,马上出了岔子。

    完美的圆圈因为动作的凝滞短暂地露出一个缺口。

    敌人却在时刻盯紧他们。

    对方看准时机,一刀狠狠破了进来!

    司景挥剑大喝:“低头!”

    他纵身一跃,自己用身子将空缺补上了。

    “司大人!”

    梁曼感到背后一热。

    她猛地转身,对方肩膀已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司景终于力竭一般,登时摔坐在地上。

    他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喘息。

    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只是硬撑着不愿松劲。

    一泄了气便干脆就是一蹶不振,连站都站不起了。

    那些人却在此刻纷纷转身,向云凌处去了。

    鲜血喷涌而出。

    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主要血管,但司景的脸色却越来越白,白的几乎成纸了。

    看着铺天盖地的鲜血,梁曼脑袋里已经乱成一片。

    虽然努力强装镇定,但哆哆嗦嗦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她撕下块布料给他紧紧包住,并用力摁住伤处的近心端,希望能给他止住血。

    司景抓住她的肩膀想要努力站起来。

    但只是徒劳无功。

    梁曼死死摁住他。

    虽然她脸上克制着不暴露慌张,但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司景你别动了!”

    司景此时慢慢冷静下来。

    他反抓住她胳膊。

    明明脸色比刚才晕倒时还要白,但对方的眼睛却亮的出奇。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快。

    快去你掌门那里,他就一个人。

    ”

    梁曼疯狂摇头:“掌门他那么厉害他能应付的了!但你…!”她想说,你流这么多血是真的会死!但她不敢再说下去。

    司景摇摇头:“我没事。

    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们都走了我就安全了。

    但是你掌门那里你必须要去帮忙。

    等你帮云兄清除完敌人,我才能活下去。

    否则荒郊野岭的,云兄败了,咱俩也无法独活。

    ”

    梁曼的脑子被司景的血吓得乱成一片,混混沌沌地完全没有丝毫主见。

    迷迷茫茫中,她觉得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残余的理智还是让她觉得此事不太对:“可是你就一个人!这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吧…!”

    司景停了停,安慰:“不会的。

    若是我又遇到危险,就大声喊你们。

    …快!再晚了我们都要没命!”

    看着梁曼跌跌撞撞的背影。

    他终于松了劲似的瘫倒在地。

    他真的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一晃一晃的发黑。

    他知道这是因为劳累过度、失血过多还有四年前一直未愈的病根齐齐作祟的缘故。

    这次,可能真要交待在这儿了。

    他默默地想。

    其实混元门那些人说的不错。

    一直以来,都有人因四年前的事而深深记恨自己,只是这些人并不清楚他后来的去向而已。

    师父不停劝自己不许来武林大会以身犯险,但自己还是来了。

    果不其然。

    因果接踵而至。

    一看到那些人,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冲自己来的。

    毕竟三人中,也只有他结下了无数仇家。

    司景想。

    自己虽然此生交友甚多,但称得上挚友的不过尔尔。

    云凌算一个。

    单湛也算一个,如此而已。

    纵使调虎离山又如何,自己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拖累云凌和梁曼。

    尤其是梁曼。

    她与云兄一起,肯定比和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要安全许多。

    她决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司景躺在冰冷的亭子里。

    他闭着眼,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真好。

    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要落地了。

    ……

    春风轻轻拂过,四周寂静无声。

    什么也没发生。

    司景察觉到一丝不对。

    他在脑中理了又理。

    慢慢的,一切疑点一一浮现。

    …殷承久不出世,却莫名其妙地来参加武林大会。

    为什么?

    罗怀说,山上人已经走光了。

    混元门却从他后面冒了出来。

    又是为什么?…

    刚才殷承说的话,莫名跳出来。

    “…林子路不好走…云掌门小心些。

    ”

    脑子轰然炸开。

    这不是调虎离山!

    这分明…就是一个针对云凌设下的陷阱!

    司景猛地坐起。

    眼前黑了又黑,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他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向外爬去。

    身后拖出了触目惊心的一道长长猩红。

    林子里传出嘶哑的大叫。

    “梁曼!!!”

    沿着打斗的痕迹一路寻至密林深处,梁曼越发心慌。

    随着越走越深,她已经隐约听到林子里接连不断的惨叫。

    为什么会走这么远?六合山,六合山的一边明明是…

    直到哆哆嗦嗦地拨开最后一丛树枝,心脏已经砰砰跳到了嗓子眼。

    要是她记得没错,六合山的最深处分明是——

    悬崖。

    前方,断崖边,云凌正在被无数人围攻。

    云凌身体摇摇晃晃,招式凌乱狂躁。

    此时的他完全没了之前的游刃有余,没有章法的胡乱出招。

    但周围的人却丝毫不见害怕。

    他们仍在谨慎地步步逼近。

    …这些人分明是有计划的。

    他们在引他往崖边去!

    而就在崖边,不断有人被云凌狂猛的掌风扫到。

    躲闪不及地被卷起,飞出,掉落崖下。

    声声惨叫划破天际。

    即使如此,敌人依旧有增无减。

    眼见云凌一脚就要踏空。

    梁曼惊恐大叫:“掌门小心!”

    对方微一停滞。

    他循声看来。

    梁曼这才发现。

    此时的云凌紧闭双眼,面容痛楚。

    他分明是看不见了!

    就在此刻,有人以掌送出,目标是将云凌推落悬崖。

    梁曼大喝一声。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她从众人间飞奔而过,猛地飞扑在地。

    她一把抓住了云凌的胳膊,死死拉住他。

    梁曼大吼:“抓住我!!别松手!!!”

    但对方却并不配合。

    离近了她才发现,他满头大汗,浑身颤抖,脸上神情极度痛苦。

    云凌紧闭双眼,不断用另一只手挣扎地抓挠胸口,似乎正在承受什么极大的痛楚。

    就这么一晃两晃的,梁曼也被他带着向下滑去。

    她咬紧牙关发起狠来。

    一手死死抓住云凌,一手拽住崖边的一块石头,指头都近要崩断。

    她尽量使自己紧紧贴进泥里增大摩擦,一动也不敢动。

    但即使如此,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一寸一寸滑下去。

    周遭的黑衣人停在远处。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再出手。

    余光扫到,有一双靴子自众人身后走出,慢慢停在自己眼前。

    此时,她的一半身子已经探出崖外。

    自下而上的谷风吹了她一个激灵。

    梁曼微微向下看了一眼。

    万丈深渊。

    深不见底。

    她有些眩晕。

    死亡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

    “嗤——”身前,一把剑深深插入泥土。

    梁曼恍惚地盯住眼前这把剑。

    她喃喃:“拜托,别这样啊…”

    她吃力地顺着剑,往上看去。

    与此同时,他也低头看来。

    与其他人一样,这人也是一身黑衣打扮。

    唯一不同的是,对方暴露在面具之外的,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一双冷漠,清透,浅淡,不带任何感情的冰蓝眼眸。

    两人默默对视。

    泥巴里的梁曼用力望着剑的主人。

    她轻声问:“为什么…你们明明也死了好多人。

    就为了置我们于死地?这样值吗…”

    他没有回答。

    过了一瞬,也或许是许久。

    他轻轻跺一跺脚。

    土地松裂开来。

    她感觉身子先是一轻。

    紧接着又重起来,她向无边的深渊坠去。

    梁曼没有看向身下。

    她牢牢盯住他的双眼,想要在临死前将这双杀人凶手的眼睛永远刻进脑中。

    耳边,尖啸的风声送来了悬崖上低低的一句话。

    “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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