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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二不解根

    刚上马就遇到点波折。

    怀里的兔子似是被挤得不舒服。

    它在梁曼怀里憋不住地拱啊拱,一头把装财物的包袱拱了出去。

    包袱摔在地上散开,里面零零散散各样玩意滚了一地。

    银子倒是摔不坏,梁曼不怕。

    但有一样却是糟糕。

    ——那支云凌用掌门令换来的钗子跌了出去,当即摔成两段。

    上头镶的那只顶大的珠子落在地里,直溜溜滚了好远。

    梁曼心疼地赶忙去捡。

    还好还好,珠子只滚了点泥没什么事。

    只可惜钗子是完全坏了。

    捏着珠子,梁曼懊恼起来。

    平日里云凌就多次劝自己带这发钗,可自己总嫌它过于招摇不好意思带。

    自己就和个吃烂苹果的老人一样。

    这下可好,摔坏了再也不怕招摇了。

    云凌忙在旁把珠子接过:“看来是兔子也觉得这木钗太朴素,配不上珠子的好。

    …等我回头再给你配一件更合适的!”

    又知她心情低落。

    为了转移注意,拉着她上马笑盈盈问:“…梁曼昨晚说的度蜜月,我觉得很好。

    不如我们成婚后就先去四方玩一玩。

    一边玩一边找找你回家的线索,怎么样?”

    梁曼勉强打起精神:“嗯。

    你想去哪儿?”

    边走马边聊了聊心仪的名胜,两人一交流才犯了难。

    梁曼来了这个世界两年,呆过的地方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几处中原州县而已,她根本不知道哪里的风景好。

    至于云凌,他还不如梁曼去过的地方多呢。

    他这二十几年来几乎天天都呆在雪山顶上,这辈子去过最美的地方就是木普村了。

    这个时候,前头领路的桑车就插上嘴了:“两位想知道哪里景致好?这我可太知道了!”

    提起四方美景,桑车滔滔不绝起来:“…两位可知道北宣山?北宣山就在淮海南哪!午夜去登山,清晨拂晓时便刚好能到顶。

    站在山顶向海望…哎哟!太阳跃出海面的那一瞬间,那可真是太美了!…”

    又讲了什么夜半亳阳湖心的水中月,杨平山飞流直下的千里瀑,顺安江无边无际的万里洪涛…如此种种,桑车说了一路,听得后头两人心驰神往。

    末了,桑车感叹:“但要我说,去了这么多地方,最美的还是咱们山寨!”说着又扭头看向两人,“二位若有机会要常回来看看呀!咱们村永远欢迎你们!”

    云凌笑道:“这是自然!木普村是我们二人的定情之处,以后有机会定会回来的!”

    闻言,梁曼有些羞赧。

    但当外人面不好发作,只能扭头假装没听见。

    桑车倒惊奇起来:“原来二位之前并没有…嗨,我还以为二位之前是私奔来这里的。

    看来这次是打算回去成亲吧?”

    云凌自然而然道:“不错!小兄弟若是得空,到时不妨留下几日,一同喝上几杯喜酒!…”

    …哪来的喜酒啊!

    梁曼羞恼地直瞪他,恨不得过去把峰花那张胡诌八扯的嘴给直接缝上。

    桑车则大笑:“那敢情好啊!到时我可就不客气了!”

    ……

    起程后倒是一路顺畅。

    行了几日路,离地方越近,梁曼越是忐忑。

    直到看见了熟悉的河口,她的心更是砰砰狂跳起来。

    看了眼峰花,他手持缰绳凝神望向远处,脸上倒是坦然自若。

    远远的,梁曼看见一颗树。

    树下有位少年,正抱剑斜斜靠立。

    对方眼眸和她对上,不由自主地猛地站直身。

    这一动,带的树后蹲在地上和唐北川热聊的陈兴也惊得站起。

    再往下,在石凳上正襟危坐的宋临天,搀着司景往回走的罗怀…几人听到马蹄声全都纷纷看了过来。

    桑车远远在马上大喊:“回来啦!都带回来啦!”

    已是春末,司景却仍披着件大氅裹得严严实实。

    虽听不清远处的声音,但他能看到罗怀停住脚。

    司景似有所感,也跟着停下。

    缓缓转过头,远处疾驰而来的几匹马上有人在对自己振臂高呼:“司大人!我们回来了!”

    虽然根本看不清几人的样貌,但眼圈却莫名泛红了。

    司景喃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次,我总算没有拖累…”

    ……

    宋临天拉着梁曼左看右看担心地问个没完,陈兴则拍着云凌嗷嚎激动个不停。

    众人好一番寒暄关切。

    只司景忍着泪等在最后。

    待其他人散开后,他与云凌、梁曼三人相视一笑。

    话一句没说,眼泪却扑簌簌滚下来了。

    司景尴尬地扭着脸,假装不经意地擦泪:“嗯,好。

    人没事就行…”他装作刚想起什么的样子,“哎对了,你们太初峰的大长老来了,他老人家还一直在里面等着呢。

    走,我带你们一起,赶紧给你师父报个平安…”

    路上,罗怀搀着司景与云凌梁曼同行,其他几人已先行回馆舍告知消息。

    只司言一人远远坠于最后,不紧不慢抱着剑跟着。

    几人絮絮叨叨交流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原来当时司景察觉出有诈,便立即往崖边赶。

    但他当时根本是强弩之末了。

    最后还是罗怀左等右等发觉不对反身往山上找,这才发现林子里晕倒的司景。

    而等司景醒来众人再去山上找时,除了云凌留下的一路打斗到悬崖的痕迹,哪里还能寻得到任何人的踪影。

    司景第一时间又安排了另外的人去追寻混元门以及黑衣人的下落,但也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殷承根本早有准备。

    他下了山就带着弟子直奔河边,早早坐了船扬长而去。

    连带着那群黑衣蒙面人。

    这些人像游鱼跃入了海般,自此在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国丧期间事务繁多,张望安与徐老庄主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先行离开了。

    而宋临天说她不相信梁曼会出事,坚持要留下来寻找她的踪迹。

    司言也说小叔受伤太重他不放心。

    少阳的几位弟子都没走,最后,众人连带着其他门派的几位热心好汉,自发地一同搜山寻找。

    说到这时,梁曼已经发现司景的不对了。

    他被罗怀搀着一步一顿,行走间十分吃力。

    可分别前他明明还是生龙活虎的。

    仔细想来,他定是因为当时为自己挡的那一下了。

    见梁曼一直愧疚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司景自然是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宽慰一笑:“梁姑娘放心。

    在下只是有些缺血而已。

    娘胎里带的不足,这些日子又犯了…等我回去好好养养就无事了。

    ”

    当年江湖榜上的风云双雄怎么可能会天生不足娘胎里贫血?任谁想想都知道是假的。

    罗怀还小声插嘴:“…司宗主日日夜夜几乎不怎么睡觉,拖着身子一遍遍在山上找。

    大夫怎么劝也不听…”

    司景咳嗽一声打断他,忙转移话题:“不过若真如云兄所说,那帮黑衣人是无相教的话事情可麻烦了。

    这是否说明无相教要卷土重来,而混元门也参与其中?再或者换个说法,混元门是否完全叛入了魔教之中?”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司景满脸严肃,“连夏到底死没死?要是没死,他接下来又想怎么兴风作浪?”

    几人商讨半天,仍是没有结果。

    司景叹口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这就给师父书信,让诸门派掌门也都提高警惕。

    只盼得此次纷争,莫要再伤及太多无辜人性命了。

    ”

    云凌微微颔首,凝重道:“不错。

    最好的法子便是诸门派团结起来,共同商讨御敌之策。

    ”

    这话说的实在与往日里太初峰掌门那不声不响不闻不问的人设不符。

    司景略有些诧异。

    其实也不止这一句,自从云凌归来后司景就发觉他与往日大有不同。

    可怀疑是他人假冒吧,但天下谁人不知云凌冷漠自定的性子,哪家敌人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更何况多说多错,几人一路行来云凌和司景相谈甚欢,对谈入流,他看不出丝毫破绽。

    可一时碍于有他人在场,司景也实在不好唐突去问。

    只得暂时在心里按下疑惑不表。

    转眼间,几人已走至馆舍。

    果不其然,大老远的梁曼就望见端坐于人群后目光炯炯不怒自威的大长老。

    多日不见,他老人家仍是那样,光在那一坐什么话不说就令人胆寒。

    而他身后则是岚风,以及其他几位梁曼不太熟悉的太初峰弟子。

    难得大长老竟然会带着这么多弟子一同下山,看来是真的十分担心云凌了。

    但他怎么可能会想到如今的云凌已经…

    罗怀、司景先一步跨进门。

    梁曼在路上就没想好怎么和大长老坦白一切。

    在到六合镇前,她更没想到大长老会也来了这里。

    …也不知云凌预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他想好办法了没。

    她停住脚,下意识望了云凌一眼。

    对方则安抚地微微一笑,偷偷伸手去袖下捏了捏她指尖。

    当着众人面,这一行为实在胆大包天。

    梁曼心虚地四处扫视,生怕被人提前瞧出端倪。

    转过身,却看到身后少年苍白的脸庞。

    两人视线相对,司言在阶下木然望她,对方脸色惨白的几近没有一点血色。

    刹那间,时间停滞。

    耀眼春阳下,他呆若的视线让她心中一慌。

    也不知为何,梁曼下意识迅速甩开云凌的手,过激的反应却让身边人也察觉到不对。

    云凌顺着梁曼的视线向后,也看到了阶下的人。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云凌已然明白一切。

    他对司言笑笑,然后大大方方地当着他面复又紧紧握住梁曼的手,举起来对他晃晃。

    云凌牵起她大步向屋里去。

    馆舍内,司景正在人前对众人宣布太初峰掌门回归、魔教卷土重来的消息。

    身后的云凌却不合时宜地挤上来。

    ——他手上还牵着位女子。

    有眼尖的已经认出,这女子正是那日同云掌门一同失踪的太初峰弟子。

    大长老长眉紧缩,盯住二人。

    身后的岚风也诧异地和其他弟子一同交换个眼神。

    云凌站于众人前,朗声笑道:“诸英豪为了云某奔劳数日,云某属实不胜感激。

    正好,云某将在十日后于六合镇成婚,届时还请众英豪务必赏脸。

    诸位切勿推辞,这也全当云某以此来尽一尽答谢之情。

    ”

    哐啷。

    呆立门口的少年脸色惨白,手中剑直直坠地。

    啪啦。

    面色铁青的大长老生生将茶杯捏的细碎。

    刚听完第一句的陈兴还在拍掌高声叫好,但听到后面直接“啊——?”地震惊出声。

    司景、罗怀、宋临天等众人齐齐吸气,并无人关注到其他异样。

    梁曼也惊得忙转头去看云凌。

    但云凌根本不看门口的人,也不看台下。

    他只拍了拍梁曼的手轻轻安抚。

    紧接着,他大踏步上前,在无数双眼的注视下径直向大长老走去。

    云凌一撩袍子直直下跪:“大长老,弟子…”

    但对方听都没听,老人将茶杯碎屑狠狠一拍。

    白瓷飞溅,散落到云凌衣袍。

    大长老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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