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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家在三重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卖牛r0u面及水饺。右边邻居阿姨经营家庭理发,左边邻居阿姨经营美容美发用品店,我们的招牌都是白底配上有颜se的标楷t我家是红se的,极其普通甚至没有也无所谓的地方。但在这里,我出生了,所以这条到哪都看得见的巷子对我来说变成特别的存在。经过几次施工,还有对面邻居家的狗狗被车辗过、家家户户都在门口种满植物的往事被动地成为我的回忆。

    我认为我的人生就会像这条巷子一样普通,甚至无聊,或许现在就旁人来看,就是这麽回事也说不定。但我还是经历了对我来说重要的事件,影响着现在的我的事件、我不再回来的原因,虽然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没什麽大不了,你可能听了也毫无反应,但因为你想知道所以我才说的,对吧?

    人生本来就是无聊的,把生活两个字拆开来看,「生」跟「活」都是无聊的,所以探讨生命跟人生本就毫无意义,因此人才会不断找事做,去刺激生活。那些事跟行动、还有刺激过後留下的,才是意义所在,这就是成长的过程、成熟的过程。

    我小学最喜欢的事就是打bang球,我们学校有bang球队,bang球场又离我家走路十分钟而已,所以到国一为止我都是作为六号出场b赛,不是背号四号,六号是游击手的意思,我的背号是十二号,也是个普通的背号,虽然我很想要一号号当背号,因为那是最厉害的人的背号,但被队上最优秀的球员选走了,所以教练说:「那你就十二号吧!」,如此决定背号的。

    当然我现在还是满喜欢陈金锋的,他就是个传奇的存在,只是我现在对崇拜某人这件事没有很感兴趣而已。那是小孩子为了激励自己做的事,我不是小孩了,也没有需要被激励的时候,所以不需要了。

    我的运动神经满好,协调x也不错,教练的指示我可以轻易做到,虽然还是需要练习,但是经过练习会做的b一开始听不懂指示的其他同学们好,这就是起跑点的不同。小学时的我沈浸在世界只有我一人的自负之中。球场对我来说是安心的地方,是归属、是今後人生该站的场所,我真的这麽想的,我会成为bang球选手,然後到日本发展,成为下一个松阪大辅。

    我相信优秀如我就算加入少bang一定也是充满实力、备受重用的选手,为此我尽量展现我的谦虚,就算心里再怎麽神气,也要以谦虚恭谨的态度面对周遭,尽量展现天真、胡闹的一面,才不会被其他同学嫉妒、排挤。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bang球傻瓜、班上ai恶作剧的风云人物。现在回想起来真恐怖,人生就是不断的学习如何社会化,而且还是不自觉地学习着活下去的心机,可能因为人就是群t动物吧!然而,我的高光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到了国中加入少bang的时候,现实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学校有一个同届的混血儿,男生,这是当然的。我记得他是七班的,也很喜欢打bang球。身高很高,才国一就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到了国三可能有到一百八十吧!去参加bang球队的时候,我延续着拥有实力的谦虚小伙子形象与他、与整个队的人打好关系。然而从鱼在我脸上吐了墨汁,起初只是几滴,而我想擦掉却越弄越糟,弄得整张脸都黑得,无地自容。

    他接滚地球的专注、盗垒的速度、投球那流畅的肌r0u线条与球速,都是我望尘莫及的。教练明显偏ai他,也会要我们以他为榜样多学习。因为他混血的基因,提供了他t格的优势,但如果仅是t格的话,我说不定还不会打击如此之大,更重要的是,他还很努力。顺便说,五十二号就是他选走的。

    如果说教练的指示能够轻易上手代表聪明的话,那他无庸置疑的是聪明的,我虽然也自认为是聪明的球员,却怎麽样都赶不上他的进度与标准,少bang更加jg细的训练令我开始感到吃力,教练甚至单独对我训练了一番,调整我的动作与呼x1的节奏。在这个过程中,我再一次感受到「起跑点不同」的意味。我以为我是有天份的,即使b不上那个混血儿,至少也能当队内第二强的选手,於是我更加努力地训练。然而结果却是我连第五强都到不了,天份的标准与定义在我t内又重新诠释了一番。白话点,就是被洗脸了。

    举个例子你可能b较好理解,混血儿就像大谷翔平,既有天份又努力,还很谦虚。那个「有实力的谦虚小伙子」形象逐渐被他抢走,是的,我当时是这麽想的,被抢走,不甘心,但我还是得生存,所以我同时逐渐变成另一种形象,「球技普通的ga0笑猴子」,听起来很凄凉吧!他表现得越好,我的压力就越大,我压力越大,表现得就越差,受到的处罚跟责骂就越多。在练习结束後的回家路上,我几乎无心参与聚餐。多吃一根冰bang,也不会改变我「没天份」的事实。我当初以为我具备的天份,会不会其实只是一场幻觉?

    我自诩速度快,过去都是打游击手的位置,但是升上国中後,表现不佳被换到二垒手的位置,有一次在跑去接安打的球时,不经意听到垒上的人跟守备的人闲聊道:「阿布就是这样啦!换个人守说不定更好。」我知道我终於掩盖不住自己的失望与强烈的嫉妒心了。隔年,国二,我说想专心在学业上,提出了退队申请。

    教练是一个讨人厌的老顽固,他对我的退队丝毫不动摇,他就是日式教育的终极实践者。我退队那天是礼拜天,和别校刚结束练习赛。那天午後非常炽热,我尽全力地b赛,挥洒我最後的青春了,结果是三b四输掉。结束後我在旁人听不到的地方和教练提出退队,他只是数落了我一番便掉头就走。他说,我是不懂得坚持、不懂得检讨、埋怨别人、丧志的猴子。这时我同样也理解了一件事,原来,不是每个人都会t谅你。

    隔天,我穿好制服,不再带着球袋上学了。钉鞋被我收到鞋柜的深处,球衣也放在衣柜的深处。因为bang球是烧钱的运动虽然我觉得所有运动都很烧钱,我却轻易地把手套给丢了,因此爸爸念了我一顿,虽然我说想专心学业所以他没发太大脾气,可能因为他不认为bang球是个能成气候的技能,或者说,他不认为我可以藉由bang球取得成功,还是读书较实在。我想我跟我爸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吧!那时他就已经对我有成见了也说不定,认为我就是个容易半途而废的儿子。相b之下,我姊功课好、人缘佳、总是上台领奖的模范生。在读书没有姊姊厉害、bang球没有混血儿强的处境之下,我是很讨厌自己的。无处宣泄的自卑与失望刻画了我对失败人生的想像,我想今後,甚至成年,我都会过着平凡且毫无成就的人生吧!虽然我现在的确是过着这种生活。

    礼拜一午餐时间,混血儿来找我,用着他有点口音的声音问:

    「你真的退出bang球队了吗?」

    「对。」我说。

    「为什麽?为什麽呢?」

    我沈默,因为我不知道该回什麽才好,他又开口了:「一起加油啊!一起努力啊!」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努力是什麽吧!我在内心埋怨他,於是随便找理由搪塞过去。

    「打bang球又不受nv生欢迎,再见!」说完我就逃进教室了。

    去日本当职bang选手的梦就这样很平凡地灰飞烟灭了。

    ———

    依照常理,故事应该会是自甘堕落的少年变成小混混加入帮派,和一群狐群狗党做着小j小恶的坏事,最後当了代罪羔羊入狱。但很幸运的,我妈接纳了在bang球世界中受挫的我,那时我的人生只有bang球,没有其他想像。她没有责怪我花费那麽多时间在一件事上最後却放弃,也没有b着我快点决定人生方向。我知道自己没有成为职bang选手的资格,却也不知道还能做什麽,就算坐在书桌前,也无法专心学习。於是不想读书的时候,我就在店里帮忙,赚取零用钱。肯定,帮忙的时间b念书还多。

    高中时,怎麽考上就不赘述了,毕竟念书一直都不是我的强项。去了一间私立高中,评价普通,但制服很好看。那时我暗恋班上一个同学,就跟着她加入热舞社,开始学跳舞後才发现,如果bang球对混血儿来说是天职,那街舞对我就是同样的道理。我学得很快,而且很好,简直如鱼得水。我就是大家口中有天份的那种人。而且,我感到快乐。就这麽练舞练到大学,有时还会去街舞教室代课,也有学生喜欢我的风格,偶尔还有高中生请我替他们编舞。於是新的大门向我开启,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就必定为你打开一扇窗那样,我有了新的道路,我以後可以靠跳舞维生也说不定。那时我刚好在人生的岔路上,以我念的科系,绝对不会有什麽好工作可做,历史系能g嘛呢?如果做自己不是很喜欢的工作,不如做自己擅长也喜欢的不是很好吗?虽然街舞老师也不是什麽正职,但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不过我爸很不满意就是了。他大概从我考上一间烂高中後就开始讨厌我了吧!他觉得我天天跳舞不务正业,某天也会失败而放弃,在他眼中街舞就是一种玩乐而已,人生必须还有更重要的事及目标……只是他无法接受我的目标跟街舞有关、跟「玩乐」有关,但我妈始终站在我这边,一直替我说话,我爸才稍微忍耐对我的不满……与其说是不满,不如说是失望吧!辛辛苦苦卖面养大孩子,他却ga0砸自己的人生,他真的跟我这麽说过,浪费,为什麽不能像姊姊一样出人头地?那时我姊刚升职加薪,我爸当然开心得不得了。却同时加深了我和姊姊的对b,但我不可能埋怨我姊,因为她也很辛苦,而且她发生了一件事……

    「什麽事?」

    「等等就会说到了。」

    总之,我大学毕业後没多久,那时应该是七月底还是八月?有一场街舞界的大型b赛,我怎麽可能不去呢?但那天该怎麽说,我变得不像自己了。我妈交代我去办事,但我拒绝了,因为我要去b赛,但明明还有时间,我却拒绝,觉得我妈很罗嗦、很烦,所以骑了摩托车早早离开,那是家里唯一一台摩托车,於是我妈就自己骑脚踏车出门办事,遇上车祸,过世了。

    有时,我不知道神明,还是世间万物——如果万物皆有灵的话,带领我走上这条路是祸还是福,我只知道至今我仍痛恨自己。我爸亦是。

    —————

    「我是个自私的不孝子。」他说,将杯中剩余啤酒一饮而尽,桌上烟灰缸里的菸头已冷却。

    「这就是你不想待在北部的原因吗?」我问,这一刻他的神情已超越我对他最初的印象,那个冷漠的瞳孔像要看穿我的灵魂般凌驾着我,下一秒却又用微笑掩饰,我跟他的距离,在我跟咏学的距离之间游移。

    「待在这里,能改变什麽吗?」

    说实话待在哪都不能改变什麽,我心想,思量着该如何接话。

    但我终究没能开口,接下来每句话都变得重要,沈默依偎着我们,但他推开了。

    「总之办完丧事,我就直接去当兵了,每天我都在想,到底为什麽会这样?到底哪步路走错了?到底哪个环节导致我妈过世?为什麽我妈辛苦了一生,还得不到一个善终?啊果然是这样吧,如果我那天答应她的话,她就不用出门了。如果我没有开始跳舞的话,就不会衍生出这些事了……亲戚都在安慰我,但我爸才是最正确的那个人。」

    「所以我不能再任x下去,因为这世界不是绕着我转的。」

    「後来我就去工作,随便什麽都好,至少让我爸安心,因为我有在认真生活了……」

    「你们家面店呢?」我问。

    「我妈过世後就收起来了。」

    他凄凉的笑了笑,重新点燃一根菸。

    「然後呢,事情居然还可以更糟。」他微笑看着我说,「有天半夜回家,我居然在路上看到我姊被她男友打。」

    「原来她一直穿长袖是为了遮瘀青我打跑那男的後我跟我姊吵架了,然後我才知道我是多麽的多麽的自私、任x、只想着自己,我根本就是任x的化身。

    她告诉我,她在家里得不到ai,因为爸妈都在烦我,她还要为了减轻他们烦恼当个乖小孩。我还以为她个x本来就这样,结果居然是因为我。然後她交到这个有钱男友都对她很好会买名牌给她,就是花钱在她身上,「只是」会动手动脚而已,我g嘛cha手他们的关系?她说我应该要装作没看到离开才对。」

    「怎麽可能装没看到呢。」我说。

    「对啊,所以……反正事情就这样,哈,我真的过得很潇洒,身边的人在想什麽,从来没去思考过。但我知道在这边待下去对谁都不好。」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对吧?」我试图唤醒他,不愿意看他如此自责。

    「那会有什麽不一样吗?」

    「不是不是不是!」我懊恼地捂住脸,「你不该把命运的不确定x归咎在自己身上,你没有做错什麽,事情……」

    事情就只是发生了,或许什麽都做了还是会发生,但我如果这样说,就等於在说他母亲的事故是一场必然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你也赎罪了,不该再责备自己了。」我说。

    「我为什麽不该责备自己?」

    「因为、因为你要放过自己,才能继续往前。」

    他笑了笑,新点的啤酒重新上桌。

    「你很可ai。」

    「为什麽?」

    「热心助人,一百分。但是,我不是不放过自己,我只是认清自己的本质而已。」他说,并深深朝我鞠躬,「所以我不会待在台北,我要到小琉球过我的新生活。」

    无语,这才不是什麽过新生活,只是逃避而已。

    「喔喔喔,你翻白眼喔!翻白眼的人要罚一杯shot。」

    而且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但我不忍心批评他的选择,他肯定内心还在流血,所以才能这麽嬉皮笑脸吧?

    「喝吧、喝吧……」我无奈地答应。

    我相信他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却不一定是个乐观的人。这样的我,有办法拯救他吗?藉由拯救变成他身边重要的人之一?

    不,从一个人需要被拯救来获得重生那刻,就预言着ai情的不幸了,我怎麽会有那种圣母心态?无意识的母x会摧毁感情,拯救了他後,我的功用就结束了不是吗?这无疑是种讨好行为。我不能让我们两个变得不幸。我们用打闹玩笑擦去刚刚的悲伤,重新回到彼此的位置。

    「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觉得很可惜。」他冷不防地说,「大家说的我都知道,我们只是有不同的解读而已。」

    沈默再次降临,空啤酒杯身的水珠已融成一滩水,我看着那杯子,就好像他现在的状态,如果那水是血的话。

    「那你还跳舞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

    步出酒吧时,已经半夜三点多了,该回家了,在叫的车到之前,我问了他:

    「你喜欢我吗?我只想知道这个。」

    他笑着看我说:「或许有一天有机会吧!」

    这句话还未充分咀嚼车子就已到,他把我推上去,彼此匆忙道别。

    纵使这句话蕴含了无尽的情感,我们还是小心翼翼不让它释放太多。我们都知道,如果一步走错,就会让彼此陷入痛苦。

    可是我好想告诉他,知道心意相通的那刻,痛苦就已经开始了。如果什麽都不知道、处在暧昧的迷雾中的话,或许那份痛苦有一天也会烟消云散,但我们知道了,我们只剩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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