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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还真的被打脸了,戴誉小声咕哝:“真是白给你买汽水了……”还有杂拌烧鸡面包。

    夏露:“!!!”

    他果然知道!!!

    次日清晨,戴誉走在上班的路上,还在琢磨夏露到底为什么生气。

    昨天他们多少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原本要去中心湖划船的计划也被取消了,夏洵那个小胖子因为没能划上船,还哭了鼻子。

    四人当中,只有大丫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程开心。这丫头回家以后,与两个妹妹描述起儿童小火车来滔滔不绝,日记也有写成连载的趋势。

    进入办公室,戴誉将自己那台“华山牌”照相机拿出来亮个相。

    见此,吴科长大喜,忙问他在哪买的,看那架势似是想通知厂里也赶紧去买一台回来。

    “寄卖商店的二手货,仅此一台。”戴誉含糊其辞,转而问出关键问题,“科长,照相机可以用我的,但是胶片和洗相片的钱得厂里出吧?”

    “那是自然,配件的钱都算厂里的。你等会打个报告,先让财务科批一笔经费下来,把该配的东西都配齐了。”吴科长格外爽快,他们宣传科有了照相机以后肯定能如虎添翼。

    沈常胜在上周六替戴誉去扫盲班点了卯,这会儿拿出考勤记录和教案还给他。

    心下还在感叹,幸亏自己当初没被选中当扫盲班老师,那些妇女同志太生猛了。妇联那个小干事都快被她们调侃哭了,戴誉居然还要天天去受折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常胜还想与戴誉商量下车间拍照片的事,厂办的办事员张爱国却找了过来。

    张爱国看到戴誉仿佛看到了救星,拉着他的手就想往外走。

    沈常胜哪能将人轻易放走,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忙阻止道:“张干事,你这急急忙忙的,也不说是什么事就将人带走,我们科里还有要紧事要忙呢!”

    张爱国就是因为在宣传科里不好开口,才想将戴誉拽出去的。

    这会儿被人家宣传科的四双眼睛直直盯着,心知不将事情讲清楚,今天是带不走人的。

    遂吞吞吐吐地道明来意:“我们孙主任想请小戴干事帮忙打一份材料。”

    戴誉整理教案的手一顿,刚要出声,却听身后的徐晓慧阴阳怪气道:“呦,你们厂办不是有专门的打字员嘛,跑来我们宣传科借人算怎么回事?”

    那会儿为了帮戴誉争取打字员的名额,她和吴科长可是没少看孙主任的脸色。因着了解她们想招戴誉进厂的真实目的,孙主任为此对宣传科冷嘲热讽过好几次。连政治立场不坚定这样诛心的话都说过。

    张爱国面上有些赧然,心虚道:“这份材料许厂长要得急,但是打字员的手不太舒服,打了好几次都没被通过,所以才想着来请小戴干事帮帮忙。”

    说完,他就开始在心里大骂孙主任不是东西。

    当初为了将自家亲戚招进厂里,又是实名举报又是走访调查的,终于将戴誉的录取名额抢来了。这会儿你那亲戚搞不定工作了,还想厚着脸皮找人家帮忙,你脸咋那么大呢!

    最可气的事,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那老东西自己不出面,居然派他这个无辜小卒过来看人脸色!

    吴科长觉得厂办的孙主任办事不地道,想借用他们科里的人,却连声招呼都不与她这个主管领导打,遂干脆直接帮戴誉拒绝了:“小戴还另有重要工作,马上就要下车间了,哪有时间去给你们打材料。”

    戴誉当然不能拆了领导的台,只对着张爱国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又亲自将人送出了办公室。

    “你还送他干嘛?”徐晓慧气道,“他们厂办里没有一个好东西!”

    “嗐,一码归一码,张爱国又没得罪过我。”戴誉呵呵笑着安抚。

    然而,张爱国离开没多久,厂办的孙主任就满头大汗地亲自跑来了宣传科,进门便先与吴科长握手寒暄。

    他觉得肯定是戴誉还在记仇不愿意帮忙,所以就企图走上层路线,让吴科长对他下派任务。

    “小戴现在是我们科里的骨干,好多工作都离不开他呢。”吴科长打着哈哈。

    孙主任连连称是,对着吴科长将好话说了一箩筐,给足了面子。

    “虽然厂长要得急,但这事情也得看小戴的意愿。”吴科长转向戴誉,“小戴,决定权在你,有时间你就去,没时间就算了。”

    若是厂办完不成任务,大棒怎么打也是打不到他们宣传科身上的。

    孙主任一听她这话就在心里骂娘了,他们都快急得火上房了,这两人还不紧不慢的呢。

    戴誉笑眯眯地看着孙主任,只道:“我听我们科长的,既然科长没意见,那我就去看看,毕竟厂长的事是大事嘛。不过我也不能保证肯定过稿啊,好久没打字手都生了。”

    孙主任没有二话,连连点头。

    让吴科长总算出了一口心中恶气。

    戴誉随着孙主任来到厂办,就见许家庆那小子还在打字机前面吭哧吭哧地打字呢,桌上放着好几团打错的废稿。

    见他来了,许家庆也不吱声,神色很是不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戴誉让他出的丑。

    戴誉懒得搭理他,将许厂长的手写稿与许家庆打出来的几份废稿做了对比。

    这是许厂长要交到市里的一份材料。

    第一段有一句话,用了“魑魅魍魉”这个词,几个废稿上面都打得不对。

    戴誉问:“备用字盘呢?”

    许家庆一愣:“什么备用字盘?”显然是根本不知道打字机还配有罕见字备用字盘的。

    倒是一旁的张爱国率先反应过来,从办公桌下拖出来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是这个吧?”

    戴誉点头,俯身下去,在其中挑挑拣拣半天,才将“魑魅魍魉”四个字凑齐了。

    一一摆放进铅字盘中,让许家庆让出位置,戴誉坐在打字机前,噼噼啪啪地将第一段的内容敲了出来。

    尔后便果断起身,对众人道:“一直不能过稿,问题就出在第一段,之后的内容让许家庆接着打吧。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一篇材料大几千字,他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坐在厂办里给人免费打字,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呢。

    下午,得了吴科长的尚方宝剑,戴誉在办公时间就摸去了中国大街上的照相馆。

    “师傅,洗相片多少钱一张?”戴誉找到了之前合作过的老师傅。

    “三毛。”

    “咋这么贵,能便宜点不?”他们昨天拍了两卷胶片,二十多张相片算下来,光是冲洗费用就得七八块。

    若是再加上一块二每卷的胶片成本,总计要十多块钱。他三分之一的工资就这么搭进去了!

    难怪少有人买照相机呢,这就是个巨坑啊!

    老师傅“嘿”了一声,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全市统一收费标准,拍照一块,洗片子三毛,我还是头一次碰上跟公家讲价的……”

    “快得了吧,我昨天去儿童公园碰到一个照相师傅,人家拍照只收六毛钱。”

    “那是周末跑去干私活的,你若是今天去看,他肯定不在了,还得上班呢。”老师傅解释。

    戴誉忍着肉疼,将钱交了。

    沉吟半晌,才试探着问:“师傅,你说我要是想自己学着洗照片,得准备些啥?”

    “显影液和定影液呗。”老师傅也没藏私,这事出去找个懂行的人一问便知。“你要是想自己冲洗,我可以把化学试剂的配方写给你,你买齐了试剂,自己按照比例调配好。”

    成品显影液和定影液价格高昂,而那些试剂又不是随便能买到的,所以老师傅也不吝将配方告诉他。

    跟他打听配方的人多得是,即便有些人弄来了试剂,也未必能一次性冲洗成功。

    浪费的材料多了,那些人还得回到他这来。

    戴誉得了老师傅的配方,忙不迭道谢。

    这天下午放学,夏露刚进家属院,便被收发室的陈大爷叫住了。

    陈大爷一脸姨母笑地拿出一个大牛皮信封,递给夏露道:“戴家那小子今早送过来的,让我转交给你。”

    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陈大爷保证道:“放心吧,我不跟别人说。”

    肯定得帮人保密啊,都抽了那小子好几盒烟了。

    那天分开后,夏露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戴誉了。她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当天的事情,以免庸人自扰。

    这会儿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当时那股莫名尴尬与微妙的心情便又窜了上来。

    勉强镇定地与陈大爷道了谢,夏露脚步匆匆地离开。

    从大门到自家小洋房,三五分钟的路程,愣是被她走了十几分钟。

    信封被糊得很结实,她撕开便看到了里面的一沓相片。

    十几张相片全是她与夏洵的,有单人照,也有合影。

    她盯着自己的一张背影照看了许久。那照片几乎没有任何背景,只她的上半身就填满了整张画幅。

    不知她当时在想什么,回眸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唇边梨涡显现,看起来就很快乐。

    虽然是黑白相片,但是比平时的她要漂亮许多。

    回到家,夏露匆匆与妈妈打个招呼就钻进了自己房间。然而,没过两分钟,夏洵那个小捣蛋就推门钻进来了。

    “姐,你是不是拿到我的相片了?”夏洵一脸肯定,先发制人道,“你可别想骗我,我隔着窗户都瞅见了!你刚才在院子里看相片来着!”

    夏露:“……”

    从书包里翻出那个信封递过去。

    夏洵扭着屁股蹭上他姐的椅子,两人一起看才有趣。

    一张张相片翻阅过去,夏洵很满意,他的相片比姐姐的还多呐!尤其是那张与小火车的合影,真是太精神啦!他明天要拿出去跟大毛显摆一下!

    “嘿,儿子,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一只纤白的手突然伸过来,轻点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夏洵、大丫和戴誉的三人合影,被点到的正是站在中间的戴誉。

    专注看照片的姐弟二人被倏然出现的母亲吓了一跳。

    她另一只手上端着一小盆葡萄,明显是给他们送水果来的。

    虽然与戴誉的关系很清白,夏露仍是不免一阵紧张,咽了咽口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反而是被问到的夏洵,一派诚实天真,坦然道:“在小火车上,这个叔叔请我吃了油饼!特别香!旁边这个姐姐是他侄女!”

    夏露小心翼翼地觑着母亲的神色,生怕她被气出个好歹来。

    谁知,听了夏洵的话,她非但没生气,居然还笑了一下。对上他们不解地视线,解释道:“呵呵,那他跟我们家还挺有缘的。这位雷锋同志之前帮过我,你爸还想找他表达感谢呢,可惜一直没找到人,没想到居然被你们碰上了!”

    夏露夏洵:“???”

    你在说啥嘞?

    第35章

    戴誉与沈常胜在车间拍了足够的图片素材后,

    又被吴科长指使着,在厂内墙上写宣传标语、画宣传画。

    没头苍蝇似地忙碌了几天,戴誉终于想起了被他搁置许久的国庆特刊新闻稿。

    三个人的工作任务,如今已经变成了两人的。徐晓慧因着每天还要负责撰写厂广播站的稿件,

    被吴科长格外开恩放过一马。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戴誉和沈常胜这对难兄难弟,

    咬着笔杆,

    皱着眉毛,

    写稿写到头秃。

    临近中午,

    眼见沈常胜又开始两眼发直,哈欠连天,戴誉深觉这样闭门造车不是办法,遂提议道:“我看还是得下车间走访,

    寻找新鲜素材。”

    沈常胜有气无力地说:“在跟你一起去车间拍照之前,我就已经在车间蹲了好几天了,

    而且厂里那点事早被人刨根究底掰开揉碎地写过八百遍。我前后一共写了三稿都被科长毙了,不但没在省日报上成功发表,

    还便宜了徐晓慧,成了她的广播素材……”

    一稿都没写出来的戴誉深感惭愧,

    只能勉强宽慰:“先吃午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下午咱再去车间转转。”

    打了午饭,戴誉站在食堂里睃巡一圈,瞄到要找的人,赶紧端着饭盒凑过去。

    挤进秦少妹给他让出来的一个小空位,

    戴誉问桌上众人:“咋没见牛主任来吃饭呢?他今天上夜班吗?”

    据他以往经验,

    找到秦少妹的这个生产小组就能找到兼任组长的牛洪彪。

    包装车间这些人很有意思,

    牛洪彪将部队里的管理制度套用了过来,

    生产小组就像部队里的一个班。同一个生产小组的工友,工作吃饭休闲时都要统一行动。

    “牛主任这几天请假了。”对面一个叫付强的工人回话。

    “咋了?家里有事?”每天上三个大班的拼命三郎居然请假了?

    付强瞟一眼缩着脖子吃饭的秦少妹,阴阳怪气道:“为了救人受伤了。”

    他身边一个脸色蜡黄的大婶忙用手肘拐他一下,对戴誉解释:“前天晚上加班,搬运工人效率低,啤酒箱都被堆到了门口。秦少妹也是好心,自己就把啤酒箱一个个垒上去了。不过你看她那小身板,哪是能干体力活的,那酒箱子垒得比人都高,没等她往上面放,四五个木头箱子就倾斜着砸了下来。”

    戴誉闻言,看向已经瑟缩成一团的秦少妹,关心道:“你没受伤吧?”

    秦少妹摇头。

    付强讥诮道:“她能受什么伤,牛主任正好来换班,见状直接就扑了过去,挡在了她上面。幸好他来得及时,酒箱子砸下来被他撑住了,不然那箱子里好几百瓶的啤酒都得完蛋。”

    戴誉忙紧张地问:“牛主任伤到哪里了?伤势严不严重?”

    “后脑勺被砸出了血,肩膀和手臂挫伤,在医院躺了一天才回家。”

    “牛主任不愧是军人出身,凡事都身先士卒!””戴誉感慨,一般人哪敢直接扑上去。

    “可不是嘛,我们牛主任好着哩!”桌上七八个人齐齐应声。

    戴誉觉得牛主任的这些工友也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他之前与牛洪彪本人交谈过,不过那人果真如传言中一般,是个倔驴。从他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子丑寅卯。

    戴誉放下筷子,主动引导话题:“牛主任平时没少做好事吧,我之前怎么没在厂里听说过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牛洪彪的先进事迹,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工人道:“车间经常停电,而且电线外露容易失火,最后走的人要负责拉电闸。去年有一次不知是哪个小兔崽子最后走的,忘了拉电闸,结果大半夜来电后火星子噼啪直窜,车间里堆着的好多版票都被烧了。要不是牛主任不放心,半夜又跑回车间检查,正好救了这场火,恐怕整个厂子都得烧没喽!”

    戴誉诧异:“牛主任做过这么多好人好事?我去车间采访的时候,你们咋不说呢?”

    “说了也没用,厂里一直压着牛主任,先进个人和劳模的荣誉从来都没他的份。更不可能给他表功了。”付强撇嘴。

    “咋能没用呢,我回去就要写牛主任的先进事迹,争取让他上个省日报。”

    那脸色蜡黄的大婶,忙阻止他:“你可别惹麻烦了,老牛把生产厂长得罪狠了,你若是主动宣传报道老牛,没准也得惹一身腥。”

    大婶话落,桌上就是一阵死寂。

    戴誉没发现他们的异样,颇为不赞同道:“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怎么干工作。再说,我觉得你们也许对赵厂长存在偏见。人家既然能当上厂长,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胸襟和格局,总是揪着牛主任不放有什么意思,这样也影响他自己的口碑吧。没准赵厂长也在等待一个破冰的契机呢。”

    生产厂长若是个没肚量的领导,因着他报道了牛主任就记恨于他,那也无所谓。

    得罪就得罪呗,他又没做错事,怕个鸟啊。

    “这位小同志说得很好,凡是都要讲究实事求是。”一道浑厚的男中音在戴誉身后响起。

    戴誉肩膀一僵,给对面的付强使眼色。

    谁啊?

    付强撇嘴,隐晦地还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戴誉无法,只能回身看去,因着心里有了模糊猜测,所以见了来人也没有太多惊讶,礼貌招呼道:“赵厂长好。”

    赵厂长是个有着标志性国字脸的中年人,戴誉在厂宣传栏里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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