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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眼见父母跑题去讨论计划生育问题的夏露,颇感哭笑不得。

    原本那点因为考试失利带来的失落,也被冲淡了许多。

    *

    参加完高考以后,在等待发榜的这段时间,戴誉还得回啤酒厂按部就班地上班。

    许厂长的调令,终于在戴誉考试回归的第一天,姗姗来迟了。

    他被市里调去了市轻工局,成为分管烟酒糖产业的副局长。

    许厂长对与自己的调令似乎并不怎么惊喜,反而特别关心了一通戴誉的考试问题。

    “呵呵,自我感觉良好,但是还不知道具体分数咋样!”戴誉稍稍收敛了在家人面前的嚣张气焰,笑道,“您放心去当大局长好了,等我知道了成绩,收到录取通知书以后,亲自登门向您报喜去!”

    戴誉对许厂长还是十分感激的,高考之前那段时间,若不是许厂长发话让自己在办公室复习备考,那些文科题目恐怕不会答得太顺手。

    何况人家还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呢。

    虽说其中有一定的利益交换成分在,但是给领导出谋划策本来就是他的分内工作,人家许厂长能记着他这样一个小秘书的人情,人品也可见一斑了。

    许厂长要走了,新任厂长的人选却还没有确定,杨副厂长与机械厂工会的张副主席,争得跟乌眼鸡似的。

    这件事甚至闹到了机械厂,糖酒专卖公司以及市人事局的一把手那里。

    按照之前与许厂长商量好的,他走以后,自己就回宣传科去。

    但是轻工局那边的报到日期已经定了,啤酒厂这边却迟迟没人能与许厂长做工作交接。

    戴誉只好暂时在他的小单间里呆着,等新厂长来了以后,将一部分工作内容替许厂长完成交接了。

    戴誉上面没了领导,又不用复习了,自己在办公室里呆得无聊,便没事就往宣传科溜达。

    “科长,咱科里现在有啥工作啊,你也给我分配一点!”戴誉闲极无聊,想搞点事做。

    吴科长好笑道:“你都已经不是我们宣传科的人了,我哪能指使你干活,找活干就去厂办找孙主任。”

    “嗐,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嘛,新厂长一上任,我就回咱宣传科来,咋就不是宣传科的人呢。”戴誉坐到他原来的办公桌前。

    徐晓慧也笑道:“你赶紧回来吧,你跟沈常胜一走,科里就剩我跟科长了,人力直接被砍掉一半,我现在都快忙死了。去年把你们俩招进来,实在是失策了,看到好处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戴誉逗她:“要不咱俩换换?虽然还不知道新厂长是哪个,但十有八九会是个女厂长。人家女厂长肯定不会要一个男秘书吧!我回宣传科来当宣传干事,然后把你推荐给厂长当秘书咋样?”

    “我可干不了秘书的活!”徐晓慧连连摆手,“在宣传科挺好的,我喜欢播音员的工作。你还是让新厂长找其他女秘书吧。”

    然而,新厂长独辟蹊径,就喜欢用男秘书。

    新厂长的任命来得猝不及防,戴誉还没清闲几天呢,新厂长就被组织部的人送来上任了。当天便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在不影响生产的前提下,能来出席会议的都来了。

    戴誉坐在礼堂里,看着在主席台上激情发言的短发女干部,不得不感慨一句,不愧是孟姝大姐的亲娘啊!

    别看人家个头不高,但是真他娘的猛!

    居然真的把背景强硬的杨副厂长干掉了!

    杨副厂长也算很有气度了,虽然被人摘了桃子,但是人家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新来的张厂长讲完话以后,她还能笑着送上掌声呢。

    两位女领导都是能人呐!

    这次的厂长之争主要在两个女领导之间,赵副厂长原本也是有机会争取的,但是几个回合下来,他就力有不逮出局了。

    果然,女人一厉害起来,就基本没男人啥事了……

    职工大会解散后,戴誉主动去跟新厂长打了招呼,表明自己的身份后,解释道:“许厂长调任去轻工局,报到时间定得比较仓促,所以没能等到您来交接工作。他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了几位副厂长,另一些文件资料仍由我替他保管。稍后我跟您的秘书交接一下吧。”

    张厂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精神的小伙子,盯着他的漂亮脸蛋打量半晌,才说:“我没带秘书过来,既然你之前就是厂长秘书,那就继续给我当秘书吧。也不用那么麻烦地交接工作了。”

    戴誉:“……”

    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男厂长为了避嫌,都约定俗成地不用女秘书。您一个女厂长咋一点不知道忌讳呢,直接就用我啦?

    戴誉坦言道:“张厂长,我得跟您说实话,前段时间我刚参加过高考,如果有幸考上了,我是要去上大学的,到时候您就又得换新秘书,不是徒增麻烦嘛。”

    张厂长非常大气的一摆手,痛快道:“你既然给老许当了那么长时间的秘书,肯定对厂里的人头很熟了。这段时间你先帮我熟悉熟悉情况,之后要是被录取了,你就上学去,多学文化知识是好事!”

    现在上任对她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前面的人做出了那么大的成绩,她不但要守住这片江山,还得继续打江山。

    稍有差池就会被人提溜出来与前任做对比,何况下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杨副厂长。

    所以,她现在亟需一个熟悉厂里事务的人来了解情况。

    戴誉这个小青年虽然看着年轻,但是能被老许提拔上来当秘书,肯定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让他在自己身边帮一个月的忙,哪怕他之后还要去上学,她也基本能摸清自己的家底了。

    既然领导这么给面子,自己若是在一径推拒,不免有些不识抬举。

    于是,戴誉还是那个小戴秘书。

    只不过,以前是跟在男领导身后进进出出,如今是跟在个子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女领导身边忙前忙后。

    张厂长是一个很不拘小节的人,别看人家是个女同志,但是对待工作的态度丝毫不逊于许厂长,经常要求戴誉带着她下车间。

    上任短短几天,就快速与车间里大大小小的头目混熟了,而且在大部分车间女工那里都取得了不错的口碑。连不善言辞地秦少妹,都要说一句,“张厂长是个能跟工人们打成一片的好领导。”

    张厂长的确是个好领导,对待下属也没什么领导架子,在这一点上确实比从糖酒专卖公司下来镀金的杨副厂长要亲民一些。

    总的来说,张厂长是个很好伺候的领导。

    但是!

    事情总不会十全十美。

    戴誉为许厂长服务时,基本不用管他家里的私事。

    曾一度让戴誉误以为秘书帮领导家办私事,那都是电视里编的。

    然而张厂长的家属,却直接现身说法,艺术确实是来源于生活的。

    看着一屁股坐到自己办工桌上的人,戴誉无奈道:“孟同志,您今天来有啥吩咐?”

    自从张厂长来啤酒厂上任,这位孟姝大姐恨不得一天往厂里跑八趟,连午饭都要跑来厂里跟她妈一起吃。

    张厂长嘴上抱怨,却给闺女一顿打三个肉菜,导致孟姝大姐往厂里跑得更勤了。

    她这表现让机械厂工会看起来像个养老部门,职工们随时都能溜出来摸鱼。

    戴誉暗自腹诽,既然这么喜欢来啤酒厂,要不你也把工作关系转来啤酒厂好了。

    孟姝一下一下地抛接着手里的钥匙串,办公室里哗啦哗啦的声响不断。

    她扭头对戴誉说:“我想从咱厂里买一箱汽水。”

    “天热了以后,机械厂一食堂门口的水龙头已经恢复供应了,一分钱一桶汽水随便喝。你额外花那个钱做什么啊?”戴誉无语。

    “橘子味的汽水我都喝腻了,我想从厂里买一箱其他口味的,拿回去喝。”孟姝解释。

    戴誉直接摇头拒绝:“不行,厂里有规定,不能跃过上级部门,直接将产品向市场出售。”

    “不是说,厂里内部职工可以买那些贴错标签的残次品嘛,我就买那个。”

    “即便是残次品也没那么多啊,如果残次品数量太多,那车间的产品合格率也就相应降低了。”戴誉耐心解释,“每天的残次品并不多,大家都是一瓶两瓶地买,给其他同事留些机会。你这样一买就是一箱,别人还买什么啊?”

    这也太霸道了。

    戴誉劝道:“张厂长刚来厂里,你这样以她的名义去买汽水,对她影响不好吧?”

    “谁说我要以我妈的名义去买汽水了,要是以她的名义去买,我还来找你干什么?”孟姝抛给他两颗卫生球,“你这个秘书咋这么不机灵呢!你就不会主动以你的名义去帮我买啊?”

    戴誉:“……”

    领导好伺候,领导的家属难伺候啊!

    幸亏老子快走了,不然可能会因为受不了领导家属频繁用私事烦他,而主动请辞。

    他乐意给领导服务,帮领导出谋划策,那是他的分内工作。但是他也十分厌烦帮领导家属处理私事!

    我又不是你家保姆!

    那孟大姐就像看不懂别人脸色似的,将两块钱往他办公桌上一扔,交代一句“买完了帮我送到家里去”,就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那两块钱,戴誉已经在考虑跟张厂长提议找继任秘书的事情了。

    赶紧交接完工作,赶紧离开得了。

    *

    即便心里想着离职的事,但是没离职之前该办的事情还得办。

    他去汽水车间,直接以张厂长的名义买了一箱残次品汽水。

    去总务科,又以张厂长的名义借了一辆自行车,将汽水放在自行车后座上,送去了小洋房。

    快进院子的时候,他从车上下来,将自行车停在收发室,让陈大爷帮忙看着点,便扛着那一箱子汽水,往家属院里走。

    他还没走出多远,迎面就碰上了拎着菜篮子出门的何阿姨。

    戴誉忙主动招呼道:“何阿姨出门呐?”

    “嗯,我去买点鸡蛋。”何婕笑应着,又说,“高考以后一直没见到你,也没机会问问你考得怎么样。”

    “嗐,我们厂里最近来了新厂长,我一直帮厂长熟悉业务呢,暂时也没空出工夫过来感谢您。”戴誉赶紧将汽水箱子放在地上,介绍自己的考试情况,“我发挥得还不错,之前比较担心的文科题目都在补习班学过。尤其是您帮我补习的俄语,真是帮上我的大忙了!这次考试基本全是俄译汉和汉译俄,根本没有选择和填空题。我要是稀里糊涂地背背单词就上考场,恐怕会闹笑话。”

    何婕满意地点点头,谦虚道:“也是你平时够努力,能够取得好成绩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戴誉哪敢将她的客气话当真,赶忙又情真意切地恭维了对方一番。

    何婕被他的马屁拍的身心舒畅,看到他脚边的木头箱子,问:“又买啤酒了?”

    “不是,这里面是汽水!”戴誉解释。

    何婕看了看手表,有些为难道:“李婶带着孩子们出去遛弯了,我得赶紧去供销社买点鸡蛋,不然一会儿就关门了。这会儿家里也没人呐!”

    戴誉扑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见他似乎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何婕觉得让人家干等着也不像话,遂干脆转身道:“算了,明天再去买鸡蛋。你先跟我回家吧,下次可别再花钱买这些东西了!”

    总算回过味来的戴誉有些傻眼,她这是误以为自己是来送礼的了?还是送谢礼的?

    这,这要咋解释……

    戴誉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也没敢直接说这东西不是送你的,只委婉道:“这箱汽水是给我们厂长的,我帮她送家去。”

    何婕:“……”

    未料到自己还能闹出这种乌龙,她也不禁老脸一红。

    拎着菜篮子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有些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哦哦,你们厂长也住这边啊?”

    戴誉也想赶紧摆脱这个窘境,忙接话道:“对对,是我们新来的张厂长,之前在厂工会工作的。”

    “哪个张厂长?”何婕以为这位张厂长原来是在啤酒厂工会工作的,难道是院里哪位领导的家属?

    “您应该与她认识的吧?张厂长就是孟姝同志她妈!”

    第81章

    自从生了小闺女,

    何婕便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啤酒厂的人事变动离她的生活太远了,她根本就不关心好吧。

    这会儿听说孟姝她妈去啤酒厂当厂长了,

    除了最初有一瞬的意外,之后便也只能给出一个干巴巴的“哦”作为回应。

    戴誉对于当下的尴尬局面有些麻爪。

    按理说,

    他刚刚应该机灵点,

    顺水推舟把这箱子汽水给何阿姨搬回家去。

    但是,

    他帮忙买的这个残次品吧,

    卖的只是汽水,喝完汽水以后,瓶子和箱子都是要还回厂里的。

    为了便于回收记录,

    那箱盖上已经糊上张厂长的名字了……

    他一时也说不清,

    到底是当下的情况更尴尬,还是在何阿姨打开盖子那一刻更尴尬。

    就在戴誉琢磨着再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时,孟姝母女手挽手地过来了。

    “优秀代表同志,汽水帮我买回来啦?”孟姝跑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辛苦你了,

    谢谢啊!”

    戴誉暗呼好险,

    幸好刚才没撒谎说这是送给夏家的,不然这会儿才是最尴尬的……

    张厂长先与何婕打了招呼,

    才对着孟姝斥问:“这是你让小戴买回来的?买这么多汽水做什么?以后不要用这种事麻烦人家。”

    领导当着自己的面斥责孟姝,

    似乎与家长当着客人的面教训孩子是一个用意。

    他若是不赶紧出言给孟姝帮腔,

    就会显得很没有眼色。

    然而,

    他今天就是很烦这位孟大姐,不想给她帮腔,但是又不好让领导下不来台,遂直接弯腰将那箱汽水扛起来,

    转移话题问:“厂长,您家里现在有人吗?我先帮您把箱子搬进去吧。”

    孟姝对于妈妈的斥责不以为意,对着扛起箱子的戴誉勾勾手,邀请道:“你跟我走吧,就在前面。家里还有冰镇的西瓜呢,你一会儿吃点西瓜再走。”

    话落,率先向通往自家的小路走去。

    戴誉扛着箱子,转身与何婕招呼一声便尾随孟姝离开了。

    目送两人离去,何婕对张厂长笑道:“听说你去啤酒厂当厂长了,恭喜你了!”

    “呵呵,没什么可恭喜的,到任何岗位上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张厂长说得十分真诚。

    仿佛之前为了这个厂长的位置,差点与杨副厂长两败俱伤的人不是她。

    “小戴现在给你当秘书呢?你怎么找个大小伙子当秘书,这多不方便呐。”何婕状似不经意地问。

    “嗐,他是原来许厂长的秘书,我琢磨着既然许厂长用得,那我也用得,管他是男是女呢。”张厂长浑不在意地答。

    “小戴表现的还行吧?”

    “小戴非常不错!我刚到啤酒厂上任,这些天多亏他帮着我熟悉厂里事务了。在工作上,替我解决了不少麻烦。”张厂长不吝夸赞。

    闺女早就为她普及过这个新秘书的底细了。据说小戴正在与夏厂长家的夏露搞对象,但是两家的家庭条件差距太大,夏厂长夫妻似乎不怎么同意。

    虽然父母之命在如今已经不是绝对的了,但是在他们这种家庭,如果父母坚决反对,这样的自由恋爱多半是没什么结果的。

    想到闺女最近的种种异常行为,张厂长便试探着问:“听说你家夏露和小戴在处对象,什么时候能喝上你家的喜酒啊?”

    何婕攥着菜篮手柄的手指有一瞬的收紧,尔后,神色自若地笑道:“现在的大学已经不录取已婚学生了,我家夏露今年刚参加了高考,还准备上大学呢!想喝上我家的喜酒恐怕还得等好几年呢!”

    张厂长没听出她对戴誉的态度,但也不好再追问了,那样会显得自家好像迫不及待撬墙角似的,大家都在一个院里住着,做得太明显未免有些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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