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喜欢以后也没了......自己买去吧。裴奈在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句,随后将他们的对话拉回了主题。
“归墨枪放在哪个院子?你无需拨冗陪我,找个下人带我去取就好。”
她以为自己的话暗示得很明显,她不愿与他同行。
可顾瑾珩像是故意装作听不懂她那句话更进一层的意思,“它被收了起来,我已经派人去找了,需要花些时间。”
裴奈略带怀疑地看了看他,收到哪里需要找这么久?
“也好,趁这段时间,我去看看有什么没带走的物什,这次也一并收拾了带回去吧。”裴奈这样也算是和顾瑾珩打了招呼。
她觉得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可顾瑾珩却没有点头。
“宴会上出了事,你应当也没有好好用膳,来时我让东厨做了些你从前常吃的菜,很快便能备好。”顾瑾珩在旁说道。
裴奈侧着头看了看他的左手,那处已被包扎上了药,只还有血透了布子渗出来。
“我并没有答应留下来用膳。”她移开了目光。
顾瑾珩半天没有说话,大概是不愿让她将东西带走,却找不到其他让她留下的理由。
“可有什么想做的?”他问道。
裴奈冷冷回道:“我没什么想与你一起做的。”
她说得绝情,却未曾注意到,此刻的顾瑾珩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眼中闪过伤痛,每每看她,却又收回目光。
裴奈想得很开,顾瑾珩不愿让她取走东西,那便罢了。
反正除了那柄归墨枪,这府里如今也没什么让她牵挂的。
她这次没再咨问顾瑾珩的意见。
恰是一条分岔路,她便往后花园走去,顾瑾珩也默默跟了上来。
二人一路无言。
下人们都刻意避开了这片区域,四周一片岑寂。
顾瑾珩几乎没有脚步声,裴奈只能听到自己走路的声音,但她知道,顾瑾珩就在她身后。
她在池塘岸旁的岩石块上坐下,俯视着下方清洌可鉴的池水,看其间花色斑驳的锦鲤来回游弋。
顾瑾珩不说话,她也愿当作这人不存在。
弯腰捞起几块小石子,朝远处一抛,碎石敲空,在池面连跃数下,推开波光,泛起层层涟漪。
水波荡漾开,借了洒下的阳光,潋滟无边。
裴奈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她曾在这里教过顾瑾珩用石子打水漂。
她怎会相信,这世间竟有人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能够愉悦身心的活动,只闷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连打水漂这种寻常事,此前都闻所未闻。
真不知,在遇到她之前,他可曾做过什么令他自己开心的事?
“疼吗?”顾瑾珩遽然开口。
裴奈听见声音,不解地回头,“什么?”
“拓跋霍的那一刀。”顾瑾珩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水面上。
裴奈微微一怔,凝神间,唐明枝的身体告诉她,周遭那股气压已变得极微弱。
她嗤笑了一下,扭回了头,“疼的不是那处伤。”
顾瑾珩再不言。
又过了一会儿,管家派人过来,通禀顾瑾珩膳食已备好,可前去用餐。
下人说完话,立在一旁。
“饭菜已经备好了,总不好浪费。”顾瑾珩看着她,在等她的反应。
中午没怎么吃东西,她确是有些饿了,也没有推拒,从岩石上跳下,“带路吧。”
顾瑾珩有一瞬怔神,是没想到她俨然将自己当作了客人。
他心里明白,裴奈尚还记得路,只是故意这样说罢了。
他好像有些无奈,还是乖乖走在了裴奈前面。
......
嘉肴美馔在桌上摆了满,顾瑾珩拉开了她从前常坐的那把椅子。
裴奈瞧了一眼,坐在了其他位置。
顾瑾珩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晦暗。
他将木椅重新推回去,坐在了裴奈的旁边。
裴奈望着眼前的各类菜式,不禁哂然一笑。
“我记得...你应该会爱吃这些菜。”
顾瑾珩的眼中隐隐透出些不安,只是极淡,几乎难以被人察觉。
裴奈执起筷子,也没看他,只言道:“我以前常让厨房做这些菜,不是因为我爱吃,只因其中一半菜式是你所喜欢的,另一半菜式更能和这些荤素搭配,滋阴养气,有助于你练成霍江阴功罢了。”
周遭空气有片刻滞然。
裴奈也没跟他客气,自顾自夹菜吃了起来。
顾瑾珩却半晌没有其他动静。
第六十一章
落寞与骄傲
裴奈吃了几口,目光下意识扫了顾瑾珩一眼,却只看到他深邃的侧脸轮廓,没瞧出什么反应。
顾瑾珩握起筷子,在盘中夹起一块嫩黄的鱼肉,汤汁沿着肉片一侧滴落。
他将那块肉放在了一个干净的小碟中。
裴奈收回目光,心想自己真是闲得没事干,看他做什么?
吃完这顿饭,拿回归墨枪,她会继续去找重生的线索,调查赤山之战的叛徒,报完仇后便离开朝阳。
从此和顾瑾珩便是陌路殊途,再无交集。
不找他算崖谷之战的帐,也是看在战争意外大胜,牺牲远低于预期,而且在她死后,烈士家属的抚恤和安置都妥当处理,裴家军旧部将士这十年也未经受苛待的份上。
且他们好歹夫妻一场,天耀如今也离不开他,她才暂时放下那些仇怨。
只是既已决定断了关系,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屋子里太过安静,一如往昔。
当他们独处时,裴奈若是不语,四周便只剩下层层沉寂。
她想起了过去遇到这种时候,自己会做些什么。
心中不忍发笑,大概像个跳梁小丑,常常担心顾瑾珩会感到孤寂,想方设法让房间热闹起来,做了不少糊涂事。
如今想想,他或许是从小孤独惯了,根本无需她的陪伴。
她的那些关照,在顾瑾珩看来,十有八九便成了麻烦。
她虽不愿再做这种傻事,可有些话,还是要现在问问清楚,才最为妥当。
裴奈心知肚明。
很多事情,哪怕她调查三个月,结果可能还不如顾瑾珩一句话来得快。
“你可知钟老前辈现在的行踪?”裴奈问道。
顾瑾珩低头,不甚熟练地挑着碟中的鱼刺,“不知,跟踪他的人,出城不久便被甩开了。”
裴奈侧眸一瞥。
瞧着他的动作,心中腹诽一句:顾瑾珩如今真讲究,一整块鱼肉,非把刺一股脑儿挑干净了才吃,属实服气。
“那官员遇刺案,可有了头绪?你们有没有推测出可疑的人物?”裴奈又追问。
许是裴奈看错了,顾瑾珩的嘴角一侧竟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这细微的表情一闪而过,裴奈有些纳闷。
顾瑾珩开口回她:“有。”
这话理直气壮地只说了一半,裴奈懵了,脖子略微前倾,侧头看他,总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
“是何人?”她蹙眉问道。
“下次议事时,我可派人去接你,只要你愿意,可以自己来听。”
......这样一说,岂不是日后还要与他相见?
裴奈一气,顾瑾珩不坦然直说,还要拿这个做要挟,不知是何居心。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小气鬼。”
她知道这话顾瑾珩能听见,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顾瑾珩没有言语,他将碟子里拨了半天的鱼肉,尽数箸在裴奈碗里。
原是为她准备的?
“干嘛为我把刺挑出来?”裴奈不解地看着他。
顾瑾珩毫不避讳地同她对视,“别人家的夫君都是这样做的。”
裴奈又发懵了,她咋没见谁家夫君这样做过?
“明日会去登云大会的决赛?”顾瑾珩的话好像多了起来。
“不知道。”裴奈敷衍他。
谁让他不告诉自己官员遇刺案的线索呢?
裴奈低头,赓续吃自己的饭。
她的速度很快,顾瑾珩碟子里的白灼虾壳还未拨下,裴奈就已搁下了筷子。
顾瑾珩碗里的饭,从始至终没有动过。
因而她也看明白了,那虾,十有八九亦是拨给她的。
顾瑾珩眼中似有溟蒙薄雾,遮盖住他的情绪,令之微茫朦胧。
裴奈能看出来,有些话已在嘴边,他却欲言又止。
最终他移开了视线,只是轻叹了口气,“可吃饱了?”
“嗯,饱了。”
裴奈心中还有些疑惑,他方才是想说什么呢?这里不是军营,可以吃得慢些?
只是,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权利说出这种话。
裴奈又补充说:“没事,你继续吃,让他们把归墨枪给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顾瑾珩面如沉霜,他也放下了筷子。
“我送你。”
......
回府途中的马车上。
裴奈将归墨枪的尾端置于脚下,上半部分抱在怀里,从上到下端视良久。
归墨枪这些年来分明被打理得很好。
枪锋没有变钝,整体也未曾受到一丝磨损。
不像是被搁置在需要找很久的地方,裴奈抬眸,带了几分怒意,看向又一次诓了她的人。
顾瑾珩视若无睹,只再次为她添了茶水。
熟水散发出热气,向上翻涌蒸腾。
他徐徐开口,“接下来几日都有什么打算?”
裴奈不正面答他,只问出了自见面以来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莫不是对我还有感情?”也不知羞。
“嗯。”
顾瑾珩应了声,他的眼中一甩晦暗,反是有些璨,不知是光的倒影还是怎地。
这算是二人相识相知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向裴奈表明心迹。
裴奈的心脏也由之微跳。
可眼前突然闪过无数刀戈相撞的画面,她终是换了神态,冷笑着说道:“你莫这样,终究是死生契阔,旧情难续,那些花晨月夕便忘了吧。”
顾瑾珩没再看她,只是声音较往常哑了些,“破镜还能重圆,何况我愿意想办法将它补好。”
裴奈绝然无法相信,顾瑾珩也会说出这种话。
一瞬间,有一个似乎永远和顾瑾珩沾不上边的词,竟徒然这么出现在裴奈眼前。
委屈。
让他褪去了一身的骄傲。
马车在这时忽然停了下来,他们已抵达了唐府。
裴奈没有犹豫地直接跳下车,顾瑾珩也紧随其后走了下来。
不知他从何处拿出一件带着毛领的纯白外袍,抖开来披在裴奈身上,“夜冷,快些进去吧。”
此刻天已黑了,乌蒙一片,唐府门檐前悬着两盏灯笼。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顾瑾珩眼中现出了温柔,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画面。
她无法将之堪透,却深深为之着迷。
暗骂自己不争气,继而转了身,裴奈朝唐府正门走去,连告别的话都不曾多说。
待她进去后,下人便将大门闭合,上了门闩。
裴奈走得急,不曾回头。
便没有看到,顾瑾珩眼底那份再也无法遮掩的落寞。
天际了无星色,唯有一轮孤月空挂。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肩头。
他望着已关阖的大门,仍立在原地,许久未曾移动。
第六十二章
她身旁
晨曦正初露,习习清风,带来破晓时分的丝微凉意。
裴奈将昨日取回的归墨枪握立在地面上。
刚刚练完武,身子有些喘,她静闭上眼,调整了一下体内运转的气息。
早先和邵历然、鞠连丞他们约好了,登云大会决赛当日上午他们在邵历然家中会合,帮邵历然做些武斗前的准备,找找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