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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他竟是在羞赧,难怪也不敢看她。

    顾瑾珩听到她的笑声,才缓缓抬头,疑惑问道:“笑什么?”

    “笑你好像大婚之夜等待夫郎揭盖头的新娘子。”裴奈越发没忍住,在顾瑾珩的注视下,一手捂着肚子,笑得有些抖,“神情也像。”

    顾瑾珩虽有些讪涩,但还是被她带得目光柔和很多。

    裴奈换下刚刚从盥室出来时披上的外衣,里面也只有一身白色里衣。

    顾瑾珩唯对她腰间望着,“药换了吗?”

    裴奈应道:“换好了。”

    却不料顾瑾珩的视线仍落在她的腹部,忽地抬手指向腰部另一边,“崖谷之战,是这里中刀吗?”

    裴奈顺着他目光看去,点点头,“嗯,是我主动将腹部送入刀尖,当时确实有点打不过拓跋霍,万刃牵寒顺着细碎的伤口勾得我体内刺痛难忍,逐渐失去力气,想要赢的话,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她回忆着,语气平淡,可眼前的顾瑾珩却并非如此。

    裴奈总觉得他下一秒眸里就会现出水光,为了让他停止伤感,便一把将他推倒。

    顾瑾珩未设防,向后栽在床上。

    裴奈随即脱鞋上床,膝盖跨过他的身子,一挨即离,身体一滚便到了床内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共眠

    陷在一迭厚软的云衾锦被中,裴奈看着身旁顾瑾珩蓬松柔软的发顶,他还躺在那发愣,似乎不敢移动。

    裴奈开口道:“我熄灯啦?”

    “嗯。”

    裴奈便一挥手,万恨掌的掌风精准刮过,将房屋内的明烛一一熄灭,只留下两支昏黄的暗烛。

    她不敢让屋里全黑,因顾瑾珩十年未在黑暗中入眠,身体恐会惊悸难定。

    先一步一步来。

    在暖黄的灯照下,床榻上显得有些温馨。

    裴奈看着顾瑾珩的侧颜,光印射过他挺立的鼻峰,整个轮廓在幽室中成了令她怦然心动的风景。

    她拍了拍身侧,“怎么不过来?”

    顾瑾珩仍保持着刚被她推倒时,腿部在床下,上半身平躺的姿势,听到此话才动了动。

    他起身,在昏暗中脱掉云靴,手撑在被衾上挪过来。

    很不熟练,似有些局促。

    他的目光闪烁着微光,在和她确认自己是否可以。

    得到裴奈认可的眼神,才将将在她身边躺下。

    裴奈伸出手臂,“我帮你按按头,待会儿捂住耳朵,你会睡得安稳些。”

    顾瑾珩终于又近了些,裴奈揽过他的脖颈,让他靠在自己胸前。

    顾瑾珩贴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上面的手轻微抖了几下,揽住她的腰。

    裴奈将他轻挽两侧的发带取下,扔在旁边,将五指缓缓伸进他的发间,替他按压着穴位。

    指间刚触碰顾瑾珩头顶时,他轻轻颤栗两下。

    相隔十年的这般亲近共处,裴奈还好,不甚陌生,但顾瑾珩想必会有些不习惯。

    听着屋外不曾断绝的雨声,二人半歇不语,共享着室内的“恬静”。

    俄顷,顾瑾珩遽然开口,声音竟有些哽咽,“奈儿,这一切好像一场梦,我竟有些怕。”

    “怕什么?”裴奈随口问道。

    顾瑾珩声音很低,“怕一觉醒来,我仍在那十年,不知你的下落,身边只有你的画像和旧衣,那种感觉就像坠入海洋,无法落地与呼吸,只知道,自己余生唯有孤苦,而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裴奈被他说得心痛,只能将他抱得更紧些,说道:“不是梦,我回来了,别怕。”

    顾瑾珩将头埋在她的臂弯,片晌没有言语。

    裴奈一手抚着他的额发,另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作安慰。

    过了一会儿,顾瑾珩才继续开口,尾音有些发颤,熨贴在耳畔,“如果我以后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和我说,我会改。打我骂我也好,怎样都好,就是别再在生气后,徒留我一个人,好不好?”

    “好。”裴奈应道。

    顾瑾珩的话一句接一句,似乎终于有机会说出,“想要什么?也和我说,我都会努力去做。想要什么东西,我也会买给你,或者学做给你,一定让我知道,好不好?”

    “好,”裴奈笑了笑,“怎么上赶着给我买东西啊?”

    顾瑾珩的嗓子都憋得有点哑,“你说得对,我给柳念萱买了明月楼,可我都没有送过你什么礼物,那十五件生辰礼都是后补的。我亏欠了你好多,总觉得怎么都补不完了,你想要什么都给我说,我都会去准备,别生我的气。”

    裴奈轻轻摸了他的耳尖,又引得顾瑾珩身子颤了两下,裴奈有几分得逞的欣忭。

    裴奈问出了她先前一直疑惑的问题,“话说,你到底何时对我有了情意,也没见你表现出来过。”

    顾瑾珩缓缓抬头,与她相视。

    淡黄的烛光下,他湿润泛红的眼眶间目光温柔,“婚后渐渐动心,具体何时我也记不清楚,但对你的喜爱一日比一中见到了宫廷仪仗。

    萧鸣逸亲授的钦差大臣正在宣读圣旨,除了顾瑾珩、达奚安、达奚尚乐、张晟外,其他人乌压压跪倒一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山河赴盟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原裴家军二部左骠骑将军韩睿泽,万岳血鞭第十代掌传,孝悌力行,忠义之勇,万夫莫敌,云悬之战收归花云寨,伏敌方主将赤岳司寇修,护西南防线有功,赐封从一品骠骑大将军,接裴家独立军一、二部虎符军权,代统西北边军,援驰山谷之国,威震戎狄,扶绥祸乱,钦此!”

    竟是从朝阳加急送来的诰封。

    裴家独立军的每一分部,其人数和军力都相当于一支边军或驻军。

    原先裴家军一、二部就是韩家统管,这次不但以圣意归还了韩家的军权,还给予荣恩,升擢至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但同时,圣旨又让他代统西北边军,自顾瑾珩手里夺权,要利用他牵制顾瑾珩的目的也完全摆在了明面上。

    韩睿泽轻微蹙眉,还是谢恩领了旨。

    紧接着又是一道御诏,“原裴家军四部骁骑参领邵历然,褆躬循良,智铮武弁,云悬之战诛敌方主将云江栾霄,堪为表率,赐封正二品度西将军,接裴家独立军三、四部虎符军权,界以殊荣,西行辅弼端定公及骠骑大将军,振旅提师,务必凯还,钦此!”

    “臣领旨。”邵历然上前接旨。

    其他人都仍跪在地上,大家都在等待对裴奈的封赏。

    毕竟裴奈此前有的只是英武夫人的诰命,她又是从前裴家军的主帅,有过救驾之功,连斩邬族三军主帅,带队共计歼灭邬族二十余万,大获全胜,重挫邬族士气。

    何况逐北枪对天耀意义重大,赐元帅封号都无人敢置喙,遑论大将军之职。

    可钦差大臣却收起圣旨,言道:“宣诏完毕,诸位可起身了。”

    包括钟麟、邵历然在内的众人露出不解的神色。

    韩睿泽紧皱着眉头,问道:“裴将军呢?”

    钦差大臣讪笑着,“韩大将军莫为难下官了,下官只是听命行事。”

    “陛下许是等将军回京,在庆功宴上当面封赏。”旁边有人安抚裴奈道。

    众人望向裴奈,想要看她的态度。

    可裴奈却有些心明,萧鸣逸竟是......防了她。

    自古功高震主者身危,名满天下者不赏,这是掌权者不得不起的疑心。

    若换了别的主君,裴奈内心可能还好。

    但当今圣上是她孤身从雪地里救回,从小领大的萧鸣逸,如何能不伤怀?

    大家起身后纷纷散开,顾瑾珩走来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生气了吗?”

    “有一些,放十年前,我已经在骂他了。”裴奈稳定着自己的情绪,“算了,要那些虚名本就没什么用,韩睿泽重回军部,还升了军职,也是好的。”

    顾瑾珩抬手轻抚了几下她的后背,“那我将永州驻军和川西边军的统权之位给你,可会忻忭些?”

    裴奈连忙摇头,“你们在我旁边,有没有这些实权于我来说没有差别。”

    顾瑾珩便颔首,没有人会否认逐北枪对天耀军人的统帅意义。

    “倒是你。”裴奈反问道:“西北边军在此之前受你管辖,他这道圣旨直接越过你,分割你的势力,你可会不悦?”

    顾瑾珩眼里起了笑意,他没有抗旨的意思,只道:“我再给韩睿泽两支军队的军权,能不能让他打消对你的觊觎,允你再次嫁给我?”

    裴奈“嘶”了一声,“害我作红颜祸水?”

    顾瑾珩的笑便被她彻底牵出:“快去换衣吧,待你收拾好,我们便出发。”

    几人曾见天耀端定公这样温和的神色?

    不远处早已就绪,只等启程的张晟一行人已是压不住脸上的愕然之色。

    他们听不清二人说的话,却看到顾瑾珩的笑容,仍是不能相信。

    放着他的正室,赫赫有名的逐北枪后人裴将军不宠,却偏偏喜欢上韩睿泽的义妹唐明枝?

    张晟无法理解。

    虽然他承认,韩睿泽的这个义妹很有天赋,武力也不容小觑,他和邢啸仁先后败于对方手下。

    可她被抬举得再高,又如何与战功卓著的逐北枪传人相比?

    可惜端定公十年未再续弦,亦未纳妾,他们都以为他是对其发妻裴将军难以忘怀。

    只惜人心易变,张晟哀叹。

    他望了望队伍的方向,这里的女性只有唐明枝和岐鲁的尚乐公主,依然未见裴奈的身影,便拦住钟麟和罗元瑛问道:“裴将军去了何处?”

    钟麟不知该怎么回答,便不应话,走开去忙自己的事情。

    罗元瑛微微笑了下,对张晟说道:“我不能告诉你,等她到时候自己出来见你吧。”

    又是个哑谜,张晟一头雾水,满脸迷惘地牵马站在原地。

    众人很快便准备完毕。

    迎着朝阳普照,所有人轻装简行,翻身上马,预备启程赶往山谷之国。

    岳州驻军的精兵留下处理山阴宗及周边村庄的善后事宜,因此通往西北方向的主路此刻只有他们一行人。

    完整的主队包括裴奈、顾瑾珩、韩睿泽、达奚安、张晟、邵历然、达奚尚乐、呼延卫兆、鞠言、罗元瑛、钟麟、杜凌、鞠连丞,共计十三人。

    上至三山,下至六江,从天耀的端定公及其谋臣,再到岐鲁、山谷之国的同盟,众人为同一个目的齐聚于此。

    再加上顾瑾珩、达奚安的近卫二十五人,以及张晟的同伴八人,全队总共四十六人,他们将一同踏上征程。

    达奚尚乐望着前面宽阔、通往远方的大路,不禁发问:“此行,为伐敌灭战火,也为挽生于水火,无论成败,想必都将终身难忘,我们要不要给这支队伍起支名字?”

    裴奈点头表示赞同,略微思索后道:“平西小队怎么样?”

    郭旻曾经的封号就是平西大将军。

    他在此地牺牲后,这支队伍也在此地会聚成立,而且“平西”与众人的目标一致,平定西乱,驱逐邬敌。

    达奚安实话实说:“很有纪念意义,但是作为队伍之名,不太好听,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改改?”

    “有建议吗?”裴奈真诚发问。

    “策西,伐西,征西,安西,抚远,伏霍,定宁......”罗元瑛认真地为裴奈提供选择。

    裴奈很感动,但是她也挑不出来。

    她扫了眼张晟越来越阴沉的脸,说道:“算了,要么我们先上路吧,再不走的话,我怕张晟待会儿要搞个笼子把我们都关起来拖着走。”

    韩睿泽配合地笑了一下。

    “出发!”裴奈接道。

    众人策马扬鞭,蹄声笃速如鼓。

    数十道身影在阳光下渐行渐远,滚尘起越,便是千里......

    这支在山阴宗遗址临时组建的队伍,在后世常作为奇迹的代称。

    队伍最初不过四十六人,却改变了世上所有人的命运。

    史书的记载千秋万代流传,有关他们的传说被镌于木简,刻于石碑,在人们的话语里,在百姓的心里,万古不朽。

    根据裴奈最终大战时的绝招式名,世人将他们这支队伍叫作:山河同盟。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夏荣城

    从在山阴宗出发,再到与天耀西北边军、永州驻军会和。

    他们昼夜兼程,驾马穿行了超过一千五百里的路,统共耗费了三日时间。

    他们每到一个驿站就进行补给,急行的距离过远,为了不让马匹累倒,除了裴奈、顾瑾珩、韩睿泽、达奚安、张晟五人的马以外,其他人的马匹中途都已换过数次。

    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有几匹马虺尵倒下。

    顾瑾珩等人的坐骑都是万里挑一的名驹,长途奔袭后短暂休息便能恢复状态。

    可裴奈所骑的是她复生当日从鞠府发现,追赶中川神僧所用的那匹马。

    它本是一匹拉车的驾辕马,竟也与价值连城的名马旗鼓相当。

    发掘了被埋没的千里马,裴奈坚持认为这就是缘分,拒绝了顾瑾珩让夏荣城为她提前备马的提议。

    他们抵达天耀西部边境六城之一的夏荣城时,正是红日西斜。

    两支大军已在城东暂时扎营。

    余晖穿透苍苍暮霭,让他们看清眼前的场景。

    天耀西境高墙以里的平原上,此刻旌旗招展,连营十里,一眼望不到边界。

    他们连夜赶路,只在一天前于官道驿站休息过三、四个时辰,现下已是极度疲乏。

    方方下马,将缰绳递给前来接应的地方官员和士兵,裴奈心里还正想着事,顾瑾珩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顾瑾珩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眉头皱起,低头看着她的表情,仔细观察着,问她道:“疼吗?”

    裴奈知道他在问什么。

    因为马鞍的事,这三日每每下马他便要询问她。

    顾瑾珩还想用丹道神炁替她抵挡疼痛,可裴奈觉得大腿内侧过于私密,便不允他帮助。

    马鞍确实早已将她的腿部磨破了皮。

    她也不敢与顾瑾珩多说,否则他心里的愧疚又要压得他痛苦难熬。

    “还好,我夜里缓一缓,上完药就好。”裴奈正说着,却随顾瑾珩的目光看到了她马鞍两侧沾着的丝微血迹。

    想是腿上磨出的水泡又破了,从里衣布料里渗了出来。

    她连忙取了帕子擦拭干净,唐明枝的骨架比她从前小很多,皮肤也更娇嫩,确实容易受伤,裴奈也很无奈。

    她擦完,一回头却见到顾瑾珩通红的眼睛。

    顾瑾珩眼里的疼惜及难过几乎要溢出来,可他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他将先帝给裴奈的特制女式马鞍送了人,若非如此,裴奈本会少受很多罪。

    “他们说城里的宅院都布置好了,你和尚乐公主先去换洗休憩吧。”倒是韩睿泽先赶来提醒,又问道:“药还有吗?”

    裴奈颔首,她腹部的伤口也没好全,这几日浑身都是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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