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们齐岳白棍一脉最讲仁义,以善举而闻名,可为了救出孩子们,他们做了这个计划。本意是好的,大家希望能为这个世界斩草除根,杀掉越苍这个恶魔。
无数江湖志士前赴后继、为此献身。
他们取到了霖伤水,也让霖伤水出现在了越苍面前。
然而结果没有如他们所料,反而弄巧成拙,让数百万无辜的百姓为此偿了命。
曲柏翼如何不痛苦?这犹如压顶般的绝望。
他直直看着裴奈,等待她说出最致命的一番话。
裴奈艰难地开口:“山谷之国反击战,天耀与岐鲁驰援,越苍也去了二十一域,他夺走了山谷之国的浑树片。”
“曲牧风、周明放之子周禹良和我,三人追击。越苍与我们先后交手,曲牧风和周禹良战死,我与前来救援的公羊子笙均受重伤。”
曲柏翼的眼泪径直淌下,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如何喘气。
“曲牧风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您,逢人就问。在二十一域时,他也曾经问过我,”裴奈的脸上也已经湿润。
“他说:‘裴将军,您这些年,可有见过一个常常拿着一根白玉长棍的老头?他左边眉角有一颗痣。’”
顾瑾珩牵过裴奈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
毕竟曲牧风死在她的眼前,而她无能为力,如今她又直面曲牧风的师父。
二人互相等待了十一年,却由裴奈串连,在生死与宿命前,永远相错。
曲柏翼悲恸到极致。
裴奈作为生离死别的见证者,亦不会好受。
“我很抱歉,抱歉在两个月后,以这种方式,将他对您的思念与爱,传递给您。”裴奈难过,但话语依旧稳定。
曲柏翼无力地从椅子上掉下来。
鞠连丞上前,准备搀扶他,被曲柏翼伸手止住。
他看着地面,自嘲地笑了两声,“怪我们自不量力,害死了这数百万的生命,因果报应,还带走了我的徒弟。”
“不!您不能这么想,”裴奈摇着头,“一切罪恶都是由越苍引起,所有人都是为了反抗他的霸权与暴虐。”
她坚定道:“命运这样走,但被他迫害的每一位受害者,没有错!尝试反抗的每一位弱势者,没有错!为正义而付出的每一位勇士,没有错!”
裴奈字字泣血,“越苍还没有死,您一定要振作。我会杀了他,我不止向您承诺了,我也向很多受害者承诺。说过的话,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我都会做到。”
曲柏翼抬头望着她,那眼中一片晦暗,已经失却了所有光。
“越苍在集结西境的军队,东境和西境的大战,即将打响,我们需要您。”裴奈希望能够令他振作起来。
曲柏翼摇摇头,他再次掀开衣袍,露出残缺的腿部,声音有气无力,“我已经是个废人,帮不了你们,顾瑾珩知道我的身体情况。”
裴奈望向顾瑾珩,眼中带着询问。
顾瑾珩淡淡开口:“曲前辈早年中了剧毒,毒已深入肺腑,最多还有三个月的寿命。”
裴奈哑然。
事已至此,她再说任何劝说的话,都是对眼前老者的不敬。
“你们走吧。”曲柏翼摆摆手,便是送客。
裴奈心中酸涩,与顾瑾珩相视,顾瑾珩拉着她的手,带她下楼离开。
小黄狗已经将刚刚的野兔尸体撂在屋里,追了出来,“汪汪”叫了两声,然后摇着尾巴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七个人沿着谷底绕了一整圈,并未找到返回秘境的出口。
也难怪曲柏翼会被困在这里十一年。
裴奈轻功跳起,试图用长枪触动石壁上的机关,但毫无作用。
定光慈悲掌也已经尝试,从午后拍撞石壁,撞到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裴奈的内力都几乎耗尽。
她瘫坐在草地上,靠在顾瑾珩怀里,“完蛋了,我们不会要老死在这吧?”
顾瑾珩将她抱紧,头贴在她的发顶,一点也没有为此担忧。
他将旁边的水壶转开,递给裴奈,“先缓一缓。”
裴奈接过来,喝了几口水,给他留了些。
顾瑾珩紧挨着她嘴唇贴过的位置,也饮下一些清水。
裴奈注意到了,耳后脖颈处有点泛红。
顾瑾珩将水壶盖好,随手放在旁边,低下头,亲吻她微红的脖颈处,轻轻吸吮。
柔软的凉意盖下,令裴奈微微震颤。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三个阶段
她捏了捏顾瑾珩的手,“好啦,会留下印子。”
顾瑾珩这才放过她已然绯红一片的皮肤,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深深拥着她。
朗风拂来,带来绿草的清香。
落日余晖浸染着天边流云,裴奈倚着他,望着晚霞散漫,享受着重生以来难得的安宁。
“大战结束后,倘若我们赢了,我不再担任军职,你也完全放权给萧鸣逸,我们找个远离京城、风景优美的地方,这样度过下半生,好像也很好?”裴奈忽然想到。
顾瑾珩轻笑一声,“好。”
裴奈从周身的威压中能够感受到他的欣愉。
“怎么感觉,你正有此意?”裴奈转头看他,眼里露出几分狐疑。
顾瑾珩的眸里透出点点明烁的笑意,有些诱人,他把玩着裴奈的耳垂,“只要你在,去哪里都可以。”
“做什么也都可以吗?”裴奈挑眉。
顾瑾珩的羽睫轻眨,瞳中含笑,温柔至极,“可以。”
裴奈作势将他扑倒,露出坏笑,上下其手,挠他的腰间,逗他发痒,得逞道:“这样也可以吗?”
顾瑾珩的身躯轻轻挣扎,受她折磨,却发自心底地与她笑在一起。
他的这份快乐,这种表情,只有裴奈能够见到。
最后裴奈停了住,自上而下注视着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顾瑾珩按住她的后脑,予她回应。
他们的唇舌几卷纠缠,津液交融,到最后,裴奈几乎无法呼吸。
顾瑾珩松开了她,目光深邃,里面的情意不断勾着她,“奈儿,我好开心。”
“傻开心什么啊,我们还受困着呢。”裴奈提醒他,又轻轻捏了下他的腰际。
顾瑾珩笑了笑,压下她的后背,让她躺在他的身上,这样拥着她。
胸膛也因为他的笑意,一颤一颤。
裴奈被他和大自然完尽包裹,哪怕身处秘境中,心里也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他们这样安静地躺着,伴着瀑布的水声和鸟鸣。
直到西边的山壁忽然有了动静。
裴奈和顾瑾珩他们起身去看,但见三个人从半空摔了下来。
好在他们跌出的机关口,高度没有裴奈他们那个高,三人只是摔在地上,缓了会儿便能站起来。
“是谁?邬族人吗?”距离太远,裴奈看铠甲不太像自己人。
顾瑾珩摇摇头,“赫连敦如他们。”
裴奈便乐了,“今天的陪练伙伴来了。”
她拿起一旁的逐北枪,轻功连跳,迎了上去。
顾瑾珩无奈且纵容地看着她,跟在她身后。
裴奈观察了下,确定赫连敦如没有受伤,二话不说,拎着长枪就冲上去。
赫连敦如用大合追星弩刀回击,裴奈劈砍之势灵活反转,斜上穿甩。
长弧如月影,撞在双刀的十字锐光之上。
裴奈远攻切近战,与他短兵相接。
起初每一个枪招,都是为世人所熟悉的逐北枪经典招式,有阅历的人几乎能叫出每一招的名字。
赫连敦如的弩刀亦出神入化,二人打得有来有回,旗鼓相当。
半晌后,裴奈切了后半部的裴家枪招式。
动作大开大合,二人的站位逐渐拉开。
弩箭如飒沓流星,连续飞射,裴奈迅疾摆枪连挡,身形快出虚影。
顾瑾珩在后面看着,裴奈未曾让对方的杀招碰到她分毫。
当她用出后半部的裴家枪,定光慈悲掌从势中显出,薄淡的金光伴随枪身,赫连敦如便逐步落入下风。
战到血液沸腾时,裴奈往左右转了下脖颈。
长枪在身侧一摆,枪势顿变。
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犹如新生,似水和柔,却又汪洋恣肆。
仿佛这才是与她合二为一的武式,天作相辅。
赫连敦如惊讶于她的三次变化,刀风依然凌厉,却像是被浩浩汤汤的水流裹挟,无处着力。
赫连敦如挥出井字双斩,扫荡袭来,迎上了裴奈自创的第四招。
她长枪在身前连续疾速环绕,形成漩涡风潮,卷收赫连敦如的强硬刀斩,再一侧身回转,令刀击的厉气消散。
逐北枪拍御群风,掀风如浪,连破赫连敦如的招式。
最后一下,堪堪停在赫连敦如的脖颈处。
决斗至此结束,但裴奈眼睛忽然睁大。
她连忙收枪,因为她看到赫连敦如的脖子旁边被划出一道血痕,虽然不深,但已经有血淌出。
“抱歉,我只是想和你切磋一下,没想到最后的动作没有控制好。”裴奈赶紧回头喊顾瑾珩他们:“你们带伤药和白布了吗?我不小心伤人了。”
赫连敦如诧异于她管这个叫“切磋”。
他用手抹了下伤处,接过属下递上来的布子,快速擦压血口,然后便喊住她:“不必了,小伤。”
裴奈眼里带着愧疚,对身后走过来的顾瑾珩说:“果然我的新招很不稳定,我无法完全驾驭它们。”
“杀力胜过以前许多。”顾瑾珩评价道。
裴奈眉头紧锁,是在思索,“但是和越苍交手,每一个细节都不容有失,每个差错都可能成为致命缺口。”
“最后几招,是你自己独创的?”赫连敦如听明白了。
裴奈也不遮掩,朝他点点头,“嗯,为了杀越苍。”
赫连敦如哑口无言。
毕竟邬族神君是西境联盟的首领,也是如今的西境之主,裴奈的话有些直接。
但他还是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确实和传说中一样强。”
裴奈不谦虚地颔首,调侃道:“看你对我态度温和,是想明白了,不做越苍的走狗了?”
“你为何管他叫做越苍?虽然他是擎云天戟,但越苍应该是他的祖师才对,这是你们东境独特的称呼方式吗?”赫连敦如询问道。
裴奈摇摇头,“不,因为他就是活了几百年的越苍,你知道浑树片和霖伤水吗?”
“我知道霖伤水,这是我们和另外几支队伍此行的目标之一,浑树片又是什么?”赫连敦如一知半解。
裴奈解释得都有些累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告诉了他。
“浑树片是西境陨石地发掘的一种植物,形如树片,放在人的舌头下面,可以让人死后借助他人的身躯,再度复活。霖伤水是可以销毁浑树片,嗅闻后便会令复生者当场死亡的一种物质,这下明白他为什么会让你们毁掉霖伤水瀑布了吧?”
赫连敦如豁然大悟,怔在原地。
他接受着这件超乎常理的事情,随即又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他让我们将你引到霖伤水瀑布附近?”
第二百二十章
枪路
顾瑾珩听到此话,几乎震怒,将裴奈护到他身后。
“他还安排了什么?”顾瑾珩的威压如危雷积云,集势临爆。
赫连敦如扛着丹道神炁的催压,额顶青筋暴起,眼珠都显出血丝。
他身后的云疆士兵都已经抱头倒在地上,痛苦不已。
赫连敦如明显不是会向威迫妥协的人,并不开口。
裴奈拍了拍顾瑾珩,让他冷静,“他已经告诉我们了,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涉及到她的生死,顾瑾珩罕见地控制不住理智。
顾瑾珩牵紧裴奈的手,威压终于撤了回去。
赫连敦如他们慢慢好转,他缓了缓,对裴奈说道:“东丹多努也来了,他负责炸掉霖伤水瀑布,我和司寇家的两兄弟分别带队,负责掩护他,同时吸引你到瀑布附近。月斯脊也来了卢国,带兵守在秘境外面,只要你出了秘境,他就会率兵将你包围。”
裴奈嗤笑一声,讽刺越苍道:“原来他也在怕啊?怕我们所有人都在赌的那个未来。”
赫连敦如颔首,回忆道:“因为他说,他要毁掉东境人唯一的希望。”
“你们没有舆图,为何能一路安全走到秘境深处?”这个问题困惑了裴奈等人许久。
赫连敦如摇摇头,“安全?不,邬族找到了一个曾经来过卢国秘境的人,那人从前跟着认识路的秘境守护圣族一起进来过,所以知道各圈层的规则,也记得一部分的路,但他了解的比较有限。”
他停了下,扫了眼群山,好像是在感慨秘境此行的艰难。
他说道:“这一路,我们还是拿人命淌过来的,也是因为突发了意外,我和东丹多努、司寇家族的二人走散了,现在不清楚他们的最新情况。”
“你们云疆的队伍就剩下三人了吗?”裴奈追问,因为上次见到时,他队伍里的人数并不少。
赫连敦如否认,“一路牺牲了很多人,但半数都还幸存,只是我们三个无意中掉进了陷阱,进到这里。”
裴奈了然点点头。
“所以邬族神君让我们将你引到霖伤水瀑布附近,是因为你也是复生之人吗?”赫连敦如继续方才的问题。
裴奈没有张嘴给他看,只回答道:“嗯,我的舌下现在就有一枚浑树片。十年前天耀和邬族的崖谷之战,你可曾听闻?”
“当然,那是堪作兵法范例的经典战役,你与西寒刀拓跋霍同归于尽,最终天耀大胜。”赫连敦如露出赞赏的目光,随后眼神微滞,反应了过来。
裴奈知道他已经猜到,“嗯,我那时是真死了。几个月前才被复活。”
“原是如此。”赫连敦如终于明白。
裴奈又问他:“越苍所做的那些恶事,你们可知晓?”
“各国的特殊‘贡品’,或是被掠夺的孩童吗?有所耳闻。”赫连敦如眼里也流露出鄙夷和不齿。
裴奈轻笑一声,“你们也是为了保全自身吧?西境人道路以目,可敢有自己的想法?”
“西境并不团结,强权盖下,危如累卵。”赫连敦如如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