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仪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太皇太后为自己的禁脔们专门建起来的宫殿,慈渊被丢进去,一时让人看不透齐崇到底是什么心思。要是得宠,怎么也不该直接扔到春仪殿去;可若是不得宠,深夜里又是找御医来看,又是单独安排一个地方住……
春仪殿虽然不是个好地方,但也比太监们住的宦学好多了,相当于是半个主子了。
宫人们都不敢明面上讨论,便都自顾自地在心里嘀咕,揣测圣心。
与此同时,齐崇宠幸了一个太监,并将他视作禁脔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宫外,并分成多份消息地传到了各个权臣的府上。
等到慈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冰冷冷的木板上了。
春仪殿没有修缮,因着又是给禁脔们住的,也没有修得多好,与其说是一个宫殿,不如说是一个比普通院子还要大的院子,和冷宫差不了太多。
尽管现在是夏季,院子里的风还是有些冷。
慈渊裹着被子蜷缩起来,系统飘在他面前,有些担心又生气地问:“慈渊,你怎么就自尽了呢?”
慈渊说不了话,但他和系统交流都是靠心里话,所以并不碍事。
他有些无辜地说:“可是我在前期是不愿意的呀?”
要是第一个世界的系统说不定就被忽悠过去了,但现在的系统已经经历过一个世界了,对剧情和世界线有足够的了解,当即便指出了一个漏洞:“不对不对,你不应该做出这种事,原作里慈渊虽然是不愿意的,可他也想活的。”
因为父母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只是后来因为富贵迷人眼开始做坏事,才开始为了权利不顾一切。
“唔?”
慈渊有些吃惊,又去翻了翻原作,像是看到了什么愧疚地道歉:“抱歉,这次时间太紧了,我没细看……”
这个解释倒是合理,毕竟这次实在是太赶了,才刚接收剧情齐崇就来了,没有把人设钻研透也说得过去。
系统这样想着,看慈渊还有些不安,又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没事,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你下次不能这样了。”
它心有余悸地说:“你都要吓死我了。”
哪有一上来就咬舌自尽的?
它当时真怕慈渊死了然后齐崇鞭尸,毕竟齐崇看起来是会这样做的人。
前三个世界都是隐形的考核期,哪一个世界失败了都不行。好在剧情并没有受到影响,慈渊把自己弄的这么惨和原作碰巧对上,而且后续发展还是成了禁脔。
慈渊运气真是好,系统真心实意地感叹,又连着安慰了几句。
慈渊没说话,眼底藏着丝丝狡黠。
剧情没有受到影响?
不,接下来,剧情会大幅度地开始改变。
至少从开始来看,他不再是原作里那个逆来顺受,看起来主动献媚的慈渊了。
蝴蝶的翅膀只需要煽动一下,就会引起飓风一样的改变。
第48章
宫中眼线众多,但能跟在齐崇身边的也寥寥可数。
这些眼线能跟在齐崇身边伺候并不是因为他们厉害,而是因为背后的主子实力雄厚,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是让人哗然的程度。
他们的主子,是太傅杜清辉、是丞相陆京墨、也是镇国公之孙,萧家唯一的血脉世子萧鎏。
三人安插眼线的目的不同。
杜清辉的眼线目的纯粹,只是观察齐崇的一言一行,要是他出了或做了什么大事好及时回报杜清辉,但不会干涉齐崇的任何行为。
他每次都能赶到宫中救场,少不了这个眼线的帮助。齐崇也知道眼线的存在,但是看在杜清辉的份上什么也没做,甚至还把人提拔到身边做贴身太监。
陆京墨的眼线则更像是监视,他并不是完全效忠于齐崇的,只是因为爱慕杜清辉,所以才勉强跟着杜清辉支持齐崇。
他的探子埋的深,齐崇也不知道是谁。而且也许不止一个,杀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索性就不管了,反正有杜清辉在,他也不会造反。
平日里萧鎏几乎不和探子来往,除非齐崇真的对杜清辉出手,而且他找的人都在外圈伺候,所以就连齐崇都不知道他也安插了人。
慈渊刚进春仪殿,三人的眼线便马不停蹄地向自家主子传递消息去了。
是以下了早朝,三人就陆陆续续收到了自家眼线的来信。
杜清辉最先收到消息,他坐在肩舆上,单手撑着侧颈,另一只手上拿着草纸。
当看到上面写着“似三分像太傅”时,杜清辉微微皱起眉,打理整齐的头发也从肩膀滑落。
他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将草纸揉成一团。
路过臭水沟时,冷白的手探出肩舆,将揉成一团的草纸丢了进去。
杜清辉没有在意纸上说的事,虽然心里有些隔应,但只是因为信上的措词。
他并不相信齐崇会如此荒唐。
拿着一卷竹书,杜清辉漫不经心地想,大抵是宫中的人以讹传讹,将事情疯魔化了吧。
此时的另外两人,同样是这样想的,并没有把探子带来的消息当回事。
齐崇虽然有点疯,但是头脑聪慧,幼时便显露出过人之才,是天生的帝王相,因此才会被太皇太后万般折磨。
找相似之人当禁脔亵玩,是蠢货才会做的事。
齐崇也应该知道,他要是真的找了这么一个折辱人的替身,这辈子都不要想着杜清辉能接受他的心意。
三人是怎么想的齐崇不知道,他如今下了朝,正朝着春仪殿赶。
放过慈渊并让御医来救人固然是因为杜清辉,但是离开后仔细一琢磨,却是他对慈渊这个人起了兴趣。
他掀开被褥的时慈渊是惊惧的,眸子里溢着泪水,明明已经怕的要昏过去了,却能狠下心来咬自己的舌头。
这种狠劲不是杜清辉身上会有的,杜清辉向来骄傲,即便是当初入宫也丝毫不落世家风范,出现在齐崇面前时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种狠劲,齐崇只在自己身上见到过。
是当初因为违抗太皇太后被饿着、渴着,被人压着磕头,到头破血流也不肯当着众人面吃狗饭的自己;是处于下位者,绝望到恨不得变成不知礼数的野兽扑上去撕咬喉咙的自己。
那一刻,齐崇是这么想的。
可是紧接着,他又意识到慈渊和自己的不同之处。
齐崇很生气,气到辗转反侧,起来早朝时还要特地吩咐侍卫把慈渊扔出去。
没用的东西,连睡榻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上朝时,他又忍不住想,慈渊为什么要自尽?
天子的恩宠是多少人想要还要不来的,如果不是因为看在他和杜清辉长得有几分相似,他也不会……
想到这里齐崇愣了神,皱起眉,眼神凝在了某一个官员身上,直把人看的打哆嗦。
不,不一样。
除了眼睛和杜清辉有些相似外,其它地方都不像。小太监的五官要更精致稚嫩,脸更小,鼻子够翘,哭的时候泪水滚珠般落,头发乌黑,神韵是最不像的。
明明是那么相似的一双眼睛,除了偶尔的联想,竟是一点也不会让他认错。
齐崇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整个早朝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了早朝,齐崇便坐在龙辇上,没有回乾明宫,而是选择先去春仪殿。
他要看看这回慈渊瞧见自己是个什么反应。
原本留下慈渊只是为了更好的折磨他,毕竟鞭尸没什么意义,人都死了,不会叫也不会哭。
现在,齐崇有了新的想法。
他倒要看看,慈渊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
春仪殿内,齐崇走在明显荒废许久的走廊上。
明明是夏日,院子里的树却枯的枯、黄的黄,叶子落了一地,人一踩上去便嘎吱嘎吱的响。
诺大的一座宫殿里却没有人出来接驾,再一看春仪殿破败的模样,齐崇眉心皱起。
记忆中的春仪殿总是很热闹,里面塞满了人,而且飘着股怪异的香味,齐崇很不喜欢这里,因为门扉敞开,看到的却都是令人恶心的白花花的肉体。
一年前他登基时,那些禁脔都被杜清辉放走了,这里人走楼空,但也没有如此破败。
齐崇并不喜欢这里,也就从来没过问过。他并不知道自那之后春仪殿就荒废了,宫人们都分派到了其它宫殿。
一年的时间,足够这里的房檐下都布满蛛网了。
在侍卫的指引下齐崇走进一间屋子,当看到慈渊裹着被褥躺在布满灰尘的床上时,心中无法控制地弥漫起一阵怒火。
他走上前,一如昨夜掀开被褥。
慈渊蜷缩在能被遮住的一块地方,嘴边还有黄褐色的药粉痕迹,紧紧闭着双眼,一副浑身被打湿了的模样。
他的手靠在胸前,又弯着肩膀,手指便呈保护状地挨着下巴。
齐崇以为就算再娇弱,他也该看到醒着的慈渊。
他摸了摸慈渊的脸,被滚烫的温度惊到。
这些奴婢是怎么办事的?齐崇冷着脸,转身时阴寒视线扫过一众跟在身边的人上。
扑通一声,一众人便都跪了下来,以侍卫为首冷汗涔涔,高呼着陛下恕罪。
两个太监也在其中,他们是大太监贬下去后抬上来的,此刻匍匐着身体,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石砖里。
从齐崇要来春仪殿开始他们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们自以为慈渊失了宠,毕竟齐崇吩咐他们时语气淡淡,就像是丢掉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再加上两人是被大太监一手带出来的,对慈渊也有些怨恨,把人弄走时,便故意不让任何宫女跟上伺候。
他们怎么想得到不过一个早朝,齐崇就改变主意要来看慈渊,要是早知道,他们就让诗桃跟过来伺候了!
这样就算慈渊出了什么事也怪罪不到他们头上。
齐崇被吵得耳朵疼,正要拔剑时,贴身太监朝訾却跪着向前爬了几步,颤抖地说:“陛下,眼下公子的伤势严重一些,奴才斗胆,要不要先去请御医来看看?”
新帝拔剑的手一顿,到底还是舍不得慈渊就这样死了,再加上看着朝訾又想到杜清辉,手慢慢松开了。
他冷笑一声,一脚踢在朝訾身上,先是骂了朝訾一句狗奴才,接着才命人把两个太监拖下去,又是二十大板。
其他宫人捡回一条命就连忙爬起来做事,一个个都朝朝訾露出感激的笑容,眼角挂着惊泪却在笑,看起来好不滑稽。
朝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爬起来便跟到齐崇身边,声音听着讨喜却不过分谄媚,请示齐崇该去找哪位御医。
齐崇让人去请昨个夜里给慈渊看病的御医,转头又看了看昏迷而听不到他说话的慈渊,走过去掐着人的下巴,迫使高烧的人仰起头来。
潮红的脸上满是水痕,慈渊高烧昏过去了,却又一直在哭,眼角不停地在流泪,没人给他换衣服,因此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绳系松开,发丝便都贴在雪白的胸膛上。
齐崇的手指重重碾过脸颊和眼尾,又不顾慈渊伤势地将手指插进唇缝里,搅弄了一番,自言自语道:“你运气倒是好,每次都能在孤生气的时候浇上一盆冰水。”
如果这个时候慈渊是醒着的,一定免不了一番折磨。
但是现在,齐崇没心情折磨还在生病的人。
慈渊不知道齐崇的纠结,被插进来的手指弄的舌根发疼,可怜兮兮地颤抖指尖,下意识便讨好地用舌尖舔了舔齐崇的手指。
“…呜……”
就这么一声,让齐崇疑惑地心软了。
他抽出手,又吩咐朝訾:“找几个宫婢太监伺候,把这儿也收拾一下。”
“诺。”朝訾低着头,听见这与众不同的吩咐后心里暗暗吃惊。
他知道,慈渊这是真的傍上龙恩了。
第49章
宫内一片忙忙碌碌,最后折腾下来,春仪殿重焕生机,其它地方没什么变化。
一群宫人涌进春仪殿里,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位正发着病,神志昏沉的主子。
其中,就包括诗桃。
和其他被安排过来的宫人不同,她是主动请缨的,当时朝訾正在干明宫的一众宫人里挑选,诗桃主动站了出来,还让朝訾多看了她两眼。
朝訾也没拦着诗桃,就这样,诗桃跟着三个宫女、三个太监一同前往春仪殿。
外面关于慈渊的传言越演越烈,在齐崇吩咐人将春仪殿的枯树都换掉后达到了顶峰,宫里人人都在说,慈渊是真的得宠了。
只是可惜了,这位病美人从入住春仪殿开始就高烧不止,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天才退烧,醒来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在慈渊高烧期间齐崇一次也没来过,连春仪殿都没进,偶尔想起来了,也会过问朝訾慈渊的状况。
朝訾总是回答还在高烧,他渐渐的觉得没趣,也就不再问朝訾了,但是朝訾知道,齐崇是在等自己主动说慈渊好了。
慈渊彻底退烧是在一个深夜,浑身出了汗,蹬着腿,抓着厚重的被褥,呜呜咽咽地就哭了出来。
诗桃睡在脚踏上,听到声音便立马醒了过来,点着灯挑开床帐,里面藏着用金丝拥起来的慈渊。
慈渊已经醒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可是脑海里率先浮现出了齐崇那张可怕的脸,一下子就吓到了。
先是呜咽一声,接着反应过来不敢出声,可又控制不了自己,就抓着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怕的要命。
这种惊惧在床帐要挑开时达到了顶峰,但是层层纱帐挑开,露出的却是一张漂亮的,女人的脸。
慈渊一下子就愣住了,悬着的心却落了下来,他抓着被褥,指尖摩挲着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的繁花,茫然地看着诗桃。
“……”诗桃放下灯盏,将一旁的床帐支起来,然后声音轻轻地说,“公子,奴婢是诗桃,是来伺候您的人。”
慈渊不懂规矩,他不是世家公子,没有天生的骄傲,正要回答诗桃自己的名字时,舌头一动,却痛的直皱眉。
但他没有再哭出来。
“公子的舌头还没痊愈,暂时说不了话,奴婢和您说说现在的情况,要是您同意,就点点头好吗?”
面对强硬的态度慈渊还有几分骨气,但是对女人的软语细问却受不了,大抵是还想做个正常男人,于是对女性都有一点怜爱和喜欢,看诗桃也是如此。
慈渊点了点头,一只手伸了出来,在被褥上划着“麻烦你了”四个字。
诗桃笑了,笑意很浅,但声音更柔:“您大抵还不知道,您已经高烧十余日了,我们现在并不在干明宫,而是在春仪殿。”
慈渊刚进宫,并不能知道干明宫和春仪殿的区别,诗桃便一一为他讲解,只是故意省略了春仪殿曾经是禁脔殿的事。
说到最后,慈渊知道了两件事:一是他现在不在皇帝的地盘上;二则是他还是变成了禁脔。
慈渊低垂着眼,心跳又加快了起来。
他那天那么怕,除了事情来的太突然,齐崇看起来很可怖外,还有一个原因。
他是双性之躯。
这种畸形的身躯,他不知道齐崇看到了会把他怎么样。
刚入宫的时候只是想讨口饭吃,慈渊识过字,读过书,也学过一些风花雪月,但这些都是要花钱,而不是能赚钱的本领。
乱世之下,他如何能糊口?就是连自己的父母病死在城隍庙内都没有办法。
他是被娇养长大的花儿,是慈家的少爷,也是小姐,父母从不舍得让他做什么活计,连算盘都怕他打累了。
如果不是路上遭遇了流匪,连立根的东西都献上,也不至于身无分文到洛锦,饿出病来。
阿娘临终前摸着他的脸,他的下巴,热泪盈眶却一句话说不出来,至于阿爹,却拼尽全力留下最后一句遗言。
“好好活着,小慈,你要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没读过书,搭着慈渊学了一点论语的阿爹念着八个字,直到瞳孔涣散都没能说出后面的一段来。
他不是要慈渊有所成就,扬名立万,只是想要儿子长命百岁。
这个世道快好起来了,他的儿子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么苦着离开人世。
慈渊送走了父母,在城隍庙内浑浑噩噩的几天,最后想起他们的话,跑出去找活路。
他走到了皇城下,听见了宫里的人在招揽太监,还能领米领粮。
站在原地思考良久,慈渊站在了记名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