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七 蓝色蝴蝶发夹。
崔灵均开着他那辆白色桑塔纳,一路顺着镇郊小道向着耗子巷驶去,沾满前夜雨泥的车子驰骋在寂静的乡村小路上,如同一条飞奔的斑点狗。崔灵均盘算了下,决定先去木材厂拿完胖子订的吧椅,再去耗子巷找李长安。他笃定李长安肯定去了那里,只要是扒消息,谁都会想到人多嘴杂的耗子巷。
镇郊木材厂就位于耗子巷西侧800米处,是胖子口中梁老板的产业之一。那人名叫梁有恒,是市的首富,在这里经营着不少生意,木材和玉石都有涉猎,可谓是富甲一方。
镇郊木材厂占地面积2700平方米,后面依托梁有恒承包的300公顷林场。在市,除了见不得光的毒品走私,做正经生意的有钱人无非就经营着两种买卖,木材和玉石。
而这两种买卖,好巧不巧,都是梁有恒开的头。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自然捞得盆满钵满。
梁有恒这个人很有意思。地质学博士出身,大学期间还拿下了地质学和经济学的双学位。但他没有听导师的话留在大城市里搞科研,反而一毕业就一头扎进市这穷乡僻壤做起了生意,还做得风生水起。
专业使然,梁有恒找矿是一把好手。当年二十多岁的梁有恒,初来乍到就在市相中了一处南红矿。当时的市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市里大大小小的机关管理层也没人知道,他们这片荒山野岭还能有这样的好东西。
于是梁有恒只给当地市政府捐了一笔很小的钱,就拿到了那个矿区的开山许可。后来大伙儿看他赚了钱,纷纷眼红的跟着下了海。
谁成想梁有恒慧眼如炬,只有他相中的那块地是最好的,开出来的南红玛瑙水头足颜色好,棉少体净。其余附近的矿口不过是些牙慧,矿开出来根本就玉化的不成气候,不少人因此赔的底掉。
又过几年,梁有恒的南红矿开得差不多了,他又打起了新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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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市的一些荒地都开始对外承包,搞房地产和果树种植的纷纷涌入。梁有恒也看了几块地,始终没有满意的,直至辗转看到东镇远郊的那片林场。
当年这片郁郁葱葱的镇郊林场还不是林场,只是与v国接壤的一串荒山。由于是国境接壤处,无论是开山还是建厂都多有限制,大家都不太看好。谁也没想到,这片地最终会被大名鼎鼎的梁老板包了去。
梁有恒用自己做南红生意积攒下来的钱,买下了镇郊林场七十年的使用权。包括梁有恒的合作伙伴在内,所有人都说他看走了眼,这里要矿没矿要宝没宝,绝对是一笔赔本买卖。
但梁有恒没怂,他孤注一掷的投了钱,并留下一句“你们等着瞧,三年内我能让这片地的价值翻十番”的豪言壮语。人们说他大话放得太响,结果没到三年,那些取笑他的人就纷纷被打了脸。
别人笑他看差了,实际是他们看浅了。
这片地确实荒得让人心寒,但这里却稀松生长着一千多棵榆木和柞榛,另有几百棵香黄檀和红豆杉,都是做家具的上好木材。
香黄檀又叫黄花梨,人们所说的红木家具就是这个东西。放到如今,60年树龄以上的香黄檀木已是十分罕见,一个省难出百棵。而镇郊林场里的香黄檀和红豆杉却棵棵都有百年以上的树龄,价值可想而知。没人识得,只有梁有恒看出来了。
梁有恒包下这片荒山,一方面买来树苗开始大面积垦荒种树;另一方面他在附近省市的富豪圈里放出消息,引得无数富贾争先恐后的跑来这荒山野岭,只为求购一件货真价实的香黄檀家具。最疯狂时,一件花梨木的贵妃榻可以卖出百万高价。
于是这第一年,梁有恒就赚回了包山建厂的本钱,坐稳了市首富的位置。
从花期到镇郊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崔灵均将车开到木材厂外时,厂里的工人正里里外外的忙活着,外面停满了七八辆大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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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便拉了个人过来询问,才知道厂里最近又走了一宗大买卖,今天是交货日,这会儿正忙着打包装车拉到外省去。崔灵均谢过工人,便拿着胖子给的提货单往厂子里面走去。
市政府不让在山上建厂,梁有恒便把木材厂建在了林场前面。厂子分东西两个区,西区主要负责加工生产,东区则开辟了一片店面售卖现成的家具,提货点也在那里。
镇郊木材厂很大,崔灵均走了足足五分钟才来到东区提货点,彼时提货柜台后的女服务员正翘着二郎腿剪指甲。崔灵均礼貌的说了声“你好”,谁知那人手下一抖,指甲直接劈成了两层。
女人抬起头狠狠的瞪了崔灵均一眼,崔灵均立马举起双手说道,“不能赖我啊,是……”他瞟了眼女人的工牌,见上面写着何雪两字,忙道,“是何姐姐您剪得太认真了。”
叫何雪的女人一对上挑的桃花眼,细眉小翘鼻,倒是生的清秀,只是素质差了点。听到崔灵均的话,她直接向旁边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靠”,然后对崔灵均问道,“提货?”
崔灵均忙答道,“是是是。”
何雪头也不抬地伸出手,“单子。”
崔灵均将提货单递过去,只见何雪接过单子在电脑上一通乱打,半晌往椅子背上一靠,说道,“提不了。”
“啊?为什么?”
“货还在库里没拉过来呢,你没看外面都忙着呢吗?谁有功夫去给你提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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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么几把椅子,要不姐姐您带个路,我自己去拿?”
“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厂西区是前方销售组都进不去的地方,你就等会儿再来吧!”
何雪态度极其恶劣,说完这番话,她竟然又拿起了指甲刀,专心致志的修起了自己方才劈坏的指甲。崔灵均被噎得上火,但还是耐着性子问,“等会儿是什么时候?您好歹给我个准点吧?”
闻言何雪不耐烦的站起身来,冲着崔灵均身后大喊了几声“雷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工服的寸头男人走了过来。
何雪将崔灵均的提货单递给他看,被唤作雷哥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崔灵均,问道,“您要提货?您也看到了,现在我们厂子有点忙,人手不够,提货恐怕得等一会儿。”
男人的态度比起何雪要好不少,崔灵均的火气便也消了些,“要等多久?”
男人问道,“您是开车来的?”
崔灵均道,“对。”
“那您看这样行吗?您把车放门口,把后备箱打开,然后车牌号告诉我。货一拉过来我就直接帮您装上车,您附近转转,半个小时之后直接来拉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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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灵均想了想,反正自己也要去耗子巷找李长安,于是便应下了男人的建议。他留下车牌号,将车开到东区门口,锁了车门,向着不远处的耗子巷走去。
耗子巷距离镇郊木材厂不远,但前面却隔了一条窄窄的小河,所有要去耗子巷的人都得从河上一座小石桥上走过去。
这桥据说早在清朝年间就有了,大块青石垒出的敦实桥体,有种跨越年代历久弥新的安稳感。不过七八米长的桥身,两头都环绕着野生的雏菊丛,将小桥衬托的愈发灵巧可爱,与不远处臭气熏天的耗子巷相比不知清爽多少。
崔灵均溜溜达达的过了河,桥边折了一支白里带粉的雏菊叼在嘴上,小花摇曳在风中的清香一阵阵涌进鼻腔,叫崔灵均顿时神清气爽,不由得哼哼了几句歌出来。
“帅,帅哥?买个头花发夹送女朋友吧。”
崔灵均被一个细柔的声音喊住,他回头望去,看见一个扎麻花辫的姑娘推着一辆旧的生锈的自行车站在小桥旁。那姑娘穿了一件花花绿绿的短袖,衣服早已洗得发白,站在大簇的雏菊旁就像其中的一朵般,是那样的不起眼,不起眼到崔灵均刚刚直接从她身边走过都没发现。
“帅哥?给女朋友买个头花吧。”
那姑娘又重复了一遍,崔灵均不以为然的回了句,“我没有女朋友。”
“没有也不要紧!买一个吧!只要一块钱,很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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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因得到了回应,小姑娘的声音立刻变得雀跃了不少,崔灵均挠挠头走过去道,“我真的没有……”
溜到嘴边的话突然断在一处,崔灵均走近才发现,这个姑娘属实有点奇怪。明明人已经站在她面前,她却用侧脸对着他,耳朵使劲的在听着什么,眼睛胡乱的眨个不停,没有焦点。
“啊……”崔灵均恍然道,原来是个瞎的。
“帅哥,买一个吧!就算现在没有女朋友,以后也会有的。就算以后没有,也可以送给妹妹或妈妈呀!”
姑娘焦急却小声的推销着。她的摊位不过是放在后车座的一个小竹筐,里面堆满了杂乱的小商品,框子上一张皱巴巴的网纹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大字“全部一元”。
“全部一元?”
姑娘闻言欣喜地笑了,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崔灵均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姑娘吃了多少看不见的哑巴亏。
在姑娘竹筐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剪成两半的听装可乐罐,里面零零散散放着不少钢镚和纸币,只是大多都是几分几毛的毛票,恐怕有人欺负她看不见而少给了钱。
“帅哥,你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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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灵均嗯了一声,心里正因这污浊的社会风气而愤愤然。小姑娘不知道崔灵均在想什么,只以为他是没挑到什么称心的东西,忙抓了一把发夹头花捧到崔灵均面前。
“帅哥你看看这些,这些,这些都很好看的!”
看着小姑娘巴巴的样子,崔灵均实在问不出“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好看?”
他随意的在小姑娘掌心挑挑拣拣,忽然看到一对红黄相间的小发夹,“这夹子……”
小姑娘顺着崔灵均的指尖摸上去,一摸到那上色不均的花瓣,立马笑了出来,“帅哥你喜欢这个?有位客人也很喜欢这个,他经常来买,在我这里已经买过十几个了。”
崔灵均眉峰一动,突然想到胖子今早那句阴阳怪气的“反正她也看不见”。
原来是她呀……
崔灵均笑了笑,“我不喜欢,还是留给那位客人吧。”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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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灵均又扒拉了一会儿,这时,一个蓝盈盈的小东西映入了他眼帘。那是一个深蓝色的蝴蝶发夹,铁丝弯成一双不对称的小翅膀,上面点缀着着几颗闪烁的水钻,虽然是一样的粗制滥造,但总归比那些小花小草多了几分灵动的活泼来。
“这个蝴蝶夹子也是一元吗?”
小姑娘摸了摸,“对,都是一元。帅哥真有眼光,我姐姐说过,这个发夹是里面最好看的一个!买给女朋友戴她一定会喜欢的!”
崔灵均无奈道,“我说了,我没有女朋友。”
“啊啊,对不起……”
“不过……”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人影跃然于眼前,崔灵均眯起眼睛,像只一肚子坏水的狡猾狐狸,“不过我倒是有个新收的弟弟,那头发长的简直像稻草,他没准儿用得上。”
说罢,崔灵均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放在小姑娘掌心。
“姑娘,这里是一块钱,可要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