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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自取笑

    应向离再也没去看过那个疯女人。

    虽然她还是会在他路过时,坚持不懈地用各种方式骚扰他。

    但应向离一概不理会。

    说实话,她的那些小花招实在很无聊。

    要么就挤眉弄眼大夸他好看,要么就呜呼嗷嚎吵嚷自己不想活了。

    统共就这么两种。

    但最恬不知耻的是。

    当她察觉出以上手段都不奏效了,竟然还含情脉脉地双手捧心,说她好像爱上他了…

    任是应向离修为再好,也被她这寡廉鲜耻的行为震得当场愣住三秒。

    然后假作镇静地落荒而逃。

    他很后悔。

    自己当时为什么要依照她的要求喂粥,从此被沾上这么个麻烦。

    起初,他不过是担心义父要用的人出事而已。

    不过他也因此而下定决心。

    这个女人太疯了,自己坚决不能再和她有任何纠缠。

    为此他破天荒改了自己规矩。

    应向离头一次行使权力,将巡夜的任务分给几名弟子去做,为的就是不再看见她。

    直到这天。

    晨起。

    如往常一般,应向离呆在自己屋子里闭目打坐。

    此时是弟子们用早饭的时间。

    为了少见点人,他常常会选择再等一个时辰错开时候去。

    刚入定运行了几个小周天,有人敲门。

    应向离睁开眼。

    他停了停,深吸口气。

    这是在为一会的交谈积蓄能量。

    待自己准备充分后,他才下地开门。

    来人又是那个肖映戟。

    他每回来都没什么好事,应向离一见他就觉心情糟糕。

    果不其然,大汉哆哆嗦嗦扑倒在地上:“死啦死啦!那个女的死啦!…应左使,怎么办!教主回来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应向离心中一紧。

    来到那座石室,果然望见地上躺着那个白衣女人。

    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三两步紧走上前。

    大汉还在旁边一抽一抽哭嚎:“…今早起来就发现她这么躺着了,怎么叫也没反应。

    我还拿了个棍捅捅,根本不动!真是造孽啊。

    …俺才进无相教半年都不到!娘咧俺还不想死!”

    应向离蹙紧眉。

    思忖片刻,他还是打开木栏走进去了。

    谨慎地俯身跪下,他低声喊:“…姑娘,姑娘?”

    并没有反应。

    肖映戟在外面探头探脑:“是不是死了?这可不管俺的事啊!”他左右看了看,又压低声音道,“不行咱就想办法先给处理了。

    找个替罪羊…左使大人除了你我还谁都没告诉呢…!”

    应向离没搭理他,只小心伸手探上一方脖颈。

    指头还没碰上,手下人唰得睁开眼。

    梁曼一个骨碌翻身坐起。

    唬得肖映戟当场失声尖叫:“娘呀诈尸咧!”

    她捶地大笑:“——哈哈哈,又被我骗到了!”

    应向离面无表情起身。

    掸下袍子刚要走,那个人阴魂不散又过来。

    她故作娇羞道:“左使大人,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

    应向离目不斜视,不予理会。

    打算重新锁上门,梁曼一个箭步挤上前。

    女人稳准狠地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甩了几下。

    抱得死死,甩不掉。

    应向离深深吸口气,额头青筋开始猛跳。

    他没有低头看她。

    目视前方,冷冷道:“…放开。

    ”

    腿上的人将脸死死埋在他腰上,闷声哼唧:“嗯…不放。

    我就这么赖上你了。

    ”

    她又用下巴蹭一蹭他:“你砍死我吧。

    砍死我就松手了。

    ”

    ……

    应向离不想说话了。

    他冷着一张脸拔腿就走,身上的挂件也被拖着一起。

    连带她脚上的铁链子也被抻得哐啷哐啷响。

    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

    …好好的一个安静清晨又这么被她毁了!

    应向离压下一肚子将要爆发的火气,咬牙切齿低头:“你到底怎样才能放手?!”

    她抬头望他,嘻嘻着狡黠一笑:“囚犯有放风的权利,我要出门透透气!…只要出了地宫的门,保管立刻撒手!”

    于是,无相教的众弟子们都在今天围观到这样一番奇景:

    向来沉毅寡言不合群的左使,腿上挂了个栓铁链子的女人。

    他就这么一脚一脚费劲地走,一路来到地宫大门前。

    应向离铁青着脸,甚至是带了点气急败坏地对看门的弟子吼:“开门!”

    在众人中围观的肖映戟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悟了!这个姑娘是在用行动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即使是抱了别人大腿的人,也不妨碍我们再抱他大腿!懂了!我以后也要这样抱左使大腿!”

    ……

    地上的此时正是晌午。

    日头爬得很高。

    艳阳穿过浓浓雾瘴仍觉毒辣。

    她站在山头上深吸口气。

    幽幽感叹:“还是外面好啊…”

    应向离抱臂看向远处,一脸漠然。

    他倒并不担心她会逃跑。

    这附近全是义父设下的阵法和陷阱。

    这些精心布置过的天罗地网,哪怕是正道那帮人来也很难解开。

    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就算她能侥幸破了阵法,外面的一重重险峰也是寻常人等很难翻越的。

    就算她有能力翻山,她也必定跑不过轻功。

    更何况她脚上还拴着根链子。

    那个女人就地一坐,又笑嘻嘻冲他招手:“来啊左使大人,过来聊会天。

    ”

    应向离不动。

    假装没听见。

    可就算不理她她也丝毫不在乎,反而又自顾自讲开了:“…话说,你们地宫怎么还有只老虎啊?那天早上我被呜呜呜地吵醒了。

    睁眼一看,嚯,那么老大,吓我一跳!”

    “不过我发现你总是一个人耶。

    你在地宫没有朋友吗?…”

    “你多大年纪?…二十,十八?有十八么,这么小是怎么当上左使的啊?真是因为抱教主大腿吗?”

    “你为什么会认教主做你义父,你俩年龄根本差不了多少吧?…喂!理理我吧,不理我可要对你耳朵吼了!”

    应向离实在被烦得受不了。

    他冷道:“…义父的易容之术神乎其技,世上谁也不知他真实年龄。

    …我初见他时,他是年逾七十的白发老翁。

    ”

    梁曼点点头。

    沉默一阵,她又开口:“那你过来陪我坐会吧。

    ”

    应向离对她的耐心早已用尽了。

    他转身往回去,面上寒霜般冰冷:“你出来时间已经够久。

    该回去了。

    …别逼我动粗。

    ”

    走了几步,身后没人应。

    …她总是这样一再挑战自己耐心!

    应向离忍了又忍。

    他厉声大喝:“好!这是你自找的!”

    转头他才发现。

    那人竟又瘫在地上装死!

    应向离快要气疯了,他从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

    他怒气冲冲上前,几近粗鲁地踹了踹她脚:“一个招数使两遍!你真当别人都蠢吗!”

    女人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似乎真是死了的样子。

    应向离不想再被她这般浪费时间。

    一个旋身,尖刀铮鸣出鞘。

    撩起袍子半跪下。

    掌间刀锋寒光冷冽,刀刃快准狠厉直冲她腰腹。

    应向离森森然寒声威胁:“别以为我真不敢动你,我有的是办法下刀还让你死不了!——警告你!三个数,若还不起身,这把刀就捅下去了!”

    “一!”

    女人纹丝不动,无动于衷。

    “二!”

    应向离咬紧牙关。

    额角青筋直跳,他已是怒不可遏。

    “三——!…”刀已高高举起。

    时间停滞。

    尖刀僵住,许久不曾落下。

    应向离竟在此刻犹豫了。

    他忽然想到了她那些拙劣的小把戏。

    其实他早已猜到。

    她这样费尽心思接近他,只是因为走投无路而已。

    她接近他只是想活。

    她和她们一样,都是努力在活,寻找靠山。

    哪怕手段低劣,破绽百出。

    出身卑贱,行为放荡,世人不齿。

    一想到她们,他就心软了。

    刀锋犹豫在空中,迟迟未落。

    但,就是因为心软的这一秒,他犯下致命错误。

    躺在身下的女人睁开眼。

    她抓住他迟疑的这一瞬。

    纤手环住他脖子,拉下来。

    梁曼仰面迎上。

    就这样轻轻吻住他。

    应向离睁大双眼。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女人,脑袋嗡嗡轰鸣。

    女人放开他,猖狂地大笑起来。

    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她大笑着流泪:“又被我骗到了!…我有毒!你完了,你输啦!…应向离你个魔教走狗!你完蛋了!!!”

    男人瞬间暴怒:“——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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