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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四金匕首

    楅衡只会折磨人却杀不死人,厉丰也没能死。

    他只是瘫在血泊里,七窍流血到全身动弹不得。

    但因他的话语实在太过石破天惊,穆长老面色极度难看。

    老人沉着脸,吩咐弟子将他拖下去。

    应向离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他走了。

    这次总算没人阻止。

    心情沉重地返回屋子。

    知道她应当是睡下了,应向离尽力最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但沉睡的人还是一个激灵,瞬间就被如此轻微的声音惊醒了。

    梁曼晃晃脑袋。

    发觉是应向离回来,她慌忙支起身子,惴惴不安地观察他神色。

    直到望见他凝重的脸色,那张小脸霎时全白了:“…他、他已经回来了…?”

    应向离明了她的恐惧,忙上前安抚:“不是。

    义父应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一时半会回不了。

    ”又从身后拎出样木盒,“饿不饿,起来用点…”

    话才说了一半,就听身边传出了均匀呼吸声。

    应向离抬头看去。

    女人头一歪,抱膝斜斜依靠在石墙上睡着了。

    她竟在得知了暂时安全的消息后又瞬间陷入深眠,甚至都没来及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应向离轻轻叹口气。

    又想她这样醒来后,脖子肩膀必定会很不舒服。

    想着,就悄悄过去把她抱起来了。

    这次她倒是没醒。

    她顺遂地由他随意摆布。

    等应向离将她放平后,还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

    他却在此时发现她身上有许多青色硌痕。

    等想明白这些都是昨晚在这块硬石头上硌的,而她还忍了这么久一句不说。

    应向离心里懊恼不已。

    自己早睡惯了石床,却完全没考虑到她一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压根受不了。

    他真是太粗心了…!

    应向离出去找了些铺盖来,仔仔细细给她垫在身下。

    又拿了布巾。

    用热水泡好,拧干水一点点敷起她关节上这些东一块西一块的淤青。

    等终于整理好一切,他将蜡烛吹熄。

    本想着去角落里打坐,以此来好好平平杂念。

    但思及她之前害怕到对自己寸步不敢离的地步。

    若是睡醒了一睁眼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她怕不是会恐慌到不行。

    因此,他最后还是没有离开。

    应向离轻轻抬起她的头,放在自己怀里依偎着。

    他默默等她醒。

    自己其实也很困。

    但思绪实在烦乱,心底压的许多事让他怎么也无法安下心。

    他只得坐在黑暗里睁着眼发呆。

    应向离不断胡思乱想着。

    一会儿想,义父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被绊住。

    一会儿又想厉丰喊的那些半真半假的疯话。

    他琢磨不透那些是什么意思。

    但还是忍不住一直想。

    而她又到底和义父是什么过节。

    义父所谓的她有大用是指什么呢…?

    义父的想法他是从来参不透的,所以他也从不去参。

    但这次,他一直在心里翻来覆去揣测。

    可即使是跟着义父呆了五年,他也完全猜不透义父特意绑了一个柔弱小姑娘回来是做什么。

    什么人落在义父手上基本都是当场处理了,少有人会留下。

    义父虽出手果决但从不会无缘无故,这还是地绕了好几圈,终于绕到了关键问题。

    她低头摸索着他身上的吊坠,装作不经意问:“…你义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被问及此的应向离微微一怔。

    他却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厉丰刺耳凄厉的那句话:

    “…我们都是供他取乐的玩具而已。

    ”

    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他忙将这不好的念头抛去了。

    思索片刻,他一五一十地和梁曼讲起了他和连夏的故事。

    但同时,他也随着谈话回忆起了自己痛苦的从前。

    十二岁的时候,应向离遇见了连夏。

    那个时候的他情况非常糟糕。

    娘亲刚刚病逝,十二岁的孩子却拿不出钱来给娘亲买口薄棺材。

    更别提好好下葬了。

    不止是因为穷,更是因为孤儿寡母无依无靠。

    他们是最低贱最不受欢迎的外族人,他们的身份还很不光彩。

    在这里,他们处处受人欺负,处处受人排挤。

    那时,娘亲的所有财物被妓坊老板扣下,说是因为她生病耽误妓坊生意。

    最后,老板又以娘亲声音倒了为由将两人扫地出门。

    为了给娘亲买药,应向离只得将她珍藏多年的一把镶着各样奇珍异宝的金匕首——据说是他生父留下的——悄悄拿去当了。

    可当铺掌柜欺负人。

    他见来人是个异族小孩,脸上又十分焦急,原本不可估价的稀世宝物掌柜只打发了五两银子给他。

    等应向离拿着钱背娘亲去医馆求药,那个道貌岸然的老郎中却捻着胡子皱眉嫌弃娘亲身份,死活不肯出手医治。

    最后,他将这五两银子通通给了医馆的药童。

    应向离跪在地上给他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对方才勉为其难答应帮他偷药来煎。

    十二岁的孩子根本不懂,药是不能乱吃的。

    他也不知道,这方药不过是药童用剩下的药渣胡乱煎的而已。

    应向离只知道对方和他打了保票。

    他说,这方药他娘亲吃了必好。

    他每日都小心地藏在医馆后门等着。

    应向离从药童手中接来这碗望不见人影的黑色药汁,高高兴兴一路捧回。

    他捧着这方药,就像是捧着一颗救命的仙丹。

    他将一碗毒药奉若珍宝。

    娘亲问他药哪来的。

    他告诉她这是去医馆求来的。

    娘是从不会怀疑自己孩子的。

    就像应向离也没怀疑过娘亲会治不好。

    娘亲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直到最后,他捧着那碗浓黑如墨的药汁,流着泪,仍固执地往已睁不开眼的娘亲嘴里倒着。

    可她喝不下去了。

    应向离抱着娘亲已经发出异味的身体,茫然地蹲在街头发呆。

    连夏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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