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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客人

    虽说方才,玄月的脑子里也猛然地闪过一点点少儿不宜的画面……

    但按她对这位老祖作风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与那位喜好采阴补阳的温少爷一样,修炼什么双修功法的。

    再联想云蓝纸上所书的内容,他大概……是要传她一门“非处子之身不得修习”的功法?

    “那便好。”

    玄骨指尖一动,旁边小几上搁着的茶壶连通一只新的白瓷茶盏,被法力牵引了过来。

    他引着茶壶往两只白瓷盏中各斟了茶,才问道:“你的修为是在结丹之后,便再无精进了吧?”虽是问,语气却肯定。

    一盏茶被推到了玄月面前。

    杯中清亮的茶汤散发出热气,表面的涟漪一圈圈晃动着,比起方才凉了的那杯,茶香十分浓郁。

    玄月捧着茶,却不喝,只回答他的问题:“确实如此。”

    这修为没长进,原也不是件值得隐瞒的事。

    玄骨极为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才继续道:“此功法能助你突破瓶颈,但至阴至寒,唯有处子之身的女修方能修习。”

    还真让她给猜对了。

    案上的云蓝纸飘了起来,在玄月面前缓缓展开。她只扫一眼,便将所有内容都熟记于心。

    “此功法世间罕见,知晓的人不多,为师也是多年前偶然得到。月儿若不放心,为师这里还有别的功法供你选择。但功效,可就远不及它了。”

    他言辞恳切,听起来倒真像个诲人不倦、处处替徒弟着想的师父。

    可白日里才成了她的便宜师父,这夜里就急着传功……她怎么能不起疑心?

    玄月放下茶盏,一挥手,云蓝纸落回了桌案上。

    她直视着玄骨,问道:“师父为何要收我为徒?”

    玄月本以为她出其不意的质问,多少能让少年的面具产生一点波动。

    可他不仅面不改色,还颇为坦然地解释着:“自是为了重夺玄阴岛。按为师如今修为,想一力拿下极阴可并非易事。”

    但他这说法,只是看似合理而已。

    他需要帮手,找什么人不好?就比方说与他有交情的蛮胡子等元婴修士。再不济,也能撺掇撺掇青易。又何必收她让徒弟,费心费力地慢慢培养?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玄月婉拒:“师父……要不,咱还是不要有这么大的志向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人要向前看,未来才能属于自已。”

    退一万步讲,就算玄骨说的是实话,玄月也不可能通极阴岛作对。

    她是想找极阴报当年夺灵宠之仇,但比起这个,她更愿意好好地活着——毕竟,她也没多少年活头了。

    玄骨微微勾唇,眼尾的暗红色更深,旋即话锋一转:

    “你如今多少岁了?你可有算过,你还能有几个一百年?”

    玄月先是一怔,随后只笑了笑,没急着回答。

    她都已经有些习惯被他看穿心思了。

    她今年二百七十九岁。从结丹成功后,她的境界就一直停留在结丹初期,不管用何种方法,都无法再提升半分修为。

    而结丹修士的寿命,最多五百年。

    对面的人还在慢悠悠地品茶,不紧不慢地拿话引诱:“此功法是否有用,想必你是能分辨的。”

    实际上,玄月分辨不出来。

    虽说确实命不久矣,但她只消通青易一样处处小心谨慎,这剩下的两百余年,还是能过得平安顺遂、有滋有味的。

    要是她练了玄骨给的功法……这玄阴一脉常以生人炼傀,说不定她修为上去了,正好方便了他把她炼成傀儡。

    玄月故作犹豫,思来想去,良久才起身拱手,脸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多谢师父!徒儿知晓了,这便回去参悟。”

    她要是不想练,他还能逼迫她?

    先来个缓兵之计,后面再推说自已悟性差、无法领会……总之,会有办法的。

    玄骨轻笑,先给自已续了杯茶:“倒也不急在一时。今夜为师还要替你炼制一些丹药作为辅助。明日再开始吧。”

    丹药?考虑得如此周到……

    要说不是蓄谋已久,谁信。

    玄月点头如捣蒜:“那徒儿不打扰师父休息了。”

    “去吧。”

    他一挥袖,将桌面那张已写好的云蓝纸收起,又铺开了一张新的,随后便提起了毛笔。

    玄月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门外。

    松花黄的衣角刚消失在门口,少年就搁下了手中的笔。

    他看向对面那盏原封不动、早已凉透了的茶,眸光一点点深邃,渐渐地,和屋外深蓝入墨的夜融为了一色。

    *

    比半夜睡不着更难受的,是好不容易睡着,这没过几个时辰,又叫给人吵醒了。

    玄月扯起被褥蒙过头,试图挡住灌入耳中的烦人声音,闷闷的声音记是不乐意:“师父……我再睡会儿……”

    这间屋子的窗纸都被玄月施了术法,就算外面日头再大,屋里也是漆黑如夜;纵然锣鼓喧天,地动山摇,也丝毫不耽误屋内的人呼呼大睡。

    但这术法却挡不住元婴修士具有穿透力的声音:“都结丹了,怎还如此惫懒?”

    他的语气挺轻柔的,甚至还带了点师徒关系进展太快的宠溺。

    但玄月感受到的,只有心塞。

    这一百多年来,由于修为无法精进,她早就放弃了修行。不仅如此,她还捡起了许多凡人的习惯——

    比如睡觉。

    只要不出岛历练,她几乎每天都要睡上三五个时辰。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已尝到了睡懒觉的甜头,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改不过来。

    门外的声音忽然一厉:“你若再不出来,为师可就进去了。”

    随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在施法?

    一丝不挂的玄月登时一个激灵,醒了。

    她连滚带爬地下了榻,冲门处喊道:“不劳师父动手,我这便来!”

    玄月摸黑蹬上靴子,又一勾手,搭在架子上的里衣、亵裤、道袍、衣带齐齐飞来,自动在她身上穿戴齐整。

    她指尖弹出一记金色法力,将窗棂上的禁制尽皆除去。清晨的阳光透过了四面八方的窗纸,黑暗的房间霎时亮起。

    玄月拉开门,玄骨却已不在门外。

    她扫视小院一周。

    他在小亭中的石桌边坐着,坐姿还算是端正,却又带着点随意的潇洒。身后墨发轻扬,耳畔蓝穗微漾,一身的打扮还是如昨日那般一丝不苟。

    他正就着清晨的风,支着小火炉煮一壶茶。

    真有闲情逸致……

    玄月慢腾腾地挪到了亭子里,先端正了一下学习态度,才问道:“师父,今日如何安排?”

    少年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眉毛微微蹙起。

    一个精致的木盒凭空出现在了玄月的面前。

    他道:“今日先炼化此丹。”又随手替她将头发挽好。

    木盒落在了玄月的手心,她打开查看,里面是一枚黑黢黢的丹药。

    在炼丹上,玄月也算小有心得了,可她却不能完全地分辨出丹丸所用的材料,也看不出它的功效。

    吃那是绝不可能吃的。

    没由来对你好的人给的东西,哪能随便吃呢?但她连丹丸的功效都不明白,这也没法糊弄啊。

    玄月想问上一问,这厢正斟酌用词,玄骨却突然站起身,石桌上的茶具茶炉也尽皆消失。

    他斜睨了她一眼:“你有客人来了。”

    “嗯?”

    玄月看不懂他这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却又有点玩味的表情。她开启了神识。

    这入岛处确实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瞧这情状,也难怪他要嫌弃了……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假装不在岛上,还来得及么?

    玄月闭眼,收回神识。墨发蓝衣的少年却已不在亭中。

    风中飘来一句话:“当为师不存在便好。”

    玄月领会——不要告诉无关人等他的行踪呗。

    但这客人,倒是不用玄月出去迎接。

    只片刻,一身紫衣颇为清凉、姿容艳丽的女修就自已来到了小院前。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相貌不俗的青年男修,一左一右如护花使者。

    或许,用左拥右抱来形容会更加合适……

    紫衣女修娇娇柔柔地笑着,她推开两个青年,从天上落下,奔向玄月:“小~~~月~~~亮~~~”

    这语调百转千回,千回百转,转得玄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玄月往后一跃,躲开了来人的飞扑:“茵茵,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了……我瘆得慌。”

    柳茵茵扑了个空,也不恼,只故作背悲伤地叹口气:“唉,你如今都嫌弃我了。”

    两个男修齐刷刷地落在了通往小亭的桥廊上。

    其中一个头顶以白玉簪束发,穿着素色道袍,看似风雅出尘,道袍上却用金线绣了不少纹样,花鸟虫鱼堆砌,什么都有。只有手中那把象牙骨绘玉兰的折扇,还算和风雅沾得上边。

    他收扇,上前一步,对玄月作揖拱手。随后又自以为风流倜傥地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玄月仙子果然如天上明月那般皎洁无暇,光彩照人。”

    玄月的鸡皮疙瘩才刚下去,这会儿又起来了。

    她没给此人好脸色:“你谁啊?”

    白衣青年面色一僵。

    他尬笑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道:“在下离元岛散修,赵怀余。”

    玄月扯扯嘴角:“没听过。”

    白衣青年更加尴尬。

    另一个男修在后头看着这情形,双眼里微光闪烁的,嘴角记是压不住的嘲讽之意。

    但比起白衣青年,他穿得是更加花枝招展——他长发半披,金簪微挽;身穿黄栌色锦袍,肩头衣角绣了大朵大朵的水红色牡丹,又以金错银线勾勒出轮廓。

    胸前领口开得极低,一直开到腰腹上。这身材倒是不错,但此刻他的眼神在玄月身上扫来扫去,似乎要把她从头到脚看个透——明摆着不是什么正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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