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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当冰冷的机械音在我脑海中第七年,第一次主动响起,通知我可以选择协议解除时,我正将一碗温热的汤羹递到沈聿青的手边。

    阿青,喝点汤吧,暖暖胃。

    他头也不抬,目光依旧胶着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那里正实时播放着一场国际钢琴大赛的决赛。画面中央,一个身着白色纱裙的年轻女孩,十指翻飞,神情陶醉。

    曲毕,掌声雷动。

    沈聿青的嘴角,终于吝啬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叫什么名字我轻声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洛雨。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拿起汤匙,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汤,很有天赋,像你。

    像我。

    多么讽刺的三个字。

    七年前,我也是这样,坐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聚光灯下,是绝对的焦点。沈聿青那时,还只是我众多倾慕者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会提前几小时在演奏厅外排队,只为一张签名CD。

    而现在,我是沈聿青的妻子,林晚音。一个名字前必须冠上沈太太这个头衔,才能被人记起的家庭主妇。我的手,早已因常年操持家务而变得粗糙,指尖的薄茧,也从琴键的记忆,变成了锅碗瓢盆的烙印。

    系统音再度响起:宿主林晚音,检测到目标人物沈聿青情感偏移度已达百分之九十三,符合‘协议解除’条件。您有三十天时间进行最终确认。一旦确认,您将从本世界彻底剥离,回归原点。

    我端着空碗,指尖微微颤抖。

    怎么了沈聿青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没什么,我勉强一笑,手滑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重新看向屏幕,那里,洛雨正在接受采访,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自信与光芒,一如当年的我。

    她会是下一个你。沈聿青忽然说,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厨房。

    三十天。

    真好。

    1

    我与沈聿青的相遇,并非偶然。

    七年前,我因一场蓄意制造的车祸,灵魂濒临消散。是这个自称续命系统的东西找到了我,承诺只要我能进入它指定的世界,扮演好一个角色,让目标人物沈聿青感受到极致的幸福与爱意,我就能获得新生。

    我答应了。

    于是,我成了林晚音,一个与我本名仅一字之差的钢琴天才。按照系统的剧本,我需要在沈聿青人生最低谷时出现,用音乐和爱将他从绝望的泥沼中拉出来。

    那时的沈聿青,家族企业破产,父亲入狱,母亲重病,女友也弃他而去。他把自己锁在阴暗的出租屋里,与垃圾和泡面为伍,像一株濒死的植物。

    是我,林晚音,带着一架二手钢琴,敲开了他的门。

    我为他弹奏,为他洗衣做饭,为他挡下上门催债的恶徒,用我所有的积蓄为他母亲治病。

    他曾红着眼问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笑着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因为你的音乐里,有光。

    是的,沈聿青也曾是个极具天赋的作曲家。只是现实的残酷,磨灭了他所有的灵气。

    我陪着他,一点点找回失落的音符。他为我写曲,我为他演奏。我们的合奏,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回响,也曾登上过简陋的街头舞台。

    那时,他看我的眼神,亮得像淬了星辰。

    晚音,他握着我的手,郑重而深情,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等我成功了,我会给你全世界最好的。

    系统提示音在那时响起:目标人物幸福感已达百分之九十,情感依赖度百分之百。宿主任务完成度良好。

    后来,他真的成功了。

    凭借一首为我量身打造的钢琴曲《晚星》,他一举成名。随之而来的,是名利,是地位,是曾经对他弃如敝履的人们重新堆起的谄媚笑脸。

    我们也搬离了那个破旧的出租屋,住进了如今这个宽敞明亮,却也冰冷空旷的别墅。

    他不再为我写曲,因为有太多的邀约等着他。

    他也不再听我弹琴,因为有太多的应酬需要他周旋。

    我从他的光,逐渐变成了他成功背景板上,一个模糊的影子。

    而洛雨的出现,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心门。或者说,那扇门,从未真正为我敞开过。他爱的,或许只是那个能弹奏出他心中旋律的钢琴天才林晚音,而不是洗衣做饭,操持家务,逐渐被岁月磨平棱角的妻子林晚音。

    当系统提示洛雨是他新的缪斯,情感偏移度从百分之五十,一路飙升到百分之九十三时,我便知道,我的任务,或许真的要以另一种方式完成了。

    2

    确认协议解除的倒计时,一天天减少。

    我没有和沈聿青争吵,也没有质问。七年的时间,足以让我看清很多事情。强求来的爱,如同沙画,风一吹,就散了。

    我开始默默地收拾属于林晚音的东西。

    这个世界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沈聿青,我一无所有。而如今,连这唯一也即将失去。

    我将当年获奖的奖杯、乐谱、以及所有与钢琴相关的物品,都打包放进了储物间。那些是属于钢琴天才林晚音的荣耀,而不是属于沈太太的。

    沈聿青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最近怎么老是收拾东西不弹琴了他难得主动开口。

    有点累了。我平静地回答。

    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洛雨很希望能得到你的指点。我跟她提过你,她很崇拜你。

    是吗我笑了笑,那让她直接来找我吧。

    洛雨果然来了。

    带着她的成名曲谱,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炫耀。

    她坐在我曾经最爱的斯坦威钢琴前,弹奏的正是沈聿青为她写的新曲。旋律激昂,技巧华丽,一如当年他为我写的《晚星》。

    沈太太,您觉得怎么样她仰着脸,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却更像是一种挑衅。

    我看着她年轻饱满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很好。我说,比我弹得好。

    洛雨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大概以为我会嫉妒,会失态,会像那些被夺走爱人的女人一样歇斯底里。

    但我没有。

    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沈聿青走进来,恰好听到我的话。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随即转向洛雨,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欣赏:我早就说过,晚音会喜欢你的。

    他走过去,自然地将手搭在洛雨的肩上,低头与她讨论着乐谱的细节。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将他们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中。

    郎才女貌,琴瑟和鸣。

    多美的画面。

    我静静地看着,直到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情感偏移度百分之九十五。

    3

    倒计时还剩十天。

    沈聿青开始越来越多地将洛雨带回家。有时是讨论乐曲,有时,只是单纯地坐坐。

    洛雨也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她会穿着沈聿青买给她的新裙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会用我专属的杯子喝水,会坐在我常坐的沙发位置上。

    甚至,她开始模仿我的说话语气,模仿我的一些小习惯。

    有一次,我亲眼看到她在我常用的那瓶香水前驻足良久,然后偷偷喷洒了一些在自己手腕上,闭上眼,露出陶醉的表情。

    而沈聿青,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带着一丝纵容的微笑。

    洛雨说,她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他这样对我说,语气仿佛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通知。

    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这天,是我的生日。当然,是林晚音的生日,也是系统为我设定的,与沈聿青初遇的日子。

    往年,沈聿青再忙,也会记得。他会亲自下厨,准备一桌我爱吃的菜,然后送我一份与钢琴相关的礼物。

    但今年,他似乎彻底忘了。

    早上,他行色匆匆地出门,只留下一句:晚上有个重要的慈善晚宴,洛雨是表演嘉宾,我可能晚点回来。

    我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也好。

    我独自去了我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出租屋。那里早已几易其主,但那架二手钢琴,却意外地被保留了下来,积了厚厚一层灰。

    我轻轻拂去灰尘,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琴键,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坐下来,开始弹奏。

    弹的是《晚星》。

    那首曾将沈聿青推向巅峰,也将我困在这七年时光里的曲子。

    琴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悲凉,也带着一丝解脱。

    一曲终了,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我与沈聿青最初记忆的地方,然后转身离开。

    属于林晚音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4

    晚上,我没有等沈聿青。

    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然后坐在阳台上,看着天边的星辰。

    系统提示:协议解除倒计时:1小时。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沈聿青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还有洛雨。

    洛雨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妆容精致,挽着沈聿青的胳膊,笑靥如花。看到我,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变得有些得意。

    沈太太,你还没睡啊

    沈聿青也看到了我,他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阿青,洛雨娇嗔地晃了晃他的手臂,我有点不舒服,可能是酒喝多了。

    沈聿青立刻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啦,洛雨靠在他怀里,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可能是太激动了。今晚,我拿了‘年度新锐钢琴家’奖呢。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奖杯,在我面前晃了晃。

    沈太太,你看,这个奖杯,和你当年的那个,是不是很像

    我看着那个奖杯,又看了看沈聿青。

    他没有看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洛雨身上。他扶着她,语气温柔得不像话:那你快去休息,我给你倒杯蜂蜜水。

    洛雨经过我身边时,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晚音,你输了。阿青现在爱的是我。他说,我比你更有才华,也比你更懂他。

    我笑了。

    是吗那恭喜你。

    洛雨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有些错愕。

    这时,沈聿青端着蜂蜜水走过来,恰好看到我们对峙的场景。他脸色一沉:晚音,你又在为难洛雨

    为难我重复着这两个字,觉得有些可笑,沈聿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为难她了

    你那是什么态度沈聿青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洛雨身体不舒服,你不安慰就算了,还在这里阴阳怪气。林晚音,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七年,也怨了七年的男人。

    他英俊的眉眼依旧,只是那里面,再也没有了曾经看我时的温柔与专注。

    系统提示:协议解除倒计时:10分钟。

    沈聿青,我深吸一口气,我们离婚吧。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离婚。

    洛雨也愣住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很快又被担忧所取代。

    林晚音,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沈聿青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和怀疑,你以为用离婚就能威胁我吗我告诉你,没用!

    我没有威胁你。我平静地说,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他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我,就因为洛雨我早就跟你解释过,我和她只是……

    只是什么我打断他,只是音乐上的知己只是你新的缪斯沈聿青,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系统提示:协议解除倒计时:5分钟。请宿主做好准备。

    我闭上眼,感受着身体里某种力量正在缓缓抽离。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聿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一个发自内心的,释然的微笑。

    沈聿青,七年前,你说我是你的光。现在,你的光,在那边。我指向洛雨。

    而我,也该去寻找我自己的光了。

    系统提示:协议解除倒计时:10,9,8……

    林晚音,你什么意思!沈聿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我。

    7……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6……

    洛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5……

    沈聿青的手穿过了我的身体,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4……

    晚音!不要!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3……

    再见了,沈聿青。我轻声说,祝你,和你的缪斯,幸福。

    2……

    不——!

    1……

    协议解除成功。宿主林晚音,回归原点。

    在沈聿青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我彻底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这个世界。

    属于林晚音的一切,画上了句号。

    5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纯白的天花板,输液管,以及旁边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音音!你醒了!一个惊喜的女声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我的经纪人,赵姐。

    赵……赵姐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医生!医生!赵姐激动地按下了呼叫铃。

    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告诉我,我昏迷了整整七天,但万幸的是,身体机能正在逐渐恢复,只需要好好休养。

    七天。

    原来,我在那个世界度过的七年,在这里,仅仅是七天。

    赵姐告诉我,那天我遭遇车祸,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没有找到。我的钢琴家生涯,也因为这次车祸,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我的手,虽然经过抢救,但能否恢复到从前的灵活度,还是个未知数。

    我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双手,心中一片平静。

    系统在我脑海中响起,这是它最后一次出现:宿主,恭喜您回归。作为任务奖励,您的身体已修复至最佳状态。关于肇事者的线索,已发送至警方匿名邮箱。祝您,前程似锦。

    我轻轻动了动手指,没有了林晚音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盈与力量。

    真好。

    我,林晚音,回来了。

    带着一个健康的身体,和系统赠予的一笔不菲的精神损失费——足以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没有再回到聚光灯下。

    对于钢琴,我依旧热爱,但不再执着于名利。

    我用系统给的钱,在一个安静的江南小镇,开了一间小小的琴房,教孩子们弹琴。闲暇时,我会坐在窗边,为自己弹上一曲。

    没有听众,没有掌声,只有阳光和微风。

    这样的生活,平静而满足。

    我几乎快要忘记沈聿青,忘记那七年的时光。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

    6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给新栽的蔷薇浇水。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琴房门口。

    是沈聿青。

    他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头发添了些许花白,眼窝深陷,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血丝。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风衣,与这个宁静的小镇格格不入。

    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晚音……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放下水壶,平静地看着他:沈先生,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认错。他固执地说,一步步向我走来,你就是晚音。我知道是你。

    我叫林晚音。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他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我找了你两年,晚音,我找了你整整两年!

    我皱了皱眉:沈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天晚上,你消失了……像烟雾一样消失了。他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所有人都说我疯了,说那只是我的幻觉。可是我知道,那是真的!你真的消失了!

    后来,我查了很久,才查到这个世界,查到你的存在。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他们说,你是七年前出车祸……可我知道,那不是你,或者说,不仅仅是你……

    我沉默地看着他。

    看来,他这两年,过得并不好。

    洛雨呢我淡淡地问。

    提到洛雨,沈聿青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与厌恶。

    我们分开了。他说,在你消失后不久,我们就分开了。她不是你,她永远也成不了你。她想要的只是名利,只是踩着我往上爬。

    我错了,晚音。他猛地跪在我面前,泪流满面,我知道错了。这两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想念你的琴声,想念你的汤,想念你为我做的一切。没有你,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写不出一个音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璀璨的钻戒。

    晚音,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爱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阳光下,那枚钻戒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沈聿青,我说,你不明白。那个世界的林晚音,已经死了。在你选择洛雨,在你默认她取代我,在你对我恶语相向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了。

    不,你没死!你就站在我面前!他激动地反驳。

    站在你面前的,是林晚音,不是你的‘晚音’。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人生,从七年前那场车祸开始,就走向了不同的轨道。你在你的世界里追逐你的名利与新的缪斯,而我,在我的世界里,获得了新生。

    沈聿青,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找的,是你心中的执念,是你对过去亏欠的悔恨,而不是我。

    我说完,转身走进琴房,关上了门。

    将他绝望的呼喊,隔绝在外。

    7

    沈聿青没有离开。

    他在琴房外的小旅馆住了下来,每天都会来找我,风雨无阻。

    有时带着鲜花,有时带着他新谱的曲子,有时,只是默默地站在琴房外,听着里面的琴声。

    小镇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猜测着我和这个落魄男人的关系。

    赵姐也打来电话,语气担忧:音音,我听说沈聿青找到你了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过去

    我没事,赵姐。我说,我会处理好的。

    一周后,我约了沈聿青见面,在我们琴房不远处的一家茶馆。

    他以为我回心转意了,眼底重新燃起了希望。

    晚音……

    沈聿青,我打断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谈。谈完之后,我希望你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他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平静地看着他,沈聿青,你有没有想过,七年前,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

    他愣住了。

    你说……你说是因为我的音乐里有光……

    那只是一个说法。我说,真相是,我是一个任务执行者。我的任务,就是让你感受到极致的幸福与爱意。当你成功,当你的情感不再完全依赖我的时候,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沈聿青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任务……执行者

    是的。我点头,所以,你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爱,都是任务的一部分。而你,只是我的目标人物。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平等的爱情。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你明明……你也爱我……

    或许吧。我没有否认,在扮演那个角色的过程中,或许有过片刻的真心。但那又如何当你的爱转向别人的时候,那份真心也就随之消散了。

    沈聿青,你怀念的,是你落魄时,那个无条件对你好的林晚音。你以为你爱的是我,其实你爱的,是那个能满足你所有情感需求的‘完美伴侣’。一旦这个伴侣不再完美,不再符合你的期望,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寻找下一个替代品。洛雨是,如果不是洛雨,也会有别人。

    所以,不必再说什么爱不爱,亏欠不亏欠。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完成了一场交易而已。

    我说完,站起身。

    保重,沈聿青。希望你以后,能真正明白什么是爱,如何去爱一个人。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离开了茶馆。

    背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他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8

    那之后,沈聿青真的离开了小镇。

    我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是偶尔,我会在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

    他似乎彻底放弃了作曲,也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有小道消息说,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终日酗酒,健康状况堪忧。

    对此,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又过了一年。

    一个深秋的午后,我收到一个匿名的快递。

    打开,里面是一份乐谱,和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我和年轻的沈聿青,在我们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他为我伴奏,我笑得开怀。那是我们最快乐,也最困苦的时光。

    乐谱的名字,叫做《最初的光》。

    曲调哀伤而缠绵,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与思念。

    在乐谱的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

    晚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多希望能永远停留在,我们初遇的那个瞬间。那时,你是我唯一的光,我也是你眼中,唯一的星。

    我静静地看着那行字,许久,轻轻合上了乐谱。

    几天后,赵姐打来电话,语气沉重。

    音音,沈聿青……他走了。

    嗯。我平静地应了一声。

    在他公寓发现的,酒精中毒,并发心力衰竭。他手里,还握着一张你的照片。

    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赵姐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挂断电话,我走到窗边。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红色。

    远处,孩子们的笑声和琴声,隐约传来。

    我拿起那份《最初的光》,走到钢琴前,坐下。

    指尖轻触琴键,哀伤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

    弹着弹着,我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阴暗的出租屋,那个眼神纯粹,笑容羞涩的青年,他小心翼翼地对我说:

    晚音,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一滴泪,悄然滑落,砸在琴键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曲毕,我站起身,将乐谱和照片,一起锁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沈聿青,再见了。

    愿你在另一个世界,能找到你真正想要的光。

    而我,会带着我自己的光,继续平静地,好好地生活下去。

    这个世界,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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